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攻克壺關之後的第三日,王源率三千騎兵終於從太行山峽穀的崎嶇官道之中走了出來。之所以比原定的時間多用了一日,原因很簡單,第一個原因是因為李欣兒的箭傷嚴重,王源不得不多留一天的時間。

李欣兒的箭傷是貫穿肩胛骨的傷勢,屬於重傷,雖然用了傷藥以及公孫蘭秘製的藥物,但這種傷勢可不是輕易便能痊愈的。所以為了傷勢的恢複,為了能經得住後麵的旅途顛簸,王源還是冒險做出了在壺關多呆一日的決定。

當然,李欣兒的傷勢並非大軍多留一日的唯一原因,另外一個原因便是,王源希望能趁機拆除壺關的兩座中牆。這麽做原因很簡單,王源不可能派兵留守此處,自己隻要一離開,不久後壺關便又將落入敵手。雖然壺關在自己的手中被破,但不得不承認這座關隘的防禦體係甚是堅固和獨具一格,將來要重新奪回壺關,勢必又會付出巨大的代價。與其將來在這裏吃虧,不如現在就毀了它的防禦體係,為將來做個準備。

於是乎,兵馬一起動手,將兩座高牆上的的箭塔和石頭房舍全部拆毀。高牆因為都是花崗石和大青石壘砌而成,無法進行摧毀。王源便讓人在兩座高牆下方的城門洞中堆積柴火猛燒,直到燒的岩石崩裂坍塌,活生生將兩座高牆破壞出了兩道巨大的缺口來。短時間內,要想將這高牆恢複原樣是不可能的了。

其他關隘之中的各處防禦要點之處,但凡能破壞的也都大肆的破壞了一番,將壺關的防禦體係摧毀的七零八落。在王源率軍離開之際,壺關已經被摧毀的七七八八,雖然依舊虎踞龍盤,但卻徒有其表,不複雄關之名了。東西兩邊的城門搗毀了,城門樓燒毀了,高牆倒塌了,箭塔被夷平了,隻剩下了一座青石的空殼。

七月二十九日清晨,王源和他的三千親衛騎兵終於抵達了太行山峽穀的出口。遠遠朝外望去,眼前的景象和太行山西邊的來路簡直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太行以西,多丘陵山野縱橫,地勢起伏不定。然而眼前的山東之地,卻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

眾人心情大為暢快,從蒲州出發至今已經十一日,所行之路都是崎嶇坑窪不平的地形,眾人已經受夠了。現在終於能看到山外一望無際的平原之地,怎不讓士兵們心情舒暢。就連戰馬也似乎覺察到能夠馳騁奔跑一展雄姿,它們也躁動不安刨踢擺尾起來。

出山穀之前,王源召集眾人商議行程。幾乎所有的親衛軍將領都讚成不用再晝伏夜出,而應該一鼓作氣的衝向平原郡。王源其實也這麽想的。太行山之東州縣密集,不像來時可以晝伏夜出的趕路可避免行蹤暴露。這裏,三千大軍隻消一露麵,怕是立刻便會被叛軍發覺。隱匿行蹤其實已經變得不太可能。

但若是大張旗鼓的趕往平原郡,便會造成兩個後果。其一便是被左近的相州邢州以及東麵的魏州等州府叛軍兵馬發覺,勢必會遭遇攔截,發生戰鬥。其二,如果自己靠著騎兵的機動性衝出眼前州府的兵馬攔截圍殺,那其實也會將他們吸引著去往平原城。平原城下若是有大批叛軍兵馬攻城的話,豈非要遭受前後夾擊?

相對而言。王源更擔心的是後一種可能。王源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屁股後麵跟著一大堆的叛軍兵馬,而自己不得不將他們吸引到平原城。自己的騎兵固然不懼圍擊,可以隨時撤離,但那樣一來豈非不但沒有救顏真卿,反倒是坑了他了。

王源沉吟了片刻,然後他做出了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差點讓所有人掉了下巴。

“我想我們不用太快的趕到平原城,既然已經到達了叛軍腹地,又是平原之地,利於我騎兵作戰,我們怎能不大展身手一番。所以,我有個想法。不如我們索性在相州邢州魏州一帶橫掃一番,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肚子裏開花?”

所有人都默默的看著王源,心中均想:“恐怕也隻有你才會這麽想。居然要去主動攻擊這一帶的州府,就憑這這三千騎兵?這不是癡人說夢麽?說好了去救顏真卿,救平原城的呢?”

