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之前,就在楊貴妃將頭頸伸入白綾套索之時,衝入中廳的神策軍的喊殺聲響徹庭院,也傳到了佛堂之中。李亨李輔國等人盡皆一愣,很快便有在外的內侍慌忙跑來稟報道:“好像是鎮國大將軍王源的兵馬到了,正在外邊和龍武軍飛龍軍激戰呢。”

李亨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雪地裏,這時候王源到了,那豈不是要糟糕?

李輔國還算鎮得住,高聲道:“高內監,快讓娘娘歸天,還不挪開肩膀麽?”

高力士得知王源到了,還哪裏肯再讓貴妃去死,不但不挪開身子,反而踮起腳尖用力將楊貴妃往上舉,口中叫道:“娘娘,王節度使率兵來了,快鬆了索套,或許會有轉機。”

楊貴妃聞聽此言,趕忙將頭頸從索套之中退出來。陳玄禮見狀大罵連聲,飛身上前對著高力士的胸腹便是一腳,便聽‘喀拉拉’骨頭碎裂之聲,高力士的胸腹凹進去一塊,大叫一聲倒在雪地裏。在他肩頭的楊貴妃也驚叫一聲摔落下來,滾落在雪地之中。

陳玄禮拔出鋼刀便要去殺楊貴妃,李輔國忙叫道:“不要殺她,或可為質。外邊的兵士已經到了。”

話音未落,便聽嗬斥連聲腳步雜遝,佛堂小院外已有兵士趕到。李輔國朝佛堂中一指道:“進去裏邊躲藏。”說罷飛步上前一把抓住楊貴妃的胳膊便往佛堂中衝去。李亨慌忙跟著跑向佛堂。

陳玄禮跑了幾步,回身將高力士的雙腳抓起,硬生生的拖入佛堂,關上了佛堂的木門。他是覺得,若高力士未死的話,也是一個談判的籌碼,隻有他知道,高力士在陛下的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

剛剛進入狹小的佛堂之中,院子的圍牆上便有士兵冒出了頭,一張張弓箭彎弓對著院子裏,垂門口也出現了神策軍士兵的身影。

李亨嚇得身子發抖,顫聲道:“怎麽辦,這麽出不去了。”

李輔國眼珠子轉了幾轉,迅速的分析了眼前的局麵,便得出了最佳的策略。於是低聲急促道:“殿下,陳大將軍,眼下局勢於我不利。王源是敵是友有未可知,這個我們一直無法摸清他的想法。他的到來或許是件好事,也或許是件大壞事。所以,接下來我們需要慎重對待。”

陳玄禮智謀不足,此刻卻也沒好主意,沉聲道:“你說怎麽辦,我們按照你說的辦便是。”

李亨也道:“是啊,你快說個主意解決眼前之危。哎呀,事情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了,當真是……當真是……”

李輔國皺眉道:“殿下後悔了麽?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吃。殿下現在去陛下麵前磕頭認錯,陛下會饒了你麽?”

李亨麵色煞白默然不語。李輔國不再理他,自顧道:“一會兒王源必來,我出麵請他進來說話,他若敢進佛堂,便說明他對殿下是忠心的。他若不敢進來,便說明他心中有鬼。他不敢進來,我們便隻能拿貴妃和高力士為人質,想辦法逃離。”

站在黑暗之中的楊貴妃輕聲歎道:“你們可真是異想天開了,陛下親口下旨要殺我,虧你們還想得出拿我為質。”

李輔國怒喝道:“住口,再多一句,便立刻殺了你。”

楊貴妃冷笑一聲,走到角落裏倚牆而立。李輔國壓低聲音,盡量不讓楊貴妃聽到他的話語:“莫擔心,陛下一定會看在貴妃的性命上放我們離去。就算陛下不放,王源也會放。王源看在秦國夫人的麵子上,也會保存貴妃的性命。”

“可是,若王源敢進來,那又如何?他若還是不聽命於我,我們能拿他如何?”李亨皺眉道。

李輔國道:“他若敢進來,那便更好辦了。我們立刻試探出他的誠意。譬如要他親手殺了貴妃娘娘,他若照辦,便是咱們的人無疑。”

“他若拒絕呢?”陳玄禮道。

“他若拒絕,咱們手頭便多了個人質。以陳大將軍和我的身手,我二人聯手便可製住他。王源乃一介文人出身,雖然聽說有些武技,但陳大將軍認為他能擋得住你我的雷霆一擊麽?製住了王源,他的那些部下便為我所製,到時候咱們便又占據上風了。這叫做險中求險,總之無論如何,我們要放手一搏方有生機。你們認為如何?”

“好辦法,目前看來隻能這麽辦了。”陳玄禮道。

李亨沉默不語,李輔國沉聲問道:“殿下覺得如何?”

