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酆都路引

有如荒漠中欣遇的一淙清水,又猶如嚴寒冬季中燃起的一團篝火。

我回過頭去,心頭為之一震,還來不及將“老大”兩個字隨口脫出,眼睛就止不住的酸澀。

鬼是沒有眼淚的,但會有牽掛,會在渴望相見時鼻酸眼澀。

“老大!”我喊道,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向他擁抱而去。

“小子,五天了,總算找到你了。”老大點著頭激動地說道。

“你怎麽會在這,難道說……”

“沒!”老大急忙回道:“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這位是?”姚先生走了過來向我問道。

“我老大,也就是我父親。”我向他引薦。

姚先生和老大簡單地認識了之後,我們回到了酒攤子前聊起話來。

“老大你是怎麽來這的,我經過鬼門關的時候那邊的盤查可是很嚴的。”我問。

“我是從‘生死門’下來的。”他嘿嘿地笑著。

“梅先生為救自己的兒子,竟然冒險用如此‘過陰’之法!”姚先生感歎道。

我不知道這生死門是什麽,不過聽姚先生說,要想入地府有一種捷徑,就是生死門,那就相當於偷渡,方便又不易被陰間的鬼差發現。

隻是此法也相當危險,因為“生死門”分為生死兩門,選對了路自然無礙,但行差踏錯,那就會掉入不世之地永世不能超生。

我責備他竟然如此以身犯險,但他也隻是釋然地笑了。

當我說及還沒領鬼心的時候,他突然慶幸起來,還很高興地向救我的姚先生道謝。

“我看時機已經成熟了,可以幫有謙還陽了。”姚先生說道。

“事不宜遲。”老大激動地說道“但不知道要怎麽做?”

“‘生死門’隻能下不能回,所以不能按原來的方法了。而要想救有謙,隻有從鬼門關往回走了。”他接著說道:“有謙是記錄在冊的鬼魂,不可能輕易地通過鬼門關,而且鬼城那還要有鬼魂去消名,你明白我的意思麽?”他向老大問道。

老大神色憂然起來:“我明白,從入生死門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這麽說來,要想重回陽間,無論如何也隻能是一個人了,而老大是想犧牲自己讓我還陽。

“老大,我……”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麽,老大就已打斷了我。

“小子,你聽我說,老大已經是將近四十歲的人了,而你還年輕。”然後他神情憂傷地看著我說道:“就當我還你的吧。”

“老大,我不是很明白

。”

“你不需要明白,你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他向我說道。

又是這種一切都要交給別人安排的感覺,我覺得我的一切都已被人安排好了。幾十年前,武功山人叫姚半錢在這等我,現在是老大,說了一些奇怪的話,然後就決定他去死我回陽間重生。

“有謙,你就聽你老大的吧,你放心,你老大在這吃不了虧。”姚先生向我勸道。

我知道老大的性格,要麽不說,竟然說了就算死了也要把事情做成。所以,我也沒再說什麽,就任由他們兩個大人安排吧!

“嘿嘿,小姚果然在這!”突然一聲嬉笑響起。

我轉眼看去,原來是那個白無常,怪哉!他怎麽會來?難不成他發現老大偷入地府來抓他不成?

我暗道不好,急忙向姚先生和老大使眼色。

姚先生揮了揮手示意我淡定些。然後他就陪上笑臉向白無常迎了過去。

“七爺,公事都完了?”姚先生笑道。

“這不,閑來沒事找你討點酒喝,鬼城找不到,我就想你一定上半步多來了,果不其然就在這。”白無常一臉的玩笑。

“七爺。”我打了聲招呼。

“你小子也在這啊?”他朝我笑道。

“這位是?”他注意到了老大。

不過還好,姚先生將他的注意力從老大身上轉移開了。

“七爺來,今天的清魂酒可大不同往日啊?”

“哦?”白無常一臉的驚喜。

“今天的酒是二十年的,我特地拿出來給我的後人接風的。”姚先生舀了一碗遞給白無常。

“原來那個機靈的小胖子是你的後輩,難怪不同凡響。”白無常讚道。

然後,白無常一副酒鬼的模樣端起酒就哐哐地往嘴裏倒。喝完之後還不忘舔著嘴稱讚一番。

他從懷裏掏出錢要付給姚先生,被姚先生謝絕了。

“呐,我白無常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喝了你的酒就不敢臊得一點情麵都不留。你還是跟我說說到底怎麽一回事,我們還好商量著辦!”他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我聽他這口氣,是話裏有話啊!難不成老大被他發現了。

我們呆呆地,不敢出聲,也不知道他真切地想表達什麽意思。

“有些東西我一看就知道,你比方說,真正死了的人,三魂七魄是不可能這麽健全的。你知道我的脾性,要是換了我兄弟可就沒這麽好說話了。”他轉而一種略帶勸告的語氣向姚先生說道:“所以,你還是盡早向我交代清楚吧,不然事情鬧到上頭去,你我可都要遭殃了呀

!”