王源看著眾人驚愕的神色笑道:“怎麽?你們都覺得我瘋了是麽?我可沒瘋,我是有我的理由的。”

“我很想聽聽你的理由。”公孫蘭皺眉道。

王源笑道:“你們認為,叛軍在這些州府之中還能有多少兵馬駐守?我認為這些處於內陸的州府最多守軍不過三五千。這三五千人分散於幾處州府之中駐紮,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但若是他們合兵一處,幾處州府縣城的兵馬一旦匯集到一起,少說也有一兩萬人,那對我們而言便是一種威脅了。”

眾人紛紛點頭,大帥這話倒是實情。三五千的叛軍在三千親衛騎兵眼中卻是不算什麽威脅。但一兩萬人的兵馬,那便有些夠嗆了。若是被纏上不放,一定會有很大的傷亡。

“我們可以不管他們直接衝向平原郡,我們的腳力快,他們也追不上。但你們想一想,得知我們突襲而入,他們豈會不匯集兵馬跟著追下來?一旦他們跟著追到了平原城下,而我們又未能及時解平原城之圍的話,我們便要遭受前後的夾擊了。與其如此,我們還不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趁著他們尚未得知我們到此的消息,來個閃電戰,將他們各個擊破。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將給叛軍當頭一棒,大滅他們的威風。而且還能讓我們從容趕赴平原城,在其他叛軍趕到增援之前又充足的時間解平原之圍。你們看如何?”王源微笑道。

眾將領恍然大悟,趙青眼睛放光,緊握著拳頭道:“大帥所言極是,咱們來個閃電戰,一舉擊破這幾座城池。若能做到這一點,我神策軍親衛營之名

將響徹天下。”

譚平也哈哈笑道:“大帥這麽一說,卑職當真熱血沸騰。幹了。大帥下命令吧。”

豐王李珙也破天荒的連連點頭,王源微笑看著他笑道:“豐王爺,你也覺得此計可行麽?”

李珙點頭道:“剛剛聽到元帥的提議確實讓人吃驚,但元帥剛才一分析,我又覺得是個好計謀了。雖然我依然覺得這麽做甚是有些激進和冒險,但跟著王元帥這麽多天,我也明白了個道理,有些事就是需要冒險,畏手畏腳難成大事。市井閑漢們常說:富貴險中求。我看這話很對。”

王源哈哈大笑道:“豐王的意思是,我有今日都是因為冒險得來的富貴是麽?”

李珙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王源擺手笑道:“不用解釋,想要富貴卻不冒險自然是癡心妄想。那話說的沒毛病。那麽,既然大夥兒都無意見,那麽我們便準備動手了。既然是閃電戰,便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得手,不得有半點的拖泥帶水。第一個目標便是離此最近的相州治所鄴城。我隻說一個原則,奪城,殺敵,然後不做停留,直接攻擊下一個城池,不能讓敵人有絲毫的反應時間。接下來這一日一夜,你們將會在馬背上渡過,絲毫沒有休息的時間,所以我希望你們抓緊這最後的時間喂馬吃飯喝水,因為你們將再沒有時間做這些事了。”

……

七月二十八日午後,一行數百人的隊伍抵達長安。那是嚴莊攜帶者安祿山的聖旨前來向史思明宣旨。史思明本不知嚴莊的來意,還以為是安祿山派來查勘長安城的防務的,倒也並不放在心上。

然而,皇城朱雀門內,嚴莊宣讀了安祿山的聖旨之後,頓時如一瓢冷水澆在史思明的頭上,一下子便將史思明澆的渾身透涼。驚愕不已的史思明竟然忘了在嚴莊宣讀完聖旨之後高呼萬歲接旨,而是傻愣愣的跪在地上,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史元帥,史元帥?接旨謝恩啊。”嚴莊微笑提醒道,跪在史思明身邊的史朝義也忙拉扯史思明的袍子提醒。

史思明回過神來,高呼萬歲,但卻並未接旨。起身後,沉聲道:“嚴莊,這聖旨我不能接,我需要些奏折給陛下,請陛下確認此事。”

嚴莊皺眉道:“確認什麽?”

