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戰場,虎牢關前。

安祿山攻擊虎牢關的戰役終於打響。為報前番戰敗之仇,這一次安祿山一下子投入了八萬大軍對這座小小的虎牢關展開了瘋狂的攻擊。前鋒三將田承嗣安忠誌張孝.忠三人雖然被打了軍棍屁股開花不能騎馬,但三人此次依舊充作攻城先鋒,站在車駕上指揮戰鬥。為了戴罪立功,三人也都紅了眼。

上午巳時,攻擊虎牢關的戰鬥開始,當漫山遍野黑壓壓的叛軍如潮水般湧向虎牢關前之時,城頭上的數萬唐軍守軍不禁心驚膽戰。雖然有虎牢關上尚有近三萬的守軍,而且一半以上都是老兵,但麵對這數倍於己的叛軍,沒有人還能淡定的下來。

封常清雖然大聲的為守城將士們鼓勁,但士兵們眼神深處的恐懼和絕望還是淨收眼底。

叛軍的攻擊一波接一波,凶猛而連續。安祿山將八萬攻城兵馬分為四波,每波兩萬人對虎牢關展開攻擊。配合著大量的攻城車投石機以及強弓手的攻擊,步兵每一次都能衝到關牆下。城頭的守軍不可謂不頑強不勇敢,三萬守軍拚死守城,和衝上城牆的叛軍搏鬥,打退他們的進攻。然而,畢竟兵力有限,戰力也相差太多。城頭上起主要作用的便是那些老兵,而帶來的一萬新募集的兵馬在重壓之下甚至連弓都拉不開,箭都射不準。

戰鬥隻進行了兩個時辰,麵對大量的士兵傷亡以及數處城牆的失守,封常清意識到虎牢關已經不可守禦。當城門上方失守,賊兵的衝車開始衝擊城門時,封常清終於果斷下令撤離虎牢關,保存剩下的一萬多兵馬退守洛陽才是此刻應該做出的正確決定。

午後未時,洛陽東邊的門戶關隘虎牢關宣告失守。安祿山以八千人的代價拿下了通向洛陽的最後一座關隘,同時殲滅虎牢關守軍一萬六千人,報了數日前的一箭之仇。

封常清率一萬三千多名殘兵敗回了洛陽城中,剛剛沉靜在虎牢關大捷的喜悅之中的洛陽軍民頓時如同被澆了一瓢涼水。原來封將軍不是神,他無法阻止叛軍的腳步。虎牢失守,一日內叛軍便可抵達洛陽。城中的氣氛也頓時凝重和悲觀了起來。

封常清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他立刻召集主要官員和將領進行商議守城之事。當晚的會議上,河南尹達奚珣大發雷霆,指責封常清出擊有誤,為了一次小小的勝利葬送了近三萬兵馬,讓城中守城兵馬大為削弱,以至於讓洛陽陷入險境。

麵對達奚珣的無理指責,封常清自然是不屑於跟他爭辯,但東都留守李澄卻是個火爆的性子,指著達奚珣的鼻子怒罵道:“憑你也來指責封將軍?封將軍在安西率軍征戰西域各國同吐蕃人作戰無數場,你達奚珣隻會舞文弄墨風花雪月,你有何資格指謫封將軍的決定?封將軍來洛陽時,洛陽城一片亂糟糟,隻有數萬兵馬,十幾日後,洛陽城已經有這麽多兵馬守城,而且還取得了一次大勝,這都是封將軍的功勞,試問,這幾日你做了什麽事?不幹正事,光挑人毛病,這便是你達道尹做的事?”

達奚珣被罵的惱羞成怒,怒道:“我不管,身為河南道尹,我有責任指出你們行事的不妥之處。這件事我要上奏朝廷知曉,由朝廷來決定誰是誰非。”

達奚珣憤而離席,拂袖而去。封常清眉頭緊皺,咬著下唇不語。李澄和盧奕安慰封常清道:“封將軍不必理會他,他走了更好,庸碌無能之輩,就知道背後挑刺議論他人的不是。守城的事情指望不上他們,咱們三個商議而決便是。他要去上奏朝廷,誰也攔不住。事實上有人告知我,他早已寫了奏折上奏,說我們幾個在洛陽亂來一氣。”

封常清搖頭道:“我不是生他的氣,我隻是覺得納悶。這樣的人是怎麽當上河南尹的?此人無德無才,朝廷是怎麽選官的?”

