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王源等人追上了南下的大部隊。不得不說,大部隊的行動速度實在太過緩慢。從平原城出發到現在也有近兩天時間,然而王源等人追上他們的時候,大隊人馬卻剛剛抵達平原郡南四十裏的安陽縣境內。

當王源策馬衝上後方的一座土坡時,放眼望去,一條蜿蜒曲折的人流綿延數裏之長,正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往前行走。那速度比龜速也快不了多少。

後方負責警戒的數百騎兵發現了王源等人的蹤跡,因為不知道來者何人,他們立刻發出警報。正在緩慢行走的隊伍頓時大亂,百姓們慌忙奔逃,亂成一團。王源忙率譚平等人衝下山坡,待騎兵們發現來者是王源一行時,這才解除了警報,百姓們的隊伍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不久後,顏真卿李珙等人問詢趕來,見到王源等空手而歸都很是詫異。阿蘿也扶著能走動的公孫蘭趕到後方,見王源就這麽回來了,也都覺得很是奇怪。

“二郎?欣兒姐姐她們呢?那些百姓們呢?怎麽沒見?莫非跟在後麵來了?”阿蘿詫異的朝後方的山坡上張望。

王源搖頭道:“莫要看了,她們並沒有跟來,因為我們壓根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

眾人一片嘩然,紛紛詢問是怎麽回事。王源低聲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眾人得知此行王源的所見所聞之後,均驚恐不已。

顏真卿皺眉搓手道:“王相國,這下事情可棘手了。尊夫人和數千百姓不知所蹤,叛軍又席卷而來,這可如何是好。叛軍追趕雖然在我們意料之中,但沒料到來的這樣快。照相國所言,恐怕四五天時間便有可能要追上咱們了。”

王源皺眉道:“確實棘手。咱們的行軍速度太慢了。我本以為你們已經出平原郡抵達鄆州境內,卻沒想到你們居然才到安陽。這種速度行軍,五日內必被追上。而要到達黃河岸邊的白馬渡恐需要十餘日,照這樣的速度,半路上一定會被追上。咱們要加快速度了,否則事情恐要糟糕。”

顏真卿連聲告罪,皺眉咂嘴道:“王相國,下官知道行軍的速度確實慢了些。下官也是心憂如焚,也想加快速度。但是您瞧,道路泥濘不堪,數處河流暴漲阻斷。百姓們又以老弱居多,所有鞋大車代步,但這樣的道路經常讓車馬陷落泥漿之中。人人走得精疲力竭,根本無法加快速度。百姓們比不得兵士。兵士們可以下嚴令讓他們加快行軍速度,但百姓們你下了嚴令也無用,難道還要拿鞭子抽打,用軍法處置不成?”

王源看著周圍亂哄哄的情形皺眉點頭道:“罷了,這件事稍後再說。天色已晚,先尋找地方紮營休息,晚上咱們再商量對策便是。我也要喘口氣兒,我們一路未休息,大夥兒都累得夠嗆。”

顏真卿連聲答應,忙下達命令,在前方尋了一處地勢幹燥的樹林地麵,下達了宿營的命令。數百輛大車在林地邊緣停靠,行走跋涉了一天的百姓們被泥濘的

道路折磨的疲憊不堪,紛紛匯聚在林地內外,躺在被太陽曬的半幹地麵上唉聲歎氣抱怨不已。數萬人就像是一群螻蟻般密密麻麻亂七八糟的布滿地麵,連讓車馬行進轉移的道路都全部堵塞了。

王源見此情景大皺眉頭,知道百姓們確實沒有什麽紀律性,顏真卿也一定是愁的頭大。顏真卿是愛護百姓的,所以他也一定不願意去太過約束強製百姓們做什麽,但這卻是不成的。要想這近四萬軍民能活著抵達黃河岸邊,如此鬆散的紀律肯定是巨大的隱患,也不足以保證順利的到達目的地。

百姓們將幹燥的林地內外的空間都占據了,王源等人不得不在裏許之外的一小片幹燥的灌木林旁讓兵馬駐足。夕陽落山,暮色四合。王源和公孫蘭阿蘿夫妻三人圍在一堆篝火旁。阿蘿替王源擦拭著滿是泥濘的靴子,公孫蘭則一邊在火上烘烤著麵餅煮著湯水,一邊向王源詢問著李欣兒她們的事情。

“二郎,欣兒她們和百姓的隊伍也算是龐大,七八千人的隊伍那是個很大的目標,怎麽可能突然便不見了?按理說你迎到八十裏外那是一定能見到她們的。以她們的速度,最少應該在平原城西五六十裏之外的區域才是。這件事當真奇怪。”公孫蘭皺眉道。

王源撥弄著篝火也緊鎖眉頭道:“是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要說遭遇到了叛軍潰兵的話,那也該有蹤跡可循。路上我隻看到了零星的潰逃叛軍的屍首,卻連一個百姓的屍體都沒見到。當真是邪門了。我們遭遇的那隊兵馬在八十裏之外,顯然是從西邊趕來的,他們也不可能遭遇到十二娘她們。”

