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王源去節度使衙門打了個哈哈,和一眾屬官閑扯了一會兒,便親自去視察了霹靂彈製造的兵工廠。看著數百隻裝滿霹靂彈的木箱子整整齊齊的碼在戒備森嚴的倉庫裏,王源很是高興。這些玩意兒雖然花了自己無數的錢,但經過這一次的實戰檢驗之後,花的錢還是值得的。

此次進攻吐蕃,王源耗費了不少霹靂彈,劍南軍士兵也死傷了不少。但繳獲的戰利品也多的不計其數。別的不說,光是戰馬這一項便繳獲了近兩萬匹。除了給閣羅鳳一些,剩下的王源打算盡數占為己有,將柳鈞手下的七千騎兵部隊擴充為大騎兵部隊。戰馬是其中最耗費錢財的一項,指望著朝廷不但遙遙無期還會多費口舌。求人不如求己,這次正好給了劍南軍騎兵擴充和改造的契機。

其實此次攻打吐蕃的戰事中,兵器戰馬的收獲還真的不算什麽。最讓王源滿意的便是朝廷將隴右節度使的職務交給王源兼領,這才是最大的收獲。隴右道緊鄰劍南道,就在劍南道的北邊。所轄的地界倒是不大,但關鍵是隴右道的兵額高達七萬五千人。劍南節度所轄麵積比隴右節度所轄多出三倍有餘,但當初王源接手時,所轄兵額僅僅三萬零九百人,連隴右節度兵馬的兵額的一半都沒到。

這樣一來,一旦這個隴右節度使的暫代兼領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那麽王源手下所轄兩道的兵額總數將達到近十三萬人。除了安祿山和高仙芝,在外節度使之中,王源領軍數量排行老三,那將是實力的一次大的飛躍,對王源而言將從此邁入一個全新的階段。

視察了兵工廠之後,王源又親自去儲備糧倉物資的幾處倉庫去瞧了瞧。對這些地方的儲存和安全問題嚴查了一番,確保有專門足夠的兵力去保護這些地方,這才是王源最擔心的問題。糧食黴變或者走水被襲這些事情是決不能發生的。自己便曾經燒過吐蕃人的糧草和物資的倉庫,深知一旦發生那樣的事情,對於軍心會有怎樣的動搖,而且會造成多麽大的損失。

一下午時間很快便過去了,晚間王源邀請高仙芝同去赴官員們的接風晚宴。喝酒行令,唱曲觀舞,倒也其樂融融。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第四日清晨,王源和高仙芝不得不各自帶著百餘名親衛啟辰赴京。上午巳時,喝了送行酒,唱了離別歌,兩人在一幹親衛的簇擁下打馬向東,離開成都。高家小七妹高墨顏也隨同一起上京。那是高仙芝答應了她要帶她去京城見見世麵的。而且王源也攜夫人李欣兒一起同行,正好路上兩人也做個伴。

離開成都後,王源的臉色一直不好,半天的時間都沒說句話,隻是坐在馬上沉思不語。高仙芝察覺到了這一點,策馬靠近,微笑道:“賢弟,是否是因為和家人聚少離多而不開心呢?”

王源點頭道:“是啊,小女出生九個月,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不足一個月。這次回來,小女差點都不認識我了。昨

日一天我什麽都沒做,就陪著她玩耍,好不容易混熟了,今日又要離別。你也看到了,剛才在長亭時,她哭的多麽傷心。哎!”

高仙芝嗬嗬笑道:“沒想到賢弟倒是個慈父。想開些吧,咱們這些人,除非天下太平無事,否則哪有時間顧及家人。你這就受不了了麽?愚兄告訴你我的經曆吧。我二十歲娶妻,那時正是我大唐和西域諸國大戰之時。我新婚三日便隨軍出征,一年後才得以歸家。在家裏呆了三個月,然後又是四處的奔走作戰,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年之久。”

王源愕然道:“那嫂夫人豈非……”

高仙芝歎道:“能有什麽辦法?我那夫人是個性子溫婉之人,便是這樣的性子,都忍不住發怒埋怨。我和夫人成婚到今年已有十幾個年頭,在一起待的時間不足半年。我長期在軍中,我們甚至連孩子都沒時間生一個。這不,我都快三十五了,這次才有了第一個子嗣,而且是我的妾室所生。夫人已經過了韶華年紀,加之長久的氣悶鬱結,竟然無法生育了。你說我的愧疚之心比之你如何?我讓夫人留下了終身的憾事。”

王源心中惻然,忙的連孩子都沒法生,這句話以前王源是不信的,現在倒是真的信了。高仙芝也是夠拚的,十幾年東征西戰不歸家,做他的夫人可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最後連孩子都能生不出了,這輩子算是毀了。

