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風止於此,卻轉於斯

今天的天氣一直到中午也沒有什麽改變,就好像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胡渣男帶著我到了姚先生建的廟,這是一座小廟,建在黃石村後麵的山腰子上。

姚先生也是身懷異術的人,從武功山人那學了不少的東西。他也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去匡扶了正義。還有黃石村。

在那個動蕩,年年征戰的年代,他選擇了揭穿袁世凱的陰謀,然後再隱於山村。

在黃石村建立初期,他收留了許多因戰爭流離失所的窮苦百姓,和他們一起建了這個與世隔絕的村子。

他還為村子建了一座廟,這個廟是他的心血。

因為廟建在了這個堪稱“順水格局”的風水福地上。

山的南邊有一道山泉傾斜匯流成河,繞著大半個村子走向,廟的前邊是一個三四十度的斜坡。

而廟就好像一個水閘子一樣被巧妙的安放在了半山腰。

“順者,福祿皆全也。”廟的香火,能夠庇佑處於它下麵的黃石村。

我聽過一個經典的傳奇,說是抗戰時期,一個山村將要受到日軍的空襲,然後來了一個和尚,叫村民做一種旗子插在屋子上。結果奇跡般的,村子一個人也沒事,日軍的空襲計劃被落空了。

而對於這個廟,姚先生建它的初衷肯定是和那個和尚是大致的。他隻是希望村子能得到一種安寧,來村裏避難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我從兜裏拿出了姚先生給我的那半枚銅錢,我現在已經想到了它的真正寓意。

錢是個有眼的無底深淵,能吸進人情世故,也能埋沒天理良知。

但半個銅錢,它是開的,什麽也裝不進去。

這是姚先生所要教我的,也是半枚銅錢所要表達的。

我拿著半枚銅錢望得出神,站在半山腰子,風勁也十分地足,深秋的風吹黃了落葉,也吹傷了我稚嫩的臉龐。

“崔哥,進去看看吧。”胡渣男說道。

我點了點頭,跟著他的步伐走進了廟門。

廟幾乎已經荒廢了,根本沒有香火。太上老君的像許久沒人打理,已經落了一身的灰塵。走進門的時候不斷的被蜘蛛網粘住了。

“廢了很久了麽?”我問。

“差不多吧!”他回道:“姚三也不大打理,村裏人自從它荒廢後都沒人來了。”

我搖了搖頭,姚三一心想著做壞事,這些事他又怎麽會放在心上呢?

難怪村子女孩多,男丁卻很少,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廟的風水被人破壞了。

不行,這個廟幾乎是黃石村的“龍脈之地”,必須要重新燃上香火。

必須要找一個合適的人來接管這個廟。但是誰願意呢?

“崔哥。”胡渣男說道:“許久不來,廟都跟廢物倉庫一樣了。”

我看著眼前的胡渣男,雖說他有點孬,但心腸倒是滿好的,勾魂事件中忙得進進出出的。我想他一定能勝任廟祝一職。

“呃,那個……”我吞吞吐吐地說道:“你叫啥名來著?”

我這時才意識到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麽。不是叫他大叔,就是沒有稱呼地直接跟他對話。

他不好意思地摸著頭,半頭沒說出話。

“名字而已,怎麽還跟姑娘一樣扭捏上了?”我鬱悶地問道。

“崔哥,我說了您別笑哈。”

我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我叫錢多多。”他弱弱地說道。

我白了他一眼:“你爹取這名是希望財源滾滾吧?”

“你咋知道的啊!”這逗貨就跟泰囧中的王寶強一樣,眼睛一翻白,好像特別意外似的。

我無奈地笑了一下,這名字取得,真是有夠“資本主義”的,想錢都想到這份上了。

“那個,多多啊,問你個事?”

“崔哥盡管說吧。”

“讓你重新打理這座廟你願意嗎?”

“成啊!”他倒挺高興的:“反正也是閑著,撿個廟祝當當還能賺點香油錢。”

這家夥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實在啊。

既然他願意,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要是姚先生知道了也一定會高興的。我心想。

於是我從兜裏拿出那半枚銅錢交給了他:“這是建這座廟的姚半錢老先生的信物,你收好。”

他接過銅錢,好像鄭重其事一般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我也沒再吩咐什麽,自顧自的走開了。他知道我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也沒再搭理我。

我慢慢地走出了廟,天空依舊一副讓我提不起精神的樣子。我朝著下坡走。邊走邊回憶著老大上次帶我去那兩座山墳的路。

我也不是說非去那不可,但我感覺我必須去,還別說我這人矛盾,其實人一生下來就是矛盾,你說你怕死吧,那為什麽還要降臨到人世,再等到慢慢地老去然後去死。

我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是孤獨和鬱悶參半,孤獨就不說了。鬱悶是因為我感覺一切都很奇怪,總會突然一下懂點什麽,又一下變得什麽也不懂,就是這種雲裏霧裏的感覺伴隨著。

