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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城中,自那日密談之後,李瑁當天晚上進宮見駕。在搖弋的燭火之下,李瑁低聲向玄宗表達了想要重建南北衙禁軍的想法。

玄宗很是驚訝,他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是李瑁提起來。若是性格暴躁的十六皇子李璘或者是容易衝動的二十六皇子李珙提出此事來,他都絲毫不驚訝。因為他們的性格是衝動暴躁的,有欠考慮的。然而這件事由性格沉靜默默無聞的李瑁提出來,玄宗便像是第一次認識李瑁一般對他刮目相看了。

“瑁兒,你為何會提及此事啊?”玄宗不動聲色的問道。

李瑁恭敬道:“父皇,兒臣這段時間都在想這件事。自從出長安一來,南北衙禁軍幾同解散。父皇身邊竟無護衛禁軍,這如何能成?如今天下紛亂,重建禁軍不僅於平叛大事上有益,更是能讓保護父皇的安危,此事勢在必行。”

玄宗微笑道:“你這話不對啊,朕身邊不是有神策軍麽?成都城中有兩萬神策軍保衛朕的安全,這還不夠麽?神策軍是北衙禁軍的編製,你難道不知?”

若是在房琯和自己談論之前,李瑁聽到這樣的話必然以為父皇說的是真話。但在和房琯聊過之後,知道父皇其實心裏一直想重建禁軍,便知道父皇這樣的話不過是試探的話語了。

“父皇,兒臣不得不說些不中聽的話。父皇若覺得不妥,便可責罰兒臣,兒臣絕無半句怨言。”李瑁低聲道。

玄宗微笑道:“你我父子閑聊,哪有什麽冒犯之言?你說,朕聽著。”

李瑁咳嗽一聲,低聲道:“父皇,王源確實是我大唐功臣,馬嵬坡上救駕護主立了大功。我們能在成都立足,挽回頹勢,也是王源出力尤多。特別是目前平叛大事,王源幾乎一手操辦。前幾日通州大捷更是振奮人心。王源的功勞是有目共睹的,兒臣對他也甚是尊敬和感激。但兒臣不得不說一句,如今我們什麽都靠著王源,怕未見得是件好事。王源所領的神策軍是他的親領兵馬,前身其實便是隴右軍和劍南軍。這些邊鎮之兵本就隻遵從邊鎮節度之命,安祿山能慫恿我大唐三鎮兵馬造反,便是正說明了這一點。邊鎮兵馬.眼裏隻有節度使而無朝廷,這便是隱憂所在。兒臣不是說王源會如何?隻是為了防患於未然。再說重建南北衙禁軍也是正常的舉動,父皇身邊可不能隻有一隻神策軍護衛,這便是兒臣想說的緣由。”

玄宗靜靜的聽完,沉默不語。李瑁的話其實未出其意料之外,這些都是重建禁軍的理由,李瑁說的話也是在他心中翻來覆去所想的那些話。然而,他卻不能點頭答應,因為他知道還有幾道坎需要過。若李瑁當真要重建禁軍,他必須有個周祥可行的計劃才行。

“你

說的雖然都在理,但重建南北衙禁軍,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玄宗緩緩開口道。

“兒臣知道難度很大,不過兒臣有信心能辦成此事,兒臣已經考慮的很周祥了。”

“哦?你說說你做了哪些準備?”

李瑁沉聲道:“首要之務便是不能讓王源覺得我們重建將軍是對他的不信任。朝廷如今要靠他平叛,此時若是因此事而讓王源心中不快,那會影響大局。這其實也是兒臣甚是心憂的原因,從另外一個方麵來看,朝廷要重建禁軍需要考慮到臣子的想法,這也說明了我們如今的處境,也說明了重建禁軍的必要性。”

玄宗微微點頭道:“你說的很好,正因為如此,禁軍的重建才是極為必要的。皇權何曾會受製於人?但這便是現狀。”

這是玄宗第一次明確表態要重建禁軍,李瑁強壓住心中的激動,繼續沉聲道:“父皇說的對,禁軍是一定要重建的,但不能讓王源不高興。不能打消他平叛的激情。故而兒臣想的是,重建禁軍不以禁軍之名,而是以其他的名義來建立一支軍隊,這樣王源也無話可說。”

玄宗詫異道:“以何種名義?”