“別別別!”姚先生接道:“七爺,這位也是我後輩,而且還是正統的茅山派出身。”

老大也不含糊,上前就鞠了一禮:“七爺!”

“既然是陰陽先生,有‘遊陰契’或‘路引’麽?”白無常問道。

遊陰契是“過陰”之人必備的憑證,就好比咱們的出國護照。是一張長三寸左右的書契,上麵寫了持有人的名字和地府的官印。有了這個生人到地府下來才算合法。不過,他的權力也十分有限,頂多隻能到達鬼城。但還有一種叫“路引”的東西,可以直達地府,甚至任意遊蕩。

所謂“路引”,是地府一種高級別的肯定,它是一張三寸方形的黃紙做成。上麵寫著,“凡備此引,豐都無門。”還蓋有“城隍”、“陰司”“豐都縣府”三顆大印。

據說,路引起源於貞觀年間。那時丞相魏征夢斬涇河龍王,唐太宗李世民受到陰間的傳訊。閻王委托他將路引帶回陽間,發給善臣善民。使他們死後能夠暢通無阻地到達鬼城,可以免受地府鬼卒的欺淩,甚至還能求得一官半職成為地府的鬼上鬼。

而這兩樣東西,老大根本就沒有。

見我們沒有回答,白無常也意識到了老大是“非法”下到地府的。

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小姚,對不起了!”他從袖中抽出一條鐵鏈打算將老大“繩之以法”。

“七爺。望您擔多待些!”姚先生向白無常施禮求道。

可惜白無常好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根本不聽我和姚先生的哀求。

“必須死!”從前麵的拐角處冒出個黑影喊道。

我一聽,頓時慌了,這白無常都搞不定,竟然又冒出個旱天雷。

姚先生見黑無常也來了,急忙走上前去說道:“八爺,你快勸勸你兄弟,旁邊那位隻不過偷了點酒,你兄弟就要將他綁到陰山去砍柴。”

自然,白無常看得出老大不是鬼魂,黑無常也一定知曉。隻是姚先生憑著他們多年來的交往,少不得含糊些,誰也不想“手指戳窗戶――一下就破”。

白無常此時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了看我。好像在示意我什麽。

“那個,八爺!”我笑著迎了過去:“今天的酒可不一樣。您嚐嚐。”

可是我這燦爛的笑臉竟然直接貼在了黑無常的冷屁股上,他直接堵了一句:“必須死!”給我。

我轉念一想,他不吃軟,那我就隻能硬來了。

“七爺、八爺。”我說道:“有些事是規矩,但規矩是人定的,絕對地體麵在情理之中。這樣,你們要是能體麵體麵

。我就和姚先生對你們地地道道的。您看成不?但您要是不樂意,小事也要挑成大事,那我保不齊我這不踏實的嘴可是要裂縫的。”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要是他們不計較,我和姚先生自然會孝敬他們二位,但如果他們真要把事鬧上去,那大家就一起玩完,因為畢竟申屠千齡的事可是他們失職。

果然,我說了這麽一番利害相比的話後,他們一時安靜了下了,在思考著。

而姚先生就趁他們猶豫不決的時候,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了白無常。

“你這是?”白無常眯著眼睛問道。

“您二位不是一早就向我求要,甚至不惜花上百億向我購買麽?”他接著說道:“現在我分文不取,送給二位了。”

白無常怔怔地看著,然後轉而陷入了沉思。

過了沒多久,他看了看手中的那張紙,再看看老大。然後重新掛上了一副喜笑顏開的笑容:“嘿,怎麽酒還沒打來啊?”

我一看他如此一反剛才的神態,已然明白他這是在故意打馬虎。於是氣氛頓時輕鬆了下來。

我趕緊拿過酒給黑白無常倒上。

黑無常表情雖然還是那種窮凶極惡的模樣,但他也不言語了,默默地喝著酒了。

姚先生和老大衝我笑了一下,看來,他們二位已經不想再管老大這件事了。

喝了大概一壇左右,黑白無常已經心滿意足了,就打算告辭下回去鬼城。

“謝了!”我們三個抱拳向他們送行。

“謝什麽謝啊!”白無常笑道:“今天的酒確實不錯哈!”

他們兩個就互相搭著肩向大街走了出去。臨走前白無常帶著醉態說了句:“誒,小姚啊,你說我怎麽最近老丟東西,你幫我注意點,眼睛放亮點哈!”

剛走幾步,我們就發現從白無常的身上掉下一樣東西。

姚先生上前撿了起來,驚喜地說道:“有辦法過鬼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