時隔九個多月,再次回到京城,走在熟悉的京城街道上,看著高大的坊牆,寬闊平直的街道,耳中聽到街頭百姓們熟悉的長安京腔,王源深有感觸。

身邊的大車中,阿蘿公主掀了半幅車簾,露出兩隻骨碌碌的美目驚奇的看著長安的街市,口中不斷發出驚訝之聲。

南詔國都城太和城的規模僅僅比大唐的一座州府城池略大,抵達成都之後,阿蘿公主對成都城的規模和建築便已經極為驚訝,成都城相當於三個太和城的大小,無論是街市規模還是人口數量都已經超過阿蘿的想象。在路上,王源告訴阿蘿,京城規模超過成都三倍有餘時,阿蘿還不太相信。此刻,僅僅是從延平門進入之後走了數個民坊街區,阿蘿便已經意識到了王源口中所描繪的京城的規模和氣派是何等的宏大了。

“長安城和你想象的一樣麽?”王源馬上俯身微笑問道。

阿蘿公主微微搖頭道:“截然不同,我所想象的絕不是這副模樣。這城池大是大,可是我怎麽感覺有些冷冰冰的,似乎一點也不熱鬧。人多是多,但這裏的人看上去都很小心翼翼。瞧那些行走的百姓,腳步匆匆的樣子,好像不是很快活。”

王源微微一笑,阿蘿的感覺很是敏銳。京城長安不可謂不盛大繁華,但繁華之中確實帶著冰冷的氣息。普通百姓並不是這座宏大城市的主人,真正的主人居於高大宮殿、高牆深宅之中。普通百姓也不過是這座城市中被奴役的對象,受晨鍾暮鼓約束的可憐蟲而已。或許阿蘿感受到的便是這種不自由。

“腳步匆匆,那是因為快到傍晚時分。暮鼓一響,百姓們便要都回民坊之中去。在京城,夜晚是不許百姓在街上閑逛的,所以他們才這麽急匆匆的趕路回家。”王源微笑道。

阿蘿看著寬闊街道兩旁的高大坊牆,皺眉道:“你是說這些街旁的高牆便是坊牆麽?這豈非是一個個的籠子?到了晚上便將百姓們趕回籠子裏去了。這不是將百姓們當牲口看麽?在我太和城無論白天黑夜,百姓們都可自由行動,哪有這樣的規矩。我忽然有些不喜歡這長安城了,雖然它很華美很宏大。”

王源啞然失笑道:“咱們又不住在這裏,帶你來隻是瞧一瞧罷了。成都不也沒有這些限製麽?實際上京城也有京城的美好,這幾日你隻感受美好,不要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裏並非你的家。”

阿蘿一笑點頭道:“你說的對,我不多嘴了。”

王源點頭道:“乖乖的,咱們回靖安坊老宅落腳,那裏景色很好。安頓好了我便去打聽你阿兄住在何處,讓你們兄妹團聚。我的事兒辦妥之後,抽點時間我陪你去逛逛京城之中的好去處。東市西市,灞橋柳岸,京城名勝之地,都是好去處。”

“好。”阿蘿公主向王源嫣然一笑,放下車簾縮回麵孔。

數百劍南親衛騎兵簇擁著王源浩浩蕩蕩沿著筆直的大街直奔東城靖安坊。進了靖安坊坊門之時,

滿城隆隆的鼓聲響起,已經到了夜禁時分。聽著這熟悉的鼓聲,王源深有所感。不過此刻聽這鼓聲,和當年在京城時聽這鼓聲時的感受截然不同。當年這鼓聲給人帶來的是恐慌,而如今這鼓聲在王源聽來是一種威嚴,心中卻無半點恐慌之情了。

靖安坊東南的王家老宅靜靜矗立在暮色之下,宅前的草地修剪的平平整整,地麵掃的幹幹淨淨。門廊前的燈籠已經點亮,燈籠上大大的‘王宅’兩個字清晰可辯。一切都像九個月前自己離開時的樣子。看來留守的秦家祖孫兩人和一些仆役將宅子照顧的很好。

當秦家祖孫兩人得知主人回歸的消息後,忙帶著留守的十餘名仆役趕到府門前來迎接,將王源等人迎接入府安頓。王源帶著阿蘿在宅中前後走了一遍,宅中一切如故,保留著臨走時的樣子。後宅居處自王源全家離開後便封存了起來,隻有兩名婢女保證日常的打掃,此刻倒也可以直接入住。其餘院落也沒什麽異樣。隻有後園有些頹廢,沒有公孫蘭每日消磨在後園中的打理,花樹瘋長,梅枝橫斜,小池塘的荷葉也亂七八糟,院角的長草也深可及膝,失去了當時的精致。公孫蘭若是知道情形如此,怕是要感傷心疼一番了。