李亨咂嘴道:“這辦法太冒險,用人為質反而會激怒父皇,怕是適得其反。我們沒有殺貴妃,這便可以讓父皇息怒,若我們再去求肯告饒,父皇未必會殺了咱們。畢竟咱們可將罪責推到嘩變兵士的身上,說我們也是受兵士所脅迫而為。我覺得這樣保險些。”

李輔國和陳玄禮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流露出憤怒之意。

“殿下,你是陛下的兒子,陛下或者可以饒你一命,但我和李內侍呢?你想過我們的處境沒有?此刻去告饒,我二人必死,殿下原來絲毫不關心我們的死活是麽?”陳玄禮冷聲道。

李亨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既然這辦法不通……便按照你們說的去辦便是。總之……總之事已至此,也沒什麽話好說了。”

李輔國恨不得照著李亨的頭臉便是一頓拳腳,這麽多年來,自己為這個窩囊廢謀劃著一切,這個窩囊廢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現在還說出那樣的話。除了他自己,他恐怕對誰的命都不在乎了。

李輔國強迫自己忍住氣,來到門縫朝外張望,然後,他看到了王源帶人走進院子的情景。

……

麵對王源的詢問,李輔國微笑開口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沒錯,這裏卻是發生了些事情。兵士嘩變不願前行,楊國忠和楊家姐妹被嘩變的士兵們殺死了。士兵們不肯罷休,還要逼著陛下下旨賜死貴妃娘娘。你看到的就是這些。”

王源點頭道:“原來如此,我道為何我率兵一來,這些龜孫子便對我的兵馬動手。我不得不讓手下兵馬將他們殺散。既然如此,外邊的嘩變士兵也已經被我殺散了,咱們可以出去了。貴妃娘娘也不用死了,陛下一定會收回成命的。”

李輔國微笑搖頭道:“王源,咱們也不要繞彎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等合計了一番,覺得這是殿下即位的最好時機。你率軍趕來那便更好了。嘩變士兵雖然該死,但他們的理由和要求卻是沒有錯的,今日的局麵便是毀在了楊家手中,所以楊國忠死有餘辜,楊家眾人也死有餘辜。咱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將楊家斬草除根,請陛下退位,奉太子登基。你覺得如何?”

王源愣了愣道:“這麽說來,這次嘩變其實是你們策劃的是麽?”

“可以這麽說吧,天下糜爛,該到了換新皇登基重整旗鼓聚攏民心的時候了,陛下為奸佞迷惑,局勢如此陛下也是有大責的。要想重整旗鼓,隻能革故鼎新,奉太子即位了。陛下也該去享享清福了。”李輔國道。

王源嗬嗬笑道:“說的很有道理。機會確實不錯。然則我來的也正好,正好可以率軍為殿下登基助威。”

“可不是麽?你來的正好。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是我羅衣門的人,這麽久我們都沒有動用你,暴露你的身份,此刻正是你露鋒芒的時候了。殿下擬授予你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任命,讓你率大唐所有兵馬破賊平叛,這是何等的信任和殊榮。殿下你說是麽?”李輔國看著李亨道。

李亨忙點頭道:“對對,我正有此想法。”

王源笑道:“那便多謝了。很好,那便這麽辦,咱們現在出去,告訴陛下要他退位,奉殿下即位便是。想的好不如做得好,咱們立刻便辦。”

李輔國嗬嗬笑道:“果然是領軍之帥雷厲風行。不過,有件事需要解決一下。”

王源道:“何事?”

李輔國朝楊貴妃一指道:“貴妃是楊家最後活著的人,你不覺得應該斬草除根麽?而且貴妃不死,天下人也不會答應的,楊家奸佞盡除,殿下也好受萬民擁戴隆重登基即位。”

王源連連點頭道:“說的是啊,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貴妃全家都死了,若不殺她,豈非是要留下禍患。殺,該殺。”

李輔國微笑道:“那麽,此事便交給你辦了,殿下和我們想讓你親手殺了貴妃,鏟除楊家這最後一根毒草。”

王源一怔,旋即大笑起來。“這是在試探我王源對殿下是否忠誠是麽?”

“你可以這麽認為,但事實非如此,我們隻是下不了手。殿下下手不合適,因為貴妃是陛下之妃,殿下畢竟是陛下之子,有倫常之礙。我下手更不合適,因為咱家隻是奴婢。而陳玄禮大將軍已經親手殺了楊國忠和韓國夫人,他想歇歇手。這裏隻有你能動手了。”李輔國眼睛發光,盯著王源。

王源眯眼看向陳玄禮道:“楊國忠是陳大將軍親手所殺?”

陳玄禮挺胸道:“正是,我帶人將他從荊棘從中揪了出來,是我下令讓士兵亂刀砍死他的。”

王源咂嘴點頭道:“好厲害。韓國夫人也是你殺的?”

“正是,我一刀砍下了那賤人的頭顱。”陳玄禮道。

王源籲了口氣道:“我猜的沒錯的話,陳大將軍也是我羅衣門的人吧。”

李輔國在旁沉聲道:“這時候倒也不用瞞你,陳大將軍是我羅衣門的特別執事之一。和你以前的身份一樣。”

王源嗬嗬笑道:“了不起,我羅衣門人才濟濟。光是陛下身邊,便安插了李龜年陳大將軍這樣的人物。不過陳大將軍一向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官高爵顯,恩寵備至,怎會成為我羅衣門中之人的。”

陳玄禮臉色一紅,他當然不肯說出酒後亂性和一名後妃苟且,之後被李輔國查出脅迫之事:“良禽擇木而棲,本人願意效忠太子殿下,因為殿下是將大唐江山社稷延續昌盛的不二人選,你難道不這麽認為麽?”

王源笑道:“真巧,我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加入羅衣門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李輔國知道這兩人說的都是假大空的話,在旁沉聲道:“這些話以後再敘,王源,你可以動手了。”

陳玄禮也冷笑道:“是啊,你該動手殺了娘娘才是,卻來問東問西,莫非你不願意動手麽?”

王源微笑道:“願意,當然願意,一萬個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