“確認陛下是否當真要調走十萬兵馬,我想問陛下是否不打算要長安城了?他一下分了我一半的兵馬,長安城我還如何去守?難道陛下不知道長安城周邊十幾萬敵軍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發起進攻麽?陛下怎能這樣做?我要問個清楚。陛下若是當真不要長安了,那倒也沒什麽。慢說是十萬兵,便是二十萬兵馬全部被你拉走,我也不放半個屁。”史思明激動的揮著手,越說越是激動起來。

嚴莊皺眉道:“史元帥,你這是作甚?聖旨上說的清清楚楚。此次抽調十萬兵馬,是要行攻南之策。陛下希望能夠釜底抽薪,攻占東南諸府,切斷蜀地唐朝朝廷的錢糧供應。這一點月前你便是知曉的,你不也曾經積極讚成此議麽?怎地現在卻又變卦了。”

史思明怒道:“我何時變卦了?朝廷攻南之策我當然讚同,那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但攻打南方,卻要從我手中調走十萬兵馬,你要我如何守長安?嚴莊,要是你,你怎麽想?我可是在陛下麵前立下了軍令狀的,這不是逼著我去死麽?”

嚴莊微笑道:“那裏有那麽嚴重?形勢我們是清楚的,王源的神策軍確實最近在長安周邊活動頻繁。但他們畢竟忌憚元帥之威,不敢輕舉妄動。周圍的那些小州縣不要也罷,隻要守住長安便好。長安城城防堅固,準備充分,又有史元帥坐鎮,一定丟不了的。”

“你說的輕鬆,立軍令狀的是我,又不是你?長安丟了,你替我去頂罪麽?”史思明怒道。

嚴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變得很嚴肅。

“史元帥,老夫問你。兩個月前,你率了多少兵馬去攻蜀。”

“你問這個作甚?不是明知故問麽?想揭我的傷疤?”史思明喝道。

嚴莊冷聲道:“史元帥,你可不要太過分。我是來宣旨的,你不接聖旨便是抗旨知道麽?你我都是陛下身邊的老人,我並不想將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十萬兵馬守長安足矣,人家王源六萬兵馬便守住了通州,當時你可是帶著十八萬大軍進攻的,你好意思說現在守不住長安麽?長安城防比之通州可堅固十倍,你手中還有十萬精兵,還有數十萬百姓協助,你好意思說守不住長安城?你要是覺得自己沒那個本事守長安,我倒是願意來試一試。我嚴某若來守長安,必固若金湯。”

史思明被嚴莊一頓冷言惡語搶白的說不出話來,特別是其中關於通州的那些話,確實如他所言。王源隻用六萬兵馬便守住了通州,打的自己打敗而回,自己確實沒理由說守不住長安。

但這其實不是重點,史思明隻是借長安守禦說事罷了,他其實最不開心的是被分兵這件事,隻是他不能明言而已。

“你要是願意守長安,我倒也落得清閑。我立刻便寫奏折給陛下,回平盧養老去,你嚴先生來守長安吧。”史思明咂嘴道。

嚴莊沉聲道:“史元帥,陛下如此信任你,你怎能如此?你若覺得有什麽難處,便提出來便是,陛下說了,但你所提,一律滿足。但這十萬兵馬你必須讓我帶走,因為我要去攻打南方州府。一旦我將南方州府盡數納入我大燕國的版圖,效果會立竿見影。唐朝朝廷的錢糧供應斷絕,他們的兵馬便隻能龜縮而回,到那時長安城連一塊磚他們也別想碰到,全部灰溜溜的滾蛋。到那時我再還軍於元帥,元帥再募集兵馬,

起數十萬重兵再去攻蜀,一血前恥,難道不是元帥所希望的麽?”

史思明眼珠轉動,沉思片刻,忽然臉上露出笑意來。嗬嗬笑道:“嚴先生所言甚是,人說嚴先生是再世張子房,果然不是虛言。聽了嚴先生一番話,勝讀百年書啊。剛才是我老糊塗了,居然一時轉不過彎來。我一直心裏想著找機會能和王源決戰,故而一聽到分兵十萬,我便有些著急了。事實上南征乃是釜底抽薪之計,同樣是可以擊潰敵軍,為何我卻要舍易求難呢?還是你剛才所言甚是。待南方州府被占領,斷了李隆基的錢糧,王源的兵馬便隻能退守蜀地了。在此之前,我隻需固守長安便可。”

嚴莊嗬嗬笑道:“原來元帥是想著要和王源決一死戰的,難怪難怪了,我們的話都說岔了,這才對上了路子。然則這聖旨……”’

史思明跪地雙手高舉,大聲道:“臣史思明領旨謝恩。大燕國雄武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

嚴莊微笑著將聖旨放在史思明的高舉的手掌之中。

……

嚴莊被安排去歇息,十萬兵馬調撥非一時可成,起碼要一兩天的時間才能準備完畢,所以嚴莊隻能停留等待。

皇城之中,原大唐政事堂的公房大院如今成了史思明的大元帥府。本來有人建議史思明直接住進皇城之中,找一間宮殿當元帥府便是,但史思明可不傻,將那建議之人打的半死,以表明他的態度。

此時此刻,史思明正目光陰鷲的坐在公房之中喝茶。他端著茶盅一口接一口的喝著茶水,喉嚨裏發出咕咚咕咚的吞咽之聲,他的臉上陰雲密布,像是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前的天空一般。屬官和仆役們都知道此事的史思明惹不得,紛紛躲在外間,膽戰心驚的相互交流著眼神,希望不要真的爆發出風暴來。

門前光線一暗,史朝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眾官員忙上前拱手。史朝義皺眉道:“我爹爹呢?”

