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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關之前,為了抵禦安祿山的叛軍到來的進攻,在高仙芝的率領下,唐軍兵馬利用叛軍到來的空隙大規模的展開加固城防,挖掘工事的備戰工作。

潼關自古以地勢險要而著稱。依靠險峻的麒麟山建立的雄關虎踞龍盤,北臨黃河,南接秦嶺山脈餘脈。城東北的風陵渡口是數百裏範圍內唯一可大規模渡過黃河的渡口,東邊是深溝巨嶺名曰:溝天塹,是從東麵進入的唯一通道。任憑你千軍萬馬,但想從東入長安,則必須從此咽喉要道而入。後世有潼關懷古之句形容地勢曰: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可見潼關地勢的險要。

西進長安的叛軍沒有別的路可走,他們隻能攻下潼關,否則便無法攻到長安城下。而高仙芝便是要利用潼關的險峻地勢大做文章。譬如城東的溝天塹要道,高仙芝不僅在兩側山坡上多築堡壘,埋伏駐紮了大量的弓箭兵,還在山穀道路上挖掘了大量的陷馬坑安裝了尖刺之物。風陵渡口一帶也設下了大量的陷阱和暗堡,以防叛軍從風陵渡繞行突擊。更別說麒麟山坡道抵達雄關之口的這段路了,這最後的攻城之路更是處處設防,層層有工事,埋伏下弓箭手無數。

高仙芝相信,以這樣的防禦規模,別說安祿山的二十萬叛軍,便是再多一倍,也休想攻下潼關進逼長安。當叛軍氣勢削弱之時,自己便可揮軍反攻,一舉擊潰叛軍。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朝廷給他自由指揮之權的情形下的設想,實際的情形卻叫高仙芝憂心忡忡。

數日前,那次營帳中的大爭吵之後,監門將軍邊令誠便寫了奏折上奏朝廷,奏折的內容不得而知,不過絕非什麽好事。然後不久,朝廷便下達了聖旨,要高仙芝封常清速速整軍出潼關攻擊洛陽。高仙芝豈會這麽做,一麵頂住壓力繼構建城防工事,一麵寫了奏折詳細的介紹了安祿山的兵馬情形以及為何不能出兵攻打洛陽的理由,更將自己的全盤設想言辭懇切的告知玄宗。高仙芝希望自己的這一番苦心能夠得到朝廷的支持,不要再幹涉自己的領軍之權。

數日以來,高仙芝都在等待著朝廷的回音,他相信玄宗不會無視自己的奏折,身為領軍之帥,自己的話也比邊令誠要有分量的多。陛下不會不顧大局而逼迫自己去冒險,他相信陛下的英明,不會糊塗到看不清形勢的地步。

臘月二十八日午後,高仙芝和封常清從溝天塹視察工事後回營,一路上兩人還在熱烈的討論著如何利用地勢拒敵之策,當他們回到營中時,卻立刻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自己的帥帳之外,這段時間根本見不到影子的監門將軍邊令誠正挺胸疊肚的站在大帳門前,他的身後站立著百餘名他從京城帶來的宮內禁衛,一副虎視眈眈的樣子。

“邊監門這是要尋本帥有事麽?”高仙芝詫異問道。

邊令誠嘿嘿一笑,傲然道:“當然,否則咱家怎敢在你高大帥麵前出現,不怕被你們給砍殺了麽?你們好凶的。”

“邊監門這是什麽話?本帥可沒空和你磨牙,我還要和眾將領商議拒敵之事,安祿山的兵馬距離潼關隻有六十裏了,這兩日恐便要發動進攻了。”

高仙芝扭頭便朝帳內行去,但聽邊令誠冷聲道:“高大帥不想和我磨牙,我也不想和高大帥磨牙。人來,將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給我拿下。”

百餘名禁衛刀劍出鞘湧上前來,高仙芝和封常清臉上變色,他們身後的護衛也反應迅速,蒼蒼蒼刀劍兵刃響個不停,紛紛拔出兵刃上前護衛。

“誰敢攔阻便是抗旨,格殺勿論!”邊令誠尖聲喝道,伸手從懷中掏出一物來,在空中一抖而開,口中高叫道:“聖旨到,高仙芝封常清接旨。”

高仙芝和封常清均驚愕瞠目,聞聽聖旨到來,高仙芝忙揮手讓身邊的衛士退下,跪地接旨。封常清兵刃拔出了半截,也不得不還劍入鞘跪下接旨。

“查高仙芝統帥大軍逡巡不進,畏敵懼戰,有辱我大唐之威,辜負聖恩所期,拒戰抗旨之行屬實。本擬立即處斬,但朕念及高仙芝有功於朝,故而免其死罪,奪其平叛征伐大元帥之職,免去安西河西節度使之職,免其一切加職爵位,押赴京城受審。欽此!”