“聽兄長這番話,我才覺得,原來我這點事都不值一提了。不過容我問兄長一句,你會因為這些事後悔麽?”王源問道。

高仙芝想了想道:“說不後悔是假的,但七尺男兒立足世間,當為國效力,盡忠值守。忠義兩全固然是好,但若不能兩全,二者隻能取其一,便隻能盡忠而不能盡義了。夫妻之事,家中之事,對於國事而言隻能算是小事。”

王源搖頭道:“兄長,這話我不同意。修身齊家治國而平天下。不齊家何以治國平天下?先賢之語便是要我們懂的齊家和治國平天下同等的重要。甚至是後者的基礎。我是這麽想的,國雖為大,但國是由一個個家組成。當每個人的家都和諧安定了,國也就自然安穩了。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致力於家庭幸福不是自私,也是一種為國的盡忠之道呢。”

高仙芝呆呆的愣在馬背上,半晌道:“賢弟這話我竟然從未想過,確實非常的有道理。這麽說來,之前我的想法竟然都是錯了麽?”

王源笑道:“也不能說是錯,我剛才的話隻是有感而發罷了。這種想法也隻有跟兄長瞎聊聊,若是拿出去說,肯定被人詬病的體無完膚。定有夫子們要說我曲解先賢之意,說我把自私為己說的冠冕堂皇了。兄長之所謂,恰恰也是需要被推崇的,為了大家舍棄小家,這是何等的情懷和胸襟。我隻是為大嫂覺的不太公平罷了。不過不要緊,一切還來的及。兄長多多疼愛嫂夫人,我也認識不少名醫,回京後便派人護送去安西給嫂夫人瞧

瞧,沒準嫂夫人明年就給你生個大胖兒子呢。”

高仙芝嗬嗬笑道:“倒是有勞你費心了。賢弟,越是和你相處,我越是覺得你這個人不簡單。你知道之前我是怎麽看你的麽?”

王源嗬嗬笑道:“我不用問也知道,無非是出身低賤,因人成事,靠著裙帶關係溜須拍馬得以往上爬,是也不是?”

高仙芝哈哈笑道:“你都知道外界對你的評價麽?你竟然毫不介意?”

王源搖頭笑道:“我介意作甚?我介意他們就不會說了麽?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日散發弄扁舟。這兩句詩高兄聽過麽?”

高仙芝皺眉道:“倒是很熟,好像從哪裏見過聽說過。”

一旁行駛的大車的車簾被掀開,小七妹露出桃花般紅撲撲的俏臉高聲吟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阿兄,你也太健忘了,這正是王家阿兄的詩作呢。咱們家的花廳中不是掛著這首詩麽?是我親筆抄寫的呢。”

高仙芝恍然大悟,雙目瞪著王源道:“哎呀呀,我簡直太糊塗了,倒忘了賢弟本是長安詩壇翹楚之士呢。這首《登樓歌》我兩年前從長安得知後愛不釋手,特意還讓七妹錄了下來掛在花廳中呢。”

王源微笑搖頭道:“什麽翹楚,偶有所得,眾人抬愛罷了。”

高仙芝道:“當真該死,這幾年忙著打仗,都忘了這些閑情雅致了。這詩豁達開朗,意境深邃。賢弟果非常人,難怪你對外界這些評價不在意。人生在世便當舒心暢意,否則還不如去散發弄扁舟去,哈哈哈,說的很是。”

王源微笑道:“一人難暢眾人意。有多少人讚美你,變有多少人詆毀你。有多少人喜歡你,便有多少人厭惡你。你想人人都喜歡你麽?除非你是孔方兄。”

“哈哈哈,有道理,精辟,精辟之極。”高仙芝哈哈大笑起來。

馬車裏,高家小七妹出乎意料的沒有出言和王源反駁,看著王源的雙目中滿是崇拜之色。坐在一旁同車而行的李欣兒斜眼道:“小妹子,聽傻了吧?今年多大了?有婆家了沒?”

高墨顏一愣道:“姐姐問這個作甚?”

李欣兒咂嘴道:“不做什麽?隨便問一問。將來遇到個好人家,姐姐好給你保個媒什麽的。”

高墨顏哼了一聲道:“我可不要你保媒,我還沒打算嫁人呢。”

李欣兒歎了口氣道:“想嫁人的時候便來找我吧,依我看,你這婚姻大事怕是不找我可成不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高墨顏道。

“沒什麽意思,你以後便自然明白了。”李欣兒伸手拉下窗簾,往軟枕上一靠,開始閉目養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