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時,神威炮的局限性暴露無遺。之前為了封鎖河道,神威炮以固定距離列陣於城中,而叛軍搭建護城河上的通道明顯是觀察了神威炮的落彈點,選擇的位置恰到好處,正好在兩架神威炮的覆蓋範圍之間。這導致神威炮的炮彈前前後後的爆炸,但卻隻能給叛軍帶來一些皮毛損失和短暫的混亂。

解決這個辦法隻有去將神威炮重新拆裝,安裝到最佳的位置,但現在顯然是來不及的。拆裝需要較長時間,而現在叛軍源源不斷的攻入,時間上是萬萬耽擱不起的。

四周雲梯上爬滿了攻城的叛軍士兵,神策軍士兵中的絕大部分已經不得不投入近戰殺敵之中。城下,源源不斷的叛軍兵馬正從黑蟒蛇般的通道中湧出,越來越多的雲梯搭上城牆,形勢千鈞一發。

王源眉頭緊鎖,他知道再不摧毀叛軍的攻城通道,恐怕今日之事要糟糕。一旁站著的劉德海懊悔的道:“大帥,是卑職失職,神威炮該留有射程餘地的,卑職為了圖方便沒有下令拆裝配重石,導致現在這個尷尬局麵,卑職願受懲罰。”

王源皺眉擺手道:“現在說這些無用,這也並非你一人之過,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用這種辦法,而且選擇的位置這麽刁鑽。不過,未必無破解之策。移動神威炮是來不及了,劉德海,立刻抬幾架伏遠弩來,我想試試伏遠弩的威力是否可以摧毀這盾牌陣。”

“遵命!”

劉德海立刻帶人將城頭左近用來守城的七八架伏遠弩抬了過來。幾名黑奴侍衛用大鐵錘將城垛敲碎,開辟出便於伏遠弩射擊的缺口來。幾名操作手迅速將一架伏遠弩就位,搖動機軸拉緊粗大的弓弦,將兒臂粗的鐵頭弩箭安放入槽。

“打哪兒?”操作手調整了一下角度問道。

“隻要打中,不管什麽是何處。”王源喝道。

“遵命。”那士兵看了看城下的黑蟒蛇,伸手牽住發射機簧的繩索,吸了口氣猛地一拉。嗡的一聲弓弦爆響,伏遠弩幾乎從地上蹦了起來。與此同時,粗如兒臂的鐵弩箭飛速射出,下一刻當的一聲爆響,即使是大白天也能看到四濺的火星。弩箭的鐵頭撞擊到了鐵盾光滑的表麵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王源和眾人瞪大眼睛觀瞧,但見那枚弩箭並未射穿盾牌,射中之後在盾牌上彈起,沿著一層層的盾牌滑行出老遠,這才落在地上。

劉德海失望叫道:“沒用,草他娘的。”

話音未落,但見中弩箭之處,盾牌通道似乎塌陷了下去一大片,像是屋頂的瓦片被抽了椽子一般。不過片刻之後又恢複正常。

“誰說沒用,有用的很。下方的持盾士兵經受不住這次衝擊,怕是已經暈倒吐血了。外表有堅盾守護,但下邊可是人舉著的。來人,集中伏遠弩攢射一

處,必能建功。”

王源大聲喝令著,劉德海忙下令士兵將伏遠弩集中,昆侖奴輪著大鐵錘一頓狂敲,將城牆邊緣的垛口敲打的光禿禿的,露出十餘丈長的一段缺口來。下邊一堆躲在城下的叛軍莫名的中槍,被落下的青石砸的慘叫連聲。柳鈞命人探頭將他們射殺幹淨。

八架伏遠弩一字排開在缺口處,士兵們動作麻利的絞動勁弦安上弩箭,然後將八架伏遠弩的目標定在護城河中那道通道的中間的盾牌陣上。

隨著一聲號令,八名操作手同時拉開機簧,八隻鐵弩帶著隱隱風雷之聲激射而出。城下傳來刺耳的金鐵交擊之聲,這一回冒出的火星清晰可見。八隻弩箭同時射中了四片盾牌的交疊之處,同樣的彈起在空中滑行老遠落在地上,但這一回效果大大不同。

被射中的那張盾牌凹陷下去,然後周圍的幾十張盾牌同時塌陷,就像一座房子的屋頂坍塌了下去。乒乒乓乓一陣混亂,幾十名撐著盾牌的士兵翻滾在地,露出了在通道內驚愕上往的衝向城下的叛軍士兵。就好像藏在洞裏的老鼠被人掀開了窩頂的蓋子一般,突然暴露在陽光之下,這些家夥都愣住了。

