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騰雲駕霧一般滑向對岸,速度太快卻又沒有製動的措施,眼見崖壁黑乎乎撲麵而來,想竭力減緩速度,卻又不得法。慌亂中索性閉眼縮頭整個人像個大圓球直接撞向鬆樹枝葉,口中對站在鬆枝上的公孫蘭叫道:“表姐快閃開。”

下一刻,王源整個人便撲倒在一個軟綿綿的身體上,周圍砂石樹枝簌簌落下,頓時一片灰頭土臉。

呸呸吐出口中的砂土之後,身下傳來公孫蘭嗔怪的說話聲:“還不快起身?真是笨的狠了。”

王源忙抓住鬆枝爬起身來,公孫蘭才得以站起身來,整理著鬢角發梢上掛著樹枝鬆針。王源一把抱住公孫蘭叫道:“表姐沒受傷吧,剛才可嚇死我了,是繩索鬆脫了麽?”

公孫蘭嗔道:“剛才倒是沒受傷,被你這麽一撞卻差點受傷了。教你的那些都忘了不成?剛才那種情形需提氣弓身,雙腳向前,以雙腿卸去衝擊之力,即便撞上了崖壁和鬆枝也不至於受傷。你卻大呼小叫的不知防護,若是身子直接撞上來,豈不是要糟糕?”

王源忙道:“皮糙肉厚的撞上了也沒事,表姐你怎麽能舍身來擋,若撞傷了表姐,叫我如何是好?還有剛才差點掉落懸崖是怎麽回事?嚇得我手軟腳軟。我來瞧瞧撞在什麽地方?”

王源伸手替公孫蘭摘掉發梢上的鬆針和土屑,又在她身上上下檢查,口中不斷詢問這裏疼不疼那裏疼不疼,直到公孫蘭告知全身上下盡皆無礙,這才長長籲了口氣,臉上緊張的神情才放鬆下來。

剛才公孫蘭差點失足是因為臂張弩射出的弓弩沒有釘在粗壯的鬆樹主幹上,而是卡住了幼枝,公孫蘭抵近時幼枝折斷,這才發生了事故。好在公孫蘭武藝高強且全神貫注,身子落下時提起往前縱躍了數尺,又拔劍在崖壁上刺入止住了跌落之勢,才得以安然無恙。

“還好還好,總算是有驚無險。表姐沒事便好。老天保佑,菩薩保佑。”王源喜道。

公孫蘭見王源關切若此,眼中滿是溫柔之色,二郎是真的關心自己到骨子裏,這麽瑣碎囉嗦的王源還是第一次見到。關心則亂,若不是真心的喜歡自己,以王源的脾性又怎會做出這等婆婆媽媽的舉動來。

“還顧著照看我呢,瞧你自己成什麽樣子,你的臉都被鬆枝刮破了一條,都流血了。真是笨的很。”公孫蘭柔聲責怪道,伸手取了布巾替王源擦拭臉上被鬆針劃破的一道傷痕。

王源笑道:“還好是我的臉,若是表姐的臉被刮花了,那我可是大罪過了。”

公孫蘭輕輕擦拭王源的傷口,嗔道:“以後切莫如此莽撞,繩索滑行怎能沒有減速的繩圈?這等冒險之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王源攬住她腰笑道:“知道了知道了,表姐的話我一定記住便是。”

公孫蘭皺眉看著王源的傷口道:“這小小的傷口卻血流不停,這如何是好?我拿藥給你擦一擦吧。”

王源低聲笑道:“聽說唾液可以止血。”

公孫蘭一愣道:“你是何意?又打什麽壞主意?”

王源攤手道:“我哪

裏有什麽壞主意,我自己用唾液擦一擦便可,不必理會這樣的小傷口,咱們還是快些上崖,找李宓將軍的大營在何處。”

王源伸手往嘴巴裏蘸了些唾液便往傷口上抹,公孫蘭歎了口氣,拉住王源的手,湊上前來,在王源的臉頰傷口上用舌頭輕輕舔了舔。王源感覺到她舌尖的溫軟,心中一動,伸手便要抱去,公孫蘭卻已閃身離開。

“一股血腥味,鹹鹹的,好惡心。”公孫蘭啐道。

說罷縱身上了山崖的褶皺處,幾次縱躍便上了崖頂的平地。王源哈哈大笑,沿著公孫蘭的足跡往崖頂攀爬。公孫蘭如履平地,王源卻是吃力的很。好在很快上方便有一根繩索垂了下來,王源抓住繩索,公孫蘭在上方用力拉拽,將王源拉上了崖頂。

崖頂之上,月明風清,鬆濤和流水在耳邊回蕩。回首西邊的律賁城,燈火依舊輝煌,矗立在數裏之外的高坡之上。

王源暗暗咂舌,低聲道:“律賁城是塊難啃的骨頭啊,這地勢不利於大軍攻城,有些難為了。我大軍在北岸,即便搭建橋梁,重型器械也一時難以過來,看來是我失策了。”

公孫蘭輕聲道:“先莫想這些,找到李宓將軍的大營兩軍匯合才好,到時候再商議攻城之法。”

王源點頭稱是,兩人迅速下了山崖沒入崖北穀地長草之中,往東疾行。沿著山穀行到盡頭,足足走了有五六裏地,竟然沒有見到有大軍駐紮的跡象,甚至連個夜間的斥候哨探也沒有,這讓王源甚是疑惑。

