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一路上數次作戰,王源俘虜的敵軍人數逼近四千人。但王源顯然不可能將他們全部帶著跑路。其中一部分俘虜身受重傷其實隻是苟延殘喘。更多的則是缺胳膊斷腿的傷勢,雖不至於回死,但是卻已沒什麽用處。所以王源不得不下令將這些家夥丟棄在原地自生自滅。這麽做雖然有些不人道,但王源別無辦法,因為已經有數萬百姓要照顧,帶著這些受傷的俘虜更是不現實的。另一方麵,王源也希望這些俘虜給後方的追兵造成困擾,延緩對方追擊的腳步。至於效果如何,王源便不得而知了。

近一千兩百名俘虜是四肢健全沒有傷病的原叛軍士兵。王源帶著他們並非是要勸說他們加入自己的兵馬,在王源看來,這麽做是危險的。一旦這些士兵手中握有武器,在沒有經過真正的思想動員和改造之前,他們隨時可能倒戈相向。所以這一千兩百名俘虜其實是作為苦力來使用的,他們可以幫著趕車負重,協助老弱病殘的百姓們加快速度。畢竟這些人也是青壯之人,王源缺的便是這些青壯年之人。事實上在路上,乃至抵達瓦崗寨之後,這些俘虜承擔了大量的重體力活。包括改造渡船和清理出航的水道,建造簡單的碼頭和營地工事等等,這些人都出過力。

然而到了此刻這一刻,雖然王源很想也帶著這些俘虜一起過江,但確實也無能為力。而且這些俘虜很不可靠,在實行自己的潛行計劃的時候,他們很有可能會壞自己的事情。於是午後時分,王源便將俘虜單獨看壓在東邊的大蘆葦蕩旁邊,不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兵馬和百姓們正在做的偽裝行動。

下午的時候,在叛軍攻破營地前的一個時辰,王源親自來到了看管俘虜的大蘆葦蕩旁,對俘虜們進行了一番如下的訓話。

“本帥不瞞爾等,叛軍即將攻破我方營寨,我軍無法抵擋,更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們大唐兵馬是決定死戰不降的,所以我們已經抱著赴死之心。然而如何處置爾等卻讓我很是為難。你們都曾是叛軍的一員,,我對爾等是不信任的。我的手下將領建議將你們盡數處死,免得你們以後再加入叛軍,或者是在今日便會反戈一擊。我認為他們的擔心並非多餘,他們的建議是很有道理的。爾等都是背叛大唐的罪人,也許該全部砍頭一了百了。”

此言一出,眾俘虜麵如土色,他們確實心中對叛軍即將攻破唐軍營地而欣喜,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即將獲得自由。但他們沒想到王源居然要統統殺了他們,不少人當即嚇得腿腳發軟屁滾尿流。他們紛紛磕頭求饒,指天畫地的發誓絕不會再加入叛軍,也絕不會趁亂反戈。還有的人甚至信誓旦旦的要加入大唐兵馬,表示要和唐軍一起共存亡。

王源冷冷製止了他們的喧鬧繼續道:“爾等好好聽著,本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並不打算殺了你們。反正今日我們要戰死於此,臨死前我想做些功德,為來世積些好報。故而本人做了決定,打算放你們自由,讓你們離去。但我不希望爾等一旦脫困便加入叛軍於我為敵,也不希望你們在背後捅我們的刀子,所以我希望你們藏匿於蘆葦蕩中,待戰事結束再出來逃命。”

眾俘虜又驚又喜,紛紛跪地連連磕頭。心中對王源真的有了感激之心。其實這些俘虜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願意重新加入叛軍,經曆生死的考驗之後,他們隻希望能活著回家而已。而王源要他們躲藏在蘆葦蕩中,也是他們當中大多數人的想法。

“你們聽好了,我和我的兵馬也將埋伏在此處蘆葦蕩邊緣偷襲對手。所以希望你們頭也不回的往東走不要回頭。今夜你們恐怕出不去,但你們可以在中間的幹地上宿營,明日上午你們便可以從蘆葦蕩東麵逃走了。重申一遍,你們千萬莫回頭,否則會被我視為想回頭投敵,或者是想從我們的背麵偷襲,我會命我的弓箭手們毫不留情的將你們射殺。聽清楚了沒有。”