李瑁道:“兒臣鬥膽請父皇下旨,封兒臣為領軍之將。兒臣打著平叛的旗號募兵,便說招募的兵馬是為了平叛殺敵。這樣王源便無話可說了。”

玄宗眼睛一亮,細細的想了片刻,微微點頭道:“這倒是一條曲徑。名為募集平叛兵馬,實際上便是禁衛之軍。待兵馬招募之後,可以隨時改變兵馬的編製封號。”

李瑁道:“兒臣正是這麽想的,故而兒臣想請父皇隨便下旨讓兒臣遙領一處節度使之職,那麽兒臣便有了募兵的資格。”

玄宗點頭道:“這個好辦,隻是還有別的難處,你還沒說。”

“父皇說的是,還有很多難題。第二個難題便是募兵的兵源。這一點兒臣認為不成問題。如今蜀地聚集了各地逃來的百姓百萬,從中招募十餘萬青壯應該不是大問題。隨同父皇一起來成都的也有不少禁軍中的武將,他們如今也是賦閑在此。兒臣想請他們出來幫著訓練兵馬。這訓練兵馬的事情也基本上解決了。”

“很好,兵員和訓練。還有呢?”玄宗微笑問道。

“還有就是最為關鍵的問題了,募兵的錢糧問題。錢糧不到位,募集兵馬便是空談。”

玄宗點頭道:“這是朕最想知道的,錢糧何來,朝廷的現狀你是知道的,朝廷目前可養不起太多的兵馬。王源還在領兵打仗,他那裏也耗費甚巨。”

李瑁輕聲道:“有件事兒臣必須要告知父皇,王源其實在成都囤積了大量的糧草。有人說他囤積的糧草達數百萬石之多。”

玄宗一愣,皺眉道:“這麽多?此事當真?”

李瑁咂嘴道:“是真是假兒臣也不知,隻是兒臣知道有此風聞。有人說數年前王源便開始囤積糧草,這幾年每天都有大量的糧

車運糧食來成都。若此事是真,則說明王源手頭是積聚了不少錢糧的。”

玄宗想了想皺眉道:“即便此事是真,這也不是什麽過錯。身為節度使,囤積糧草也是他的職責。難不成你想要向王源伸手要糧不成?”

李瑁搖頭道:“兒臣可不是要向王源伸手。用他的錢糧募兵,豈非受他約束。但若此事是真,那麽王源的神策軍平叛所用的糧食物資便不該動用南方州府運達的錢糧才是。他王源囤積了糧草可不是他私人之物,那也是我大唐的錢糧。他若囤積為了神策軍之用,便該拿出來用才是。而事實是,他現在用的是朝廷的錢糧,而非他囤積之糧。所以,兒臣的意思是,用南方州府運抵的錢糧募兵,而王源自有屯糧,他的兵馬也不會因此而受影響。”

玄宗沉思片刻,皺眉道:“此事不可行。萬一王源並沒有囤積多少糧草,動用了平叛兵馬的糧草,可是要壞大事的。那件傳聞朕覺得有些誇大。以王源在劍南這幾年的財力,他能囤積多少糧食?再說朕來成都,數百萬難民來成都,他曾經稟明要開倉賑濟。這麽多天過去,怕是他也沒多少糧食了。”

李瑁想了想道:“父皇要不這樣可好,優先供應平叛神策軍的糧食物資,剩下來的用來募兵。不會誤了平叛大軍的大事便是。兒臣明日將發動一場募捐,號召上下人等有錢出錢有物捐物。兒臣擬將身邊的值錢財物統統捐出。以募集之資向成都百姓收購糧食,用來募集兵馬。父皇你看如何?”

玄宗喜道:“這是個好辦法,雖然有些寒酸,但這正表現了我皇族誓要平叛的決心。這辦法好。朕也捐些物事,諾,朕的貼身玉佩,你拿去換糧食,重建禁軍。”

玄宗伸手從腰間扯下一枚玉佩,遞到李瑁手上。李瑁激動不已,看來這件事已經得到了玄宗的首肯,自己今日算是圓滿成功了。

“多謝父皇,有了父皇這玉佩,我想各位皇族成員朝中官員都會踴躍捐助。每多一人捐助,禁軍便多一名士兵,很快我們便有千千萬萬的兵馬了。”

玄宗嗬嗬笑道:“瑁兒,朕沒想到你有如此魄力,考慮的如此周詳,朕很欣慰。這件事朕定會全力支持你。對了,朕明日下旨,讓你遙領河東節度使之職,這樣你便有身份募集兵馬了。至於王源那裏,你不要動用他的物資,也不要輕易相信那些未經證實的流言。防人也要用人,這是一門學問。你若想學,改日朕可以好好的跟你說一說。”

“多謝父皇,兒臣定當跟著父皇好好學,哪怕學到父皇一丁點的皮毛,也夠兒臣受用的了。”

李瑁跪地磕頭,心中激動難言。房琯所言不差,果然,這件事一提出,父皇對待自己明顯和以往不同了。父皇說要教一教自己防人用人之道,那實際上便是為君者禦下之道。

緊閉著多年的那道門,終於在自己麵前慢慢的打開。似乎已經能看到裏邊的花團錦簇,裏邊的金碧輝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