安頓之後,王源和秦老爹對坐聊了一些家常。王源最擔心的是自己離開京城這段時間,會有人來宅中騷擾。但據秦老爹所言,並無任何滋擾。隻是秦國夫人帶人來瞧過兩回,但也隻是在後宅看了看王源的居所便離去了,還賞了仆役們一切錢物。

王源聽到此言,眼中浮現出秦國夫人雍容華美的麵容來,這女子對自己還是很不錯的,無論**床下,她的表現一如既往,和她在一起王源最是無所顧忌。王源甚至覺得,秦國夫人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自己心中的一塊空缺。若說妻妾之中有的像姐姐有的像是妹妹的話,秦國夫人給自己的更多是一種帶有母愛的關懷。雖然這麽想似乎有些變態,但王源確實感受到了這種變態畸戀的感覺。

想到秦國夫人,王源心中發熱,恨不得馬上便去秦國夫人府見她。但王源知道,自己進京後的一舉一動都要小心,特別是在見人的次序上決不能有所顛倒。在覲見陛下之前,自己不能同任何人有私下的接觸,否則便是自找麻煩。

天色黑了下來,秦老爹和秦家小妹吩咐廚房燒菜備酒忙的不可開交,但王源知道,這頓晚飯自己是不可能在家裏吃的。酒菜上桌之際,王源沐浴更衣準備停當,帶著十幾名親衛準備出門了。

王源要去見玄宗,回來安頓後第一時間便要去見玄宗,這既是身為邊鎮節度使的避嫌之舉,也是臣子的禮節。玄宗見不見是另外一回事,但王源必須要去宮中求見。

十幾騎飛馳出靖安坊,在空曠的大街上一路疾馳,一刻鍾後便抵達興慶宮前。下馬至宮門前遞交名帖,守宮的禁軍不敢阻攔,放王源入宮,同時向內通報。王源行到百花園外時,便得知了陛下和貴妃在南熏殿中聽曲的消息,請

王節度使去南熏殿見駕。

在內侍引導之下,王源穿過百花園過龍池之側的花樹小徑直奔南熏殿。南熏殿中燈火輝煌,數十名內侍正垂手伺候在殿門回廊內,踩著回廊上鋪著的紅色地毯,腳步無聲的前往後殿大廳之中,距離數道廊欄之外,便可聽到絲竹悠揚之聲。

後殿廳門前,幾名貼身內侍站在門口伺候著,一名內侍迎上前來,和領著王源的宮門內侍低語數句,那內侍上前來行禮道:“王節度使,陛下正在等您,容小人通稟一聲。”

王源拱手道:“有勞。”

那內侍躬身轉身進了廳去,片刻後廳內絲竹聲戛然而止,不久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王源見到此人忙上前行禮道:“高爺,王源這廂有禮。”

門前的來者正是高力士,須發銀白,身材高大,麵帶笑容。

“王節度使好,快進殿見駕吧,陛下和貴妃娘娘等著你呢。”高力士微笑還禮,身子一側,做了個請的姿勢。

王源躬身請高力士先行,高力士也不多言,徑自當先走進廳內。王源跟著他身後進入,在麵前的屏風外整頓衣衫,這才從屏風之側快步走出,在十幾名內侍和宮女的注視下快步趨進,進入燈火輝煌的大廳之內。

“臣王源覲見陛下及貴妃娘娘,陛下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萬壽福安。”王源跪拜行禮。

“嗬嗬嗬,快平身,快平身起來。力士,給王源賜座。”

玄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王源再道謝行禮,站起身來。一名內侍端來一張錦凳,放在王源身側。

“王源,你怎麽回京城了,朕好像沒召你回京啊。內侍來報時,朕還有些不相信,沒想到還真是你。”玄宗坐在龍榻軟座上笑眯眯的看著王源道。

王源忙道:“臣早該回京謝恩的,南詔之戰後臣不得不留在劍南善後,陛下隆恩未能親自謝恩,心中不安之極。現如今劍南事務告一段落,臣便想回京覲見陛下,親自向陛下謝恩。”

玄宗哈哈笑道:“原來如此,回京來走走也好,大半年沒見你,朕也很想見你。昨日和貴妃還說,許久沒見到你,也沒你的新詩,沒想到今日你便回來了。好好,回來的好。”

王源籲了口氣,沉聲道:“謝陛下,還常常記得微臣,臣感激涕零。”

玄宗嗬嗬笑道:“可別感激涕零,你在南詔國戰事上立了大功,為朕除了西南之患,朕要感激的是你呢。朕自信眼光不錯,愛妃,瞧瞧,朕當初特進王源為翰林學士,許多人還說朕又一次壞了規矩。現在瞧瞧如何?我大唐最年輕的一名節度使,不但文采飛揚,而且率軍打仗無往而不利,現在怕是沒人會嚼舌根了吧。”

王源眼角的餘光往坐在玄宗身側二尺的楊貴妃一瞟,正好遇到楊貴妃清澈的目光,嚇了一跳,忙移開目光。卻聽楊貴妃道:“是是,三郎你厲害,成了吧?這件事你都說了十幾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