眾人磕頭如搗蒜,哪裏有半點意見。王源當下命他們即刻進入蘆葦蕩中,而且王源還將所有的戰馬給他們一人一匹分了,說是可以讓他們更好的逃跑。俘虜們備受感動,很多人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於是王源一聲令下之後,眾俘虜騎著馬兒瘋狂的衝入蘆葦蕩之中,開始瘋狂奔逃。在岸邊留下了大量兵馬進入蘆葦蕩中的痕跡。正是這些痕跡成為了嚴莊等人判斷唐軍躲藏於蘆葦蕩中的依據,那些馬匹在蘆葦蕩中的嘶鳴聲也正是王源需要達到的細節效果。敵軍知道自己有大隊的騎兵隊伍,他們聽到戰馬的嘶鳴聲會更加堅信自己進入了蘆葦蕩中逃生。而且王源也算準了那些俘虜是走不了多遠的,一來天色漸晚,二來蘆葦蕩中行動困難,戰馬同樣幫不上他們任何的忙。他知道這些家夥最多能抵達蘆蕩中的那片幹燥地麵便將無力前行。他也知道這些家夥回抵擋不住嚴寒生起火堆取暖。所有的設想都一步步的按照王源的計劃實現了,最終成功的將嚴莊和叛軍的目光牢牢鎖在了東邊的蘆葦蕩之中。

……

數千人沿著叛軍大營所在的草坡下方緩緩而行,所有人都躡手躡腳的行動著,生恐發出任何的聲響。王源和公孫蘭帶著數十名親衛伏在叛軍營地數十步之處緊張的盯著營地之中叛軍的動靜,此刻哪怕是一丁點的差錯,都會前功盡棄。這金蟬脫殼之計便是要在對方毫無察覺的時候偷偷溜走,並且是對方絕對想不到的西邊。

經過提心吊膽的半個時辰,數

千人終於全部安全通過叛軍大營下方的草坡之地來到了叛軍今日鋪就的泥路上。見最後一人已在百步之外,王源和公孫蘭等人這才帶著數十名親衛悄悄起身離開。

抵達寨門口處,王源長舒了一口氣。但他知道,危險尚未過去,現在需要快速的遠離叛軍營地,盡快的趕到白馬渡。此處距離白馬渡還有十餘裏,按照約定,天明之前必須趕到,否則渡船便要回航,一切便前功盡棄了。在王源的帶領下,五千餘人的隊伍抹黑出了大寨,在高低不平的崎嶇道路上快速行走。走了裏許之地,前方山坡下的平緩之地又是一座軍營,那是原先常元圖的兵馬紮下的營盤。此時雖然叛軍大部分都在瓦崗寨內,但是這裏的軍營並未荒廢,叛軍的輜重糧草都存放在這裏。

王源當然不敢驚動敵營兵馬,帶著眾人從南邊裏許處繞行。南邊的地麵潮濕難行,到處是深坑和一小片一小片的窪地,眾人走得很是辛苦,不時有人踩入泥水之中,弄得渾身汙泥。眾人心中叫苦,但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趕快離開這裏。隻要能脫離叛軍的範圍,倒也無所謂滿身狼藉了。

隊伍沿著黃河岸邊疾行,很快便到了叛軍營地西南方兩三裏方的距離,就在王源以為一切都很順利,即將順利脫離敵營控製範圍時,忽然間前方傳來急促的鳥鳴之聲。王源一愣,忙示意眾人停止前進,這急促的鳥鳴之聲是遇敵的信號,那是前方探路的譚平發出的警告。

所有人立刻趴下身子,在溝坎起伏的冰冷地麵上一動不動。王源和公孫蘭貓著腰快速趕到前方,隻見譚平隱藏在一從長草之側朝自己揮手,王源蹲下身子低聲問道:“怎麽回事?”

譚平指著前方低低耳語道:“前麵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王源探頭往前看去,隻見前方一片蘆葦旁邊確實有火把的光亮在晃動。前方黑魆魆的高高的河岸上,似乎停著一溜十幾輛大車,上麵滿滿登登的不知裝著何物。王源正皺眉不解時,便見火把閃亮,從黃河岸堤之下探出幾隻火把來。火把照耀之下,一切都盡入眼中,隻見幾十名士兵從大堤下方冒出頭來,其中幾人舉著火把,剩下的數十名士兵手中提著黑乎乎的物事。不久後嘩啦啦水聲響亮,原來那些人手中提著的是裝滿水的木桶,正將水倒入大車上的大木桶之中。

王源明白了,這十幾名士兵一定是軍中的後勤士兵,半夜裏在河中打水,必是為了明早的燒煮之用。王源是領軍之人,對這些都很熟悉。軍中專門有運水的士兵,每天除了休息之外便是用車馬在軍營附近的河流湖泊取水,這群士兵必是叛軍中專司此職的人。

“他娘的,你火把不能舉高些麽?老子提了一夜的水胳膊都抬不起來了,你他娘的舉個火把都偷懶。真他娘的的廢物。”前方傳來一名士兵的叫罵聲。

“你罵誰?嘴巴放幹淨些。昨日我提水你舉火把的時候怎麽不說話?今日看著老子清閑些便來找茬麽?老子可不怕你。”

“不怕老子怎地?要跟老子比劃比劃麽?”