前方已經是一座大山橫亙,山坡上覆蓋著一望無際的樹林,鬆濤如潮聲洶湧灌入耳鼓,卻不見任何有兵馬的跡象,王源不禁站在山腳下的穀地裏四顧茫然。

難道是李宓和閣羅鳳的大軍尚未按照計劃抵達?王源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李宓和閣羅鳳的聯軍有充足的時間趕到律賁城下,雖然從姚州到此處道路難行,但並非無路可走。山穀間有行軍的道路,幾十年來吐蕃人和南詔大唐之間的你來我往的戰役都圍繞著姚州一帶打響,這裏的山穀中的道路也因為需要通行兵馬而建。自己和公孫蘭一路行來,也是沿著山穀中清晰可辯的道路行走的。

再往前,大道通向山坡下的山林邊緣,一直延伸到黑魆魆的遠方,難道說為了安全起見,李宓和閣羅鳳將兵馬駐紮在更遠的地方?但能夠駐紮兵馬的地方便隻有麵前這座山那邊的穀地了,那豈非是在十幾裏之外?這完全不合規矩,那樣的話如何能讓自己的大軍和他們匯合?

月上中天,已經略略西斜,王源和公孫蘭卻陷入了迷茫之中。兩人漫步向著山坡下緩緩靠近,其實也沒什麽目的性,隻是覺得該再找一找蹤跡為好。行到山坡下方的百餘步遠的時候,猛然間從樹林邊緣發出了輕微的‘哢噠’聲。連續數聲,雖然細微,但卻被王源和公孫蘭盡數聽在耳朵裏。這聲音絕非是山林野獸的聲響,打了這麽多次仗,王源已經聽出這是弓弩卡上機簧的聲音。樹林裏有人!

王源和公孫蘭立刻隱沒在長草之中,微微探頭觀察著樹林邊緣的動靜,公孫蘭很快就在樹梢之間見到

了幾個模糊的身影,那些身影埋伏在樹上,剛才發出的弓弩的響動正是他們所為。一瞬間,王源似乎明白了什麽,突然站起身來,公孫蘭製止不及,隻見王源已經大步流星向林地邊緣走去。

林間弓弩機簧之聲大作,左近數十步內的大樹上都有人埋伏於此,若是同時發射,王源怕是立刻便要被射成了刺蝟。

“爾等還不現身,速速去通稟李宓和閣羅鳳,就說我王源到了。”王源在數十步外停步,朗聲叫道。

樹林裏一片寂靜,半晌後有人跳下樹來,幾個人影緩緩的走出樹林手中提著弩.弓向王源靠近。月光下這幾人的裝束看的清清楚楚,穿的正是清一色的大唐劍南軍的鎖鏈甲胄。

“你說……你是王源王大帥?”一名士兵在十餘步外站定,手中的弓弩一直不肯放下。

王源喝道:“你不識得本帥便去叫李宓和閣羅鳳來認一認,還不快去?”

那士兵低聲和身邊的幾名兵士商議了幾句,數名兵士繞過王源朝王源身後搜索而去。半晌後幾名士兵回轉身來,低聲朝那領頭士兵稟報道:“並無其他人的蹤跡,就這兩人在此。”

那領頭士兵點點頭,放下手中的弓弩拱手道:“恕小人不識得閣下的身份,故而委屈閣下在此稍後,小人命人通稟李宓將軍。”

王源點頭道:“爾等警惕之心倒是值得褒獎,不愧是李宓將軍手下的兵士,速去稟報。”

領頭的士兵打了個手勢,一名士兵迅速轉身朝林子裏跑去,片刻後消失在林地邊緣。

公孫蘭手持長劍站在王源身側,低聲問道:“你怎知這是李宓的兵馬?李宓將軍的軍營我們都沒看到。”

王源微笑道:“李宓將軍一向謹慎小心,在沒和我們匯合之前,他是絕對不會讓吐蕃人得知他和閣羅鳳大軍抵達的蹤跡的。何處可隱藏兩萬五千兵馬而不為人所知?固然是山林之中了。剛才我見這些士兵在林地邊緣警戒,便知道他們定是將軍營紮在了林地之中。這也是閣羅鳳的南詔兵馬的拿手好戲,我猜想定是閣羅鳳的主意。這主意倒也妙得很,不但吐蕃人不知其蹤跡,連我們都找不到他們了。”

公孫蘭恍然大悟,林地中紮營正是南詔兵馬一向的做法,去年攻打南詔在飛渡橋一戰時,南詔兵馬正是從林中湧出,後來在林子裏找到了數處南詔軍營的蹤跡。麵前的大山斜坡上山林密集一望無際,慢說是兩萬五千兵馬,便是十萬兵馬隱沒其中也會無蹤無跡。

不知過了多久,但聽的林中腳步嘈雜之聲響起,火光閃動,一群人舉著火把從林地邊緣走出來。來到二十餘步遠處,猛聽的一個女子聲音驚訝叫道:“果真是夫君麽?是你麽?”

王源聽出來是阿蘿公主的聲音,顯然阿蘿公主沒回成都,而是跟著他的兄長一起出征了。王源朗聲答道:“阿蘿,是你麽?”

阿蘿公主驚喜的叫出聲來,踩著長草飛奔而至。月光下正微笑的看著自己的不是王源還有誰,阿蘿公主驚喜交加,頓如飛燕投林一般一頭撲進了王源的懷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