“在裏邊呢,心情很不好,好像馬上就要發怒罵人了,大公子勸勸。”一名官員指著裏間神色鬼祟的道。

史朝義道:“我去瞧瞧。”說罷舉步走到裏屋門前,推門而入。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史思明的大罵聲響了起來。外間的幾名屬官忍俊不禁,捂著嘴偷笑。這大公子太好欺騙了,騙他進去找罵,他果真就去了。這辦法當真屢試不爽。

“父帥,是孩兒呢。父帥莫生氣了,孩兒知道你心裏不痛快,若是罵我能叫父帥消氣的話,父帥便盡管罵吧。”史朝義低聲道。

史思明本在爆發的邊緣,聞聽此言倒是有些罵不下去了。

“罷了罷了,罵你又有何用?父帥被人家耍的團團轉,卻又不是你的錯,是你父帥自己沒本事。哎,氣煞我也。”史思明長歎一聲道。

“孩兒也正要來問問父帥,怎麽就答應了那嚴莊,接了那聖旨,就這麽讓他帶走十萬兵馬了呢。”史朝義道。

“你以為爹爹想麽?那可是聖旨啊,不答應便是抗旨啊。爹爹別無選擇啊。”史思明搖頭道。

史朝義道:“父帥,孩兒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史思明擺手道:“你要說什麽便說就是。”

史朝義道:“父帥,孩兒認為,分兵南征是假,分走父帥手中的兵力是真。看來是有人對父帥不放心,有所顧忌了。”

史思明一驚,瞪眼看著史朝義,眼神淩厲之極。史朝義被史思明的眼神看的心中發毛,忙低眉順眼的囁嚅道:“父帥莫要生氣,兒隻是有這種感覺,若說的不對,父帥就當兒子胡說八道便是。”

史思明緩緩搖頭,低聲道:“你不是胡說八道。連你都能看出這個道理來,可見此事多麽顯而易見。父帥聽到聖旨的時候便心知肚明了,你說的話一點也不假,有人對我父子開始不放心了。”

史朝義驚訝道:“原來父帥也是這麽想的?那孩兒便不明白了,既然明知是對我們的不信任,父帥怎能任憑他們這麽做?既然對我們生疑,遲早必會有禍事領頭。父帥,咱們何必受他安家父子的冤枉氣?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住口!”史思明低喝道:“這樣的休得再提一個字,否則我將親手砍了你。”

史朝義嚇了一跳,忙閉嘴不語。史思明瞪了他一眼,緩緩道:“,朝義啊,這些事心知肚明做好防範便可。此時神策軍十幾萬大軍虎視眈眈意圖反攻,這時候若大燕國內亂,那便誰也活不成了,隻能讓王源坐收漁翁之利。雖然我父子受人猜忌,但大局卻不能不顧。你去傳我命令,各營兵馬需得積極協助嚴莊整頓兵馬,不得拖延推諉。”

史朝義無奈的答應了一聲拱手轉身欲離開,史思明在他身後道:“給嚴莊的那十萬兵馬,你要做些篩選。唔,防禦長安需要精兵強將,你可明白?”

史朝義一愣,頓時醒悟,連聲點頭道:“孩兒明白,定會命人細細篩選,父帥放心便是。”

史朝義走後,史思明緩緩的靠在椅背上沉思。安祿山分兵之舉暴露了安祿山對自己的猜忌,自己雖然很是憤怒但卻不能露出絲毫的不滿。因為還沒到自己能夠反抗的時候。此時安祿山的威望還是很高的,自己手下的將領一大半都是安祿山的嫡係,這些人都不會跟自己走。既然如此,還不如趁著這次分兵的機會,將這些將領統統的趕走,讓他們去跟著嚴莊離開長安,順便將一切老弱病殘以及新募集的兵馬都給了嚴莊,這樣既精簡淨化了手下之兵,又能讓手中的兵馬更容易掌握在自己手中,可謂一舉兩得。雖然總歸是少了十萬兵馬,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自己卻也得到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