“放箭!”王源厲聲喝道,話音未落,一支箭從身邊射出,正中死命撐著不倒,嘴角流血的一名叛軍士兵的咽喉。那士兵翻身倒地,連帶著他身旁又是一片的盾牌陣的坍塌。

在這隻箭之後,才是王源身邊親衛們的密集箭雨,將暴露在外的上百名士兵盡數射殺。

“好箭法。”王源讚道。

“那是當然。”阿蘿的聲音在旁響起,王源對穿著一身盔甲,英姿勃發的阿蘿公主報以讚許的目光。轉過頭來時,劉德海已經下令伏遠弩開始了第二輪的攢射。片刻後,又是一片盾牌陣的倒塌,而這一次不待下令,弓箭手在盾牌陣塌陷的瞬間便放箭亂射,那些士兵剛剛暴露在陽光下,便立刻被弓箭的烏雲所籠罩。

叛軍士兵拚命的想維持通道的通暢,想將盾牌陣再聯結起來。然而神策軍豈會給他們機會。隨著伏遠弩的不斷集中攢射,位於護城河上通道上的盾陣被射的七零八落。

伏遠弩的弩箭的鐵製箭頭其實是其中的關鍵,雖然看上去並沒有貫穿盾陣,但正是這鐵箭頭以極快的速度撞擊在盾牌上,衝擊力和振動力足以讓下方撐著盾牌的士兵無法支撐。而且鐵與鐵的碰撞發出的刺耳聲響也是其中的關鍵,就像在大鐵鍾中罩著幾個人,而外邊的人用大鐵錘敲鍾一般,裏邊的聲響絕對會讓人受傷。不少叛軍盾兵和在下邊奔行的士兵便是被這轟然的巨響震的耳鼻出血,甚至失去了行動力的。

總之,王源這一手絕對是歪打正著,他本是想用伏遠弩的強大衝擊力破盾,卻沒想到,盾沒破,衝擊力和噪音卻讓下邊的叛軍士

兵無法忍受,紛紛立足不穩而倒下。

很快,護城河上的整條通道便被摧毀,弓箭手的箭雨無情的覆蓋了那片地域,將那些暴露在外的士兵射殺。後方的盾兵想延伸向前繼續將通道延伸至護城河對岸,但伏遠弩的凶狠射擊讓他們望而卻步。一會兒工夫,劉德海已經聚集了三十多架伏遠弩在城牆上方。鐵弩箭像是一發發炮彈一般從城頭帶著巨大的風雷聲射下。要知道伏遠弩的射程可達四百步,也就是說,整條通道其實都在伏遠弩的攻擊射程之內。攢射而至的巨大弩箭將原本看似堅不可摧的盾陣射的七零八落。在城頭弓箭手的箭雨瓢潑而下,封鎖了大片的地域,讓那些意圖猛衝攻城的士兵根本無法通過,除非是冒著巨大的傷亡的風險。

見此情形,高秀岩大罵不已,他苦心想出的絕妙攻城之計便被王源這麽輕鬆的化解了,這簡直讓他快要發瘋。但他不願士兵去送死,終於極不情願的下達了撤兵的命令。

叛軍潮水般的退下去,城下的一萬五千多名攻城的士兵最倒黴,他們攻是沒法攻的,因為兵力太少,攻就是送死。但撤退卻又要跨越一百多步的距離才能到安全的位置。而這一百多步的距離便是他們的地獄。

不過好在他們的命運比上一波攻城失利被隔絕在城下的士兵們要好一些。起碼他們還有一條大道通向生的希望,而不至於像之前的叛軍士兵那般在城牆下等死。於是乎,他們開始了瘋狂大逃離。本來寬闊的護城河上的道路可以供數百人同時行進,但現在卻擁堵的厲害。大家你推我搡,恨不得將擋路的別人推下水,讓自己早一步脫離危險。

很多人被擠下了護城河,很多人被踩在了被人的腳下。掉進河裏的被城頭的弓箭手慢慢狙殺,而被踩在他人腳下的死的更幹脆,片刻之間便成了肉糜。場麵既混亂又血腥。

城頭的神策軍毫不留情的射殺著他們,最後,六千多幸運兒成功逃走,而另外八千多人被無情的射殺在逃生的路途之中。後方的史思明和高秀岩看的心中痛苦不已,但卻也無法施救。

全軍佩弓箭的神策軍一旦全部成為弓箭手,怕是連飛在空中的蒼蠅都要被射下來。

兩戰兩敗,死傷兵馬超過兩萬人,這城還能攻麽?這仗還能打麽?

望著西沉的太陽,看著狼藉的戰場,史思明懊悔不迭。悔不該自己想著拿下通州,自己本該就這由頭撤軍回守長安的。這王源太難對付,自己討得這個差事簡直就是愚蠢,應該讓安慶緒來領軍攻打劍南的,自己卻為了建功而強自出頭,當真愚不可及。

現在踢到了鐵板了,眼前這座通州城依舊在夕陽下矗立,城樓上的王源肯定在咧著嘴笑話自己吧。現在自己該怎麽辦?是就此收手,還是拚死一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