公孫蘭點頭道:“那倒不必擔心。賊兵的大隊兵馬是沒有可能遭遇十二娘她們的,唯一可能遭遇的隻是那晚潰逃的叛軍兵馬。但根據你所說情形,卻又不太可能發生潰兵和百姓們遭遇激戰的情形,否則豈會沒有百姓屍首的道理?她們到底去哪兒呢?真叫人心焦。”

王源沉默不語,公孫蘭歎了口氣,伸手將烘的香噴噴的一片麵餅遞過來。王源伸手接過,咬了一口緩緩咀嚼。雖然肚子裏餓的咕咕叫,雖然這麵餅香噴噴的,但王源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他心中甚是自責。

“你們不會怪我沒有留下繼續尋找欣兒青兒和紫兒她們的消息吧。”王源終於將這句話問出了口。

公孫蘭嗔怪的看了王源一眼,歎了口氣。王源咂嘴道:“你們定是心裏責怪了,怪我沒有把欣兒她們找回來。哎,我確實應該繼續找下去的,不該就這麽跑回來了。如果欣兒她們有個差錯,我怕是不能原諒自己了。”

公孫蘭伸手輕輕點了點王源的額頭道:“你也是忒多心了。遭遇到了叛軍大隊兵馬,你當然要回來告知我們,做好準備。這裏的四萬軍民的性命當然是最重要的,你的決定並沒有錯,不要胡思亂想了。”

阿蘿也低聲道:“是啊,我們並沒有怪你,雖然也擔心欣兒姐姐她們的安危,但欣

兒姐姐她們吉人自有天相,應該不會有事的。你不是都說沒發現有什麽異樣麽?或許是欣兒姐姐她們發現了敵人的蹤跡,所以帶著百姓改變了路線,或者是藏在什麽地方了呢。總之,我覺得她們一定無恙。”

王源歎了口氣點頭道:“謝謝你們安慰我,希望如你們所言吧。希望欣兒她們沒事,不然我真的要後悔死了。”

公孫蘭肅容道:“瞧你這頹廢自責的樣子。既然做出了抉擇,又何必事後後悔?你為了四萬軍民的安危放棄尋找十二娘她們是對的,如果十二娘她們真的出事了,那也不是你的責任。你做了你該做的,其餘的便交給天意。莫忘了,這裏還有四萬人的性命需要你去保護呢,你若唉聲歎氣,百姓們豈非惶恐難安?快吃了餅兒喝幾口湯水,去和他們商議商議如何應對接下來的難題才是正經。”

王源身子一震,拱手對公孫蘭一禮道:“表姐說的是,我不該在這裏自怨自艾,眼下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是我的錯。多謝提醒。”

王源三口兩口吃完了麵餅,接過公孫蘭端來的一碗熱湯骨嘟嘟的灌下肚去,抹了一把嘴巴道:“我去召集他們商議事情了,你們也不要熬夜,早些休息。特別是表姐,身子還很虛弱。早些靜養為好。”

阿蘿將擦的鋥亮的靴子遞過來,服侍王源穿上,又幫他簡單理了理發髻和衣服,兩女目送著王源起身走向黑壓壓一片的百姓們的營地。

“哎,二郎真是太累了,瞧瞧他,走路的腳步都有些趔趄了。這段時間他瘦了好多。”阿蘿歎道。

“心疼了麽?”公孫蘭微笑道。

阿蘿輕笑道:“公孫姐姐不心疼他麽?他才二十三歲啊,這麽多的重擔壓在他肩膀上。幹了多少大事,卻又承受了多少的詆毀和壓力。可惜我幫不上他的忙,隻能在旁幹看著。我若有公孫姐姐的本事就好了,起碼能夠幫到他很多。”

公孫蘭微笑道:“我能幫的也有限,一切還是要靠他自己。他確實很累很疲乏,但這是他的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餓其體膚。此刻他經受的一切壓力和痛苦,都是他必須要經曆的過程,誰也幫不上他。”

阿蘿咂嘴道:“姐姐說的我不太懂,但好像是說他就是這個命,聽起來挺可憐的。”

公孫蘭微笑道:“他可憐麽?二十三歲便是大唐相國,手握重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家中嬌妻美妾伺候著,不知多快活呢。你可知道天下人有多少對他羨慕嫉妒的?他的壓力和磨難來自於他自己,他若退一步,便可活的逍遙,可惜他不是那種退一步的人,他隻想一路向上,所以他才痛苦和疲憊。阿蘿妹妹,不用為他擔心,他若是能被壓垮的話,早就已經垮了。”

阿蘿笑道:“姐姐說的是,我們為他擔心也是杞人憂天。來,我伺候姐姐吃些東西,早早睡下將養身子為好,其他的也不用多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