“啊?”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竟然是要將高仙芝的一切官職爵位一擼到底的聖旨,而且罪名竟然是畏敵懼戰抗旨不遵的殺頭罪名。萬幸的是,陛下免了他的死罪,奪了官職押解進京其實便是命他離開軍中,從此成為庶人一個了。

高仙芝呆呆的跪在地上,臉色白色可怕。一張英俊的臉龐扭曲著,痛苦不堪。他沒想到,自己盼來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張聖旨,陛下竟然信了邊令誠的話,認為自己也是畏敵懼戰,認為自己的抗辯是抗旨了。

“高仙芝,還不謝恩?”邊令誠大聲喝道。

高仙芝緩緩開口道:“臣領旨謝恩。”

邊令誠得意的道:“高大帥,交出帥印吧。不對,我不能叫你高大帥了,高仙芝,帥印交出來,也不用我押解你回京了,你自己回京去吧。”

高仙芝一言不發,招手命親衛將帥印取來,交於邊令誠手上。封常清大聲叫道:“大帥,你不能走啊,軍中不能沒有你啊。”

邊令誠厲聲對封常清道:“閉嘴,封常清,你也有旨意呢,你也接旨吧。”

封常清忙重新跪下接旨,但聽邊令誠展開聖旨朗聲讀道:“查範陽、平盧節度使封常清辜負聖恩之期,將我大唐東都拱手送與叛軍,畏敵懼戰,喪盡氣節,朝廷上下無不憤慨。之後又誇大敵軍之勢蠱惑大軍退避,不思奪回洛陽以補其過,反行動搖軍心士氣之行,讓朕憤慨,罪無可恕。今奪去所有官職爵位,立即處斬,以彰正氣,以儆效尤。欽此。”

“什麽?”高仙芝失聲叫道。

邊令誠嘿嘿冷笑道:“封常清,你可聽清楚了,這可怪不得我了,聖意要斬你,可不是我要殺你,你去了九泉之下,可不要記恨我。來人,剝去封常清盔甲,立即處斬。”

禁衛們蜂擁而上欲拿封常清,高仙芝怒喝道:“誰敢。”

高仙芝發怒,雖然他已經是庶民一個,但誰也不敢上前一步。邊令誠尖聲叫道:“怎麽?高仙芝,你想造反麽?敢公然抗旨?”

高仙芝尚未答話,封常清沉聲開口道:“大帥,切莫衝動,平叛之事還要靠你。我封常清死不足惜,但願我封某之血

能夠讓陛下警醒。奸佞之徒不除,朝廷難安,叛軍難平。大帥,我跟隨你十幾年出生入死,遭遇無數艱險,從未退縮過。但今日,請容許卑職先走一步了。”

“常清!”高仙芝叫道。

封常清高聲道:“臣封常清領旨謝恩。”

說罷整衣而起,自取頭盔解下盔甲交於身旁的衛士,然後走到呆呆而立的禁衛們麵前道:“動手吧。”

邊令誠咬牙喝道:“行刑。”

幾名禁衛將封常清架起,行至一旁的空地處,命封常清跪倒在地將頭按在木墩之上,一名禁衛舉起大刀,在鉛灰色的天空之中畫了一道閃亮的弧線,封常清人頭滾落,熱血噴湧而出。

高仙芝痛叫一聲衝上前來,捧住泥濘之中滾落的封常清的人頭,望著封常清微睜雙目的麵容淚下如雨,心痛如割。他和封常清是真正的戰鬥之誼,雖然封常清是個沉默寡言之人,他高仙芝是個高傲冷漠之人,但兩人配合默契經曆了無數的艱難險阻。猶記得十幾年前,封常清自薦於高仙芝門下要求當他的隨從時的情景,高仙芝因為封常清相貌醜陋而且還左足微跛拒絕了他,封常清毫不氣餒,一而再的來自薦,最後高仙芝都不耐煩了。

“我是仰慕你高仙芝的本事才願意為你效力,沒想到你是以貌取人之人,算我看錯人了。”封常清當時失望的說了這樣的話,正是這句話,讓高仙芝警醒,將封常清留在了身邊。這之後,十幾年的風風雨雨,兩人共同麵對了無數的艱險,之間的情誼已經難以用言語形容。然而,今天,封常清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的麵前,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痛苦如毒蛇啃噬心肝一般,讓高仙芝幾欲昏厥。

聞訊而來哥舒翰和李光弼趕到,驚訝的看到這樣的情形均目瞪口呆。哥舒翰咬牙衝向邊令誠,邊令誠一邊後退一邊高叫道:“哥舒翰李光弼接旨。”

兩人一愣,忙跪下聽旨。

“……任命哥舒翰為平叛征伐大元帥之職,加安西節度使,李光弼為副元帥,升河西節度使。你二人需得立刻領兵擊潰叛軍,奪回洛陽,不負朕之期待,勿步高仙芝封常清後塵……”

哥舒翰和李光弼呆呆的跪在那裏,陛下居然讓他二人成為了平叛的大帥,而且兩人又重新得到了節度使的職務,等於是將他們又提高了絕對信任的高度。然而,要他二人領軍立刻出戰,這事兒卻不知該怎麽辦。一時間不知道是喜是憂,是禍是福。

“便宜你了,大印你可拿好了,可別丟了。聖上的旨意你也聽清楚了,三天內命你們領軍出潼關同叛軍作戰,奪回洛陽。你們可別學有些人抗旨不遵,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邊令誠冷冷的說話,一揮手,帶著人悉數離去。

邊令誠走了,不久後哥舒翰也走了,李光弼也走了,帥帳之前隻剩下了捧著封常清頭顱的高仙芝。凜風勁吹,烏雲翻卷,氣溫冷的像冰一般,高仙芝的身子也冰冷,心也是冰冷的。不知過了多久,天色近暮時,天空中紛紛揚揚的大雪飄落下來,天地間頓時一片蒼茫。

高仙芝身邊的仆從上前提醒高仙芝,高仙芝終於從泥塑木雕一般的模樣恢複過來,輕聲道:“備馬,去京城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