盧奕冷笑道:“他麽?走得是楊相國的門路。聽說原來隻是京城的小官員,後來投楊相國府上,花了不少錢孝敬相國,再後來便當上了河南尹了。人家有大靠山呢。”

封常清搖頭輕歎道:“楊相國怎麽能這麽幹?真叫人寒心。”

“可不是麽?很多人都私下裏說,若安祿山不是反叛,而是真的要清君側的話,那倒是件大好事呢。搞不好好多人都會支持呢。楊相國幹的這些事兒確實太過分了。這一年多來,楊相國做了多少讓人不齒的事情,我都看不下去了。”李澄叫道。

盧奕忙打斷他道:“李太守,可不要說了。那些事可不是我們管的事兒。目前咱們要趕緊擬定守城之策,守住洛陽城才是正經。”

三人這才開始磋商守城之事,做好分工協作,封常清負責率軍守城事宜,李澄負責組織百姓做好後勤工作,盧奕負責城中的治安,嚴防細作入城以及城中百姓作亂。三人分工明確,均下定決心要守住洛陽。特別是李澄和盧奕,兩人決心同洛陽城共存亡,死活也不能讓叛軍攻入洛陽。

雖然做好了準備,但封常清心裏其實很不安定。現在洛陽城中這七萬六千多兵馬,絕大多數都是新募的新兵,這樣的新兵能否守住城池,封常清是一點底也沒有。如果守城的是安西軍兵馬,封常清敢保證根本不用七八萬的兵力,隻需五萬人便可憑借洛陽城堅固的城防和完善的城牆城樓甕城箭塔等一係列的防禦體係瓦解叛軍的進攻。然而,眼前者七八萬新兵在封常清的眼力卻連兩萬精銳的戰鬥力都算不上。

在和李澄盧奕兩人商議守城事宜時,麵對李澄和盧奕的信心滿滿,封常清實在不忍將心中的這個想法告訴兩人,他不能打消兩人的積極性。如果告訴他們這個事實的話,兩人必然失去心氣和鬥誌,那麽整個洛陽城的防禦布置便會陷入混亂之中,那便更是會一敗塗地了。

封常清是個對失敗深惡痛絕的人,在隨同高仙芝的無數次的作戰中他還從未失敗過,而在虎牢關這一場失利封常清其實是耿耿於懷的。這便像是在他清白的履曆上抹了一團汙漬,讓人心中著實不快。而現在麵臨著洛陽之戰,守住了洛陽,這團汙漬便會被人所忽視,洛陽失守的話,便會讓這團汙漬無限的擴大,徹底掩蓋了從前的輝煌。

戰爭需要奇跡,封常清雖是個不相信奇跡的人,但他此刻也在心中默默祈禱,會有奇跡的降臨。

……

臘月初九,安祿山起兵反叛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後,安祿山的十五萬叛軍兵臨東都洛陽城下。

站在洛陽城東的高高的山坡上,安祿山雙目散發著貪婪的光彩看著不遠處巍峨的洛陽城,看著清晰可辨的城中高大的宮殿輝煌的樓閣和殿宇。這裏可是東都洛陽啊,大唐帝國曾經定都於此,這座城池的規模和級別並不亞於京城長安。

這座城中有著和長安一樣寬闊的禦道,輝煌的皇宮,金光燦燦的寶座,鱗次櫛比的殿宇,而自己隻要拿下了這座城池,從戰略意義上來說,自己便等於拿下了大唐的半壁江山了。從此之後,自己便能坐在金光燦燦的寶座上發號施令,和相聚三百裏外的另一座城市中的另一個寶座上的人分庭抗禮。而在不久之前,自己還在賣力的討好著那個人,不得不冒著窒息的危險為他跳胡旋舞。安祿山恨透了胡旋舞,若是有一天抓到了那個人,安祿山決定讓他跳三天三夜,讓他也知道跳胡旋舞是多麽的辛苦多麽窩心的一件事。

“好大的一座城啊,比咱們範陽可大多了。光是看城牆的長度,怕是大十個都不止。”身旁站著的嚴莊也眺望著眼前的洛陽城讚歎道。

安祿山哈哈大笑道:“嚴先生也按捺不住想要進去逛一逛了吧。”

莊嗬嗬笑道:“怕是還沒安帥想。不過安帥可莫要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封常清募了十萬兵馬守城,咱們須得準備萬全了才動手。”

安祿山咂嘴皺眉道:“史思明為何還沒拿下太原?區區朔方三萬殘兵都阻擋住了他麽?不是自稱要比我早一步抵達洛陽城下麽?”