“比劃就比劃,老子怕了你不成?打傷了你可別裝慫跑去隊正校尉那裏去告狀。老子知道你喜歡背地裏編排人。”

“我去你的娘。”

兩名士兵吵吵鬧鬧,居然快要動起手來。旁邊的士兵忙在一旁勸解拉架,好容易兩人才罵罵咧咧的分開來。

王源眉頭緊皺,等的心焦不已。這幫家夥堵在前麵吵鬧,耽擱了大量的時間,實在是讓人鬱悶。但無論如何也要忍住,等著他們離開才能繼續前行。好在再打了一輪水之後,水車似乎已經裝滿,一群士兵趕著牲口拉著的大車緩緩的從河堤上下來,吱吱呀呀的朝著敵營方向而去。

因為敵營的方向在側後方,所以這群人便是沿著隊伍數十步遠的道路緩緩而行。王源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數千人就在幾十步之外的地麵上爬著,一不小心便會暴露了行跡。王源隻希望這些人快些離開,也祈禱身後的士兵和百姓千萬別發出聲響來。

就在這群人漸漸遠去,水車吱吱呀呀的變了方向往北而去的時候,忽然靜夜之中傳來了幾聲咳嗽聲。王源頭皮發炸,當即便知道要壞事。這咳嗽聲正是從身後的隊伍之中傳來的。雖然是壓抑著的咳嗽聲,但是這可是靜夜之中,咳嗽的聲音特別的刺耳。

果然,押運水車的叛軍士兵似乎也聽到了,水車隊伍停了下來。十幾名士兵低聲的商議了幾句,紛紛抽出兵刃舉著火把朝這邊摸了過來。

“咳咳。”後方的隊伍又發出了咳嗽聲,王源毛都要炸了。

“完了。”王源低聲道。

公孫蘭低聲歎道:“在水裏泡了半天,又在這冷風中吹著,恐怕是實在忍不住咳嗽了。哎。”

王源無語歎息,他也知道兵士們和百姓們從傍晚泡到三更,大家都已經凍得受不了了。走起路來還好,若是一停下來,哪怕是一陣微微的夜風刮過,怕是都要冷到骨頭裏。顯然不是誰故意要咳嗽,從壓抑的聲音來看,確實是忍不住了。

“什麽人?”第二次的咳嗽聲被叛軍的運水士兵聽的清清楚楚。他們在原地站定,舉著鋼刀探頭朝黑暗處張望。

四下裏悄無聲息,咳嗽的那人想必被這麽一驚嚇也咳不出來了。所有的士兵和百姓也都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你們聽到了麽?是人咳嗽

的聲音。”一名士兵低聲道。

“聽到了,很清楚。吳老三,你聽到麽?”另一名士兵道。

“聽的清清楚楚,就在那邊的黑乎乎的地方。咱們還是不要亂闖,立刻回營稟報的好。”那被叫做吳老三的士兵甚是老練,低聲輕語道。

他們交談的聲音很輕,但王源和公孫蘭耳力敏銳,全部聽在耳中。這幫家夥確實很精明,並不靠近探查,反而要回營稟報,這顯然是王源最不願看到的結果。王源看著公孫蘭,伸出手掌虛劈一下,公孫蘭微微點頭。

那幾名士兵已經調轉身子往回快步離去,口中催促著停車等待的其餘數十名士兵道:“快走快走,回營回營。”

王源猛地從地上彈起身來,一聲不吭的衝了上去。他身後,譚平和十幾名探路的親衛也都蹦起身來跟在王源身後衝了上去。黑影一晃,公孫蘭卻早已搶在他們之前抵近了幾名叛軍士兵的身後。

一群水車旁的叛軍士兵突然看見了從黑暗中衝出的眾人都嚇了一跳,一人指著那幾名士兵的身後叫道:“吳老三,背後,背後。”

“鬼叫什麽?快走快走。”吳老三打著手勢罵道。剛罵完這一句,他便感覺到不對勁,後勁處覺得一片森寒,眼角的餘光也看到了一道匹練般的光芒。沒等他轉頭看個清楚,那一道匹練般的劍光已經橫掃而過,吳老三脖子一涼,頭顱已經飛上半空。他身旁的其他三名士兵的頭顱也同樣飛上了半空。公孫蘭迅捷的一劍將四名墜後士兵盡數斬首。