大概十分鍾左右,我回到了那個小樹林。

我慢慢走了進去,看到了那兩個插著竹子的兩座山墳。

兩座山墳依舊沒有變,隻是奇怪,中間多了一座新修的小墳,上麵寫著我的名字。

其實我也半猜到了老大把我殘破的身體埋在了這裏,因為我問過鶯兒老大把我的屍體埋在哪了,但是她並不知情。

一定是老大把我的屍體葬在了這裏,因為隻有他知道這,而且還囑咐過我記住這個地方。

我拿出帶來的香點了三份分別給原來的兩座山墳插上,以及我自己。

我苦笑了一下,挺諷刺的,沒想到還有像我這種給自己祭拜的人存在。

天上的霧氣越來越濃,好像已經快蓋到了頭頂一般。

偏僻的樹林外,我站在這三座孤立的山墳前麵,我的心情就好像有一條無盡的溝壑,將所有我想說的話都填埋了進去。

既然無言,那我就選擇一個人沉默。而一個人的沉默是苦楚的,沒人會看到。

我突然覺得很想點上一根煙,確實我並沒有煙癮,但我的心情卻是如此。

人類是個複雜情緒交織的生物,會不斷地自找麻煩,然後自己煩悶。所以才有了酒,煙這一類自我慰藉的東西。

我試著掏了下衣兜,並沒有煙,我此刻竟然傻到忘記了我是不抽煙的,還徒勞地往身上找。

於是我呆呆地坐在了草地上,看著山墳前邊嫋嫋升起一縷縷青煙。

我開始回憶起老大那次半夜帶我來這的時候說過的話,以及那種讓我始終不能看透的神情。

我發現,我不知道的東西還很多,就拿十八年前那件事來說,老大除掉兩隻僵屍後就沒了身影。而村子多了一個叫崔哥的救命恩人。

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什麽,我心頭為之一震,老大滅了僵屍後,那僵屍的屍體葬在哪?

難道,麵前的兩座山墳就是!

我激動地說了出來。

錯不了,老大既然是崔哥,僵屍是他一個人除掉的,自然就隻有他知道僵屍埋葬的確切位置。

而前麵的兩座山墳無名無姓,甚至連塊碑都沒立。

把這些線索串在一起的話,就是老大用了崔哥之名,來到黃石村,將兩隻禍害村子的僵屍消滅並埋在了村裏人找不到的地方,還為他們修了兩座墳。

可是問題又隨之而來了,既然除了僵屍,他根本沒必要那麽急的離開村子。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既然把我和他們葬在一起。這是為什麽呀?

難道我跟他們有關係?

可惜想到這裏我的思緒就斷了,愣是想了大半個鍾頭也沒能先出個合理的解釋出來。

我無奈的笑了一下,要弄清事情的話,直接問老大不就清楚了。等再過幾天,回到家後請司徒姑幫忙,把他請上來,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

我向那兩座山墳,鞠了幾個躬對著他們說道:“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老大要我記住你們,我的肉身就在這裏陪你們了。”

再待一會我就收拾了下沉重的心情走了回去。

回去的時候我得知了一個消息,鶯兒要跟我一起到市裏找他的父親。

也對,她母親已經死了,她隻能去依靠他的父親了,翠柳死了將近半個月了,她父親那邊想必也知道了消息。

一來,鶯兒這次出去是叫她父親先回來一陣子,家裏的是事畢竟要有個大人處理,二來鶯兒也要走出大山,去開始她的大學生活了。

我一進門她就高興得就跟聽了馬三立的相聲似的,拿著錄取通知書一個勁地要拿給我看。

這是山村孩子最為激動的時刻,十二年的努力,為的就是這一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那高興勁就如同十幾年來的辛酸苦楚一下轉化為興奮一股腦的傾斜而出一般。

而作為第二人稱的你,也一定能感同身受。

她一晚上沒睡覺,到了她母親的墳頭說話去了。

而我也沒睡,因為腦子還在盤旋在幾個問號上。

我一會兒拿出玄鐵血劍來看,一會兒拿來黑龍玉看,要不就是望著天花板發呆。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中天就已經亮了,外麵的大花冠公雞揚長脖子就開始叫。叫醒沉睡了一晚的黃石村,以及我那昏昏欲睡的心情。

我決定今天就走,雖然村裏的人盛意拳拳,但我已經沒有留在這的必要了,妖人已經除了,村子再不會有姑娘不明不白地死去。姚先生的廟有胡渣男打理,自然無礙。

所以我把東西收拾好了之後就準備回去了。

至於梅鶴和梅有歉雖然還在村民的掛念中,但我隻消用了一句,他們已經在大戰妖人的石室中死了就隱瞞過去了。

村裏人很客氣,排場弄得很高端。先是一晚的餞行酒宴,然後就是村裏人都到村口為我送行。

在他們的簇擁下我坐上了先前的那輛豪華拖拉機,我的胸口戴著他們自己做的大紅花,也不知怎麽地眼睛就不管事兒地淌了,我不自主地站起來向他們揮手:“鄉親們保重!”

他們不少人都飽含著熱淚向我一齊喊道:“崔哥,一路走好!”還有不少的婆婆大媽,左一筐又一籃的寄雞蛋幹糧什麽的給我。

那個逗貨胡渣男還一個勁兒地喊,嗓門和先前誤闖鶯兒房間那次一樣大:“為人民立功!”

我怎麽感覺有點抗戰片的味道,這家夥最近不會看上這種片了吧!真是什麽樣的片教育什麽樣的人啊!

我看著村子越來越遠,人群越來越小,又看了看坐在身邊的鶯兒,耳邊不住地傳來拖拉機特有的聲音,臉上吹著鄉村特有的風,刮來一陣陣嗅鼻的山村泥土味。

要回去了,我心裏暗暗地想著,慢慢地將這些感覺重新調回腦子,不斷循環地記著,風止於此,卻轉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