嚴莊笑道:“安帥莫心急,史思明將軍是個謹慎的人,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會動手的。不過他一定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在下估摸著,最遲一日,他的兵馬必從北方趕到,到那時咱們便可進攻洛陽了。”

安祿山皺眉道:“還要等一天,真是教人心焦。”

嚴莊微微一笑,舉目看著遠處煙塵渺渺的洛陽城,沉聲問道:“安帥,在下可否鬥膽問你一個問題。”

安祿山拍著肥碩的肚子,嗬嗬笑道:“嚴先生是我最信任的人,還有什麽不能問的?隨便問。”

嚴莊道:“多謝大帥。我的問題是,安帥攻下了洛陽城之後,第一件像做的事情是什麽?”

安祿山哈哈笑道:“攻下洛陽城後,我要先去洛陽城太極殿中武帝坐過的那張龍椅上坐一坐。瞧瞧那個武媚娘坐過的寶座是不是軟和的緊。”

嚴莊沒有湊趣的跟著笑,而是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安帥想坐的怕不是那張椅子,而是想要宣布成事是麽?”

安祿山被猜破心思,愣了愣嗬嗬笑道:“怎麽?難道我不能那麽做麽?”

嚴莊搖頭道:“絕對不能那麽做,安帥此次起兵之所以得到天下人的響應,那是因為安帥奉旨清君側之故。若安帥急於宣布成事,必失人心。”

安祿山皺眉不語,臉上滿是不悅。

嚴莊苦口婆心道:“安帥,為了大局著想,希望安帥萬萬不能那麽做。昔年漢王劉邦攻下鹹陽時秋毫無犯,將鹹陽宮中金銀珠寶美女一概不取分毫,妥善保管看守。讓忠實可靠的人將秦朝有關國家戶籍、地形、法令等圖書檔案一一進行清查,分門別類,登記造冊,統統收藏起來,留待日後查用。安帥可知原因何在?”

安祿山不耐煩的道:“我哪知道原因何在?”

嚴莊道:“那是告訴天下人,他劉邦不是貪財好色之人,也不是野心稱霸之人。如此一來,人人讚頌,欽佩他,所以他才能得到天下人的支持,以至於最後戰勝了楚霸王,建立了大漢王朝。”

安祿山那裏知道這些道理,他被嚴莊的絮絮叨叨弄得極為不耐煩,皺眉喝道:“我幹什麽要學那個劉邦?我安祿山起兵不就是要當皇帝麽?拿下了洛陽我便要當皇帝,誰敢不服我便殺誰,我為何要考慮那麽多?嚴先生,你隻管為我出謀劃策,這樣的事情便不必你來指點我怎麽做了,難不成我安祿山做任何事都要束手束腳看人眼色不成?那可不是我安祿山了。我實話告訴你,拿下了洛陽城,我便要坐在那寶座上號令天下,我要睡後宮中最美的宮女嬪妃,管他是那個皇帝留下的妃子,我要操的她們嗷嗷叫。不僅如此,我還要帶我手下的將領們一起去操她們。”

嚴莊焦急道:“安帥……”

“莫要再說了,好心情都被你敗壞了,你若再多嘴,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安祿山不悅的拂袖便走,大踏步往山坡下的大營走去。嚴莊呆呆的站在山坡上看著安祿山肥碩如豬的蹣跚背影,臉上表情尷尬之極。

“嚴先生,回營吧。我父帥就是這個脾氣,我們惹惱了他也是亂打亂罵的,不用介意。要不去我帳中飲兩杯酒如何?我那裏有上好的清酒呢。”身旁一人溫言安慰道。

嚴莊轉頭看去,安慶緒微笑的麵孔映入眼簾,嚴莊心頭一暖,點頭道:“多謝小公子,那便叼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