其餘士兵駭然大叫,有的拔出兵刃要上來廝殺,有的卻已經腳底抹油撒腿便跑。十幾名愣頭青一般的士兵還打算仗著人多勢眾上來比劃,公孫蘭手中劍光連閃,頃刻間再殺數人。這些士兵們終於意識到不是敵手,於是也紛紛撒丫子掉頭逃跑。

王源和譚平等親衛衝上前來,和公孫蘭一起追殺瘋狂逃跑的叛軍士兵,頃刻間幾十名士兵被殺了大半。還有十餘名士兵一開始便拔腳開溜,此刻卻已經逃到了百步之外,他們抱著頭朝著叛軍大營方向狂奔,口中鬼哭狼嚎的嚎叫著。

王源豈容他們逃走,隻要逃走一個回去,馬上消息便將走漏,很快便會驚動大批叛軍兵馬來襲。但遠隔近百步,沒有坐騎確實難以追上,王源索性停下腳步,伸手從背後取下強弩來,搭上弩箭開始瞄準。譚平等數名親衛也如法炮製,紛紛取下弩.弓瞄準前方夜幕下奔逃的叛軍士兵。

嗖嗖嗖!數枚弩箭激射而出,近八十步外奔跑的數名叛軍士兵應聲而倒。王源等人迅速上了第二支弩箭再射一輪,跑到百步之外的幾名叛軍士兵也撲倒在黑暗之中。然而眾人看的真切,有一名叛軍士兵卻並未被射中,那家夥甚是奸猾,身子來回跳躍不停,跑的是之字路線,堪堪躲過了貼著他身子飛過去的一箭。此刻更是腳下如蹬了風火輪一般跑的飛快,片刻後便隻能隱隱看到一絲絲的晃動的黑影,眼看便要逃離視線。

王源急的跺腳,握著弓弩便要往前追,公孫蘭一把拉住他道:“不必追了。”

王源皺眉道:“放他逃回咱們便走不了了。”

公孫蘭不答,抬腳一挑,一柄死去叛軍士兵丟棄的長槍來到手中,公孫蘭雙目炯炯看著遠處的黑暗地帶,頭微微的側著,似乎在分辨聲音。片刻後,公孫蘭身子旋轉了半圈,手中長槍呼的擲出,瞬間消失在黑暗的天空之中。

眾人愕然發愣,就連王源也不信這一擲會擊中早已不見蹤跡的敵兵。眾人都屏息凝神側耳聽著前方的動靜。數息之後,前方黑暗之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然後便無聲無息了。

包括王源在內的所有人都張口無語,這武技簡直讓人歎為觀止。在王源看來,這一手比之三大殺招都毫不遜色。完全憑借聽聲辯位將百步外的對手一擊而殺,這本事已經出神入化了。

“表姐,這一手可帥的很。”王源讚道。

“雕蟲小技而已,莫耽誤工夫了,趕緊收拾上路。”公孫蘭道。

王源立刻帶著眾人往前方搜索被射殺的士兵,主要是防止還有活口。隻要稍有氣息的便都補上致命的一刀,確保他們死的幹淨。當找到最後那名跑的最遠的士兵的時候,發現他被一根長槍活生生的釘在地上,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譚平等親衛都咂舌吸著冷氣,心中均想:大帥這位夫人恐怕是神仙下凡來助大帥建功立業的,這武技這手段天下誰人能敵?配合著大帥的奇謀妙計,誰能阻擋?

由於距離敵營兩裏多遠,所以剛在這番廝殺的動靜雖然頗大,但看上去似乎並沒有驚動敵營中的兵馬。即便如此,王源等人還是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發現並無異樣這才放下心來。王源下令將叛軍屍首盡數丟到一小從蘆葦蕩中,將十幾輛水車盡數趕到堤壩下藏匿,雖明知道這是欲蓋彌彰,無法掩飾格鬥的痕跡,但王源還是希望能夠晚一些被叛軍發現異樣。起碼天明後他們才能發現血跡和搏鬥的痕跡,進而發現屍首。而那時自己恐怕已經過河了。

在此耽擱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王源已經有些擔心能否及時趕到白馬渡了。當下全體士兵和百姓開始快速往西,在離開叛軍軍營數裏之後,所有的人都開始跑動起來。雖然精疲力竭,雖然渾身濕透冰冷,但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次和死神的賽跑,必須要盡快趕到白馬渡,否則生還無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