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茅草從中烏壓壓地坐著一群人,一個人灰頭土臉的,像極了之前在路上遇的的難民。但這些難民在衛嫤和簫琰眼中卻顯得有些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居然有這麽多人來請應世明王?沒道理啊,剛才那個村子就幾間空房,就是每間屋子裏住滿三個,也冒不出這麽多人來?”衛嫤看了一圈,仍舊沒看見齊思南,光看著不知是哪裏來的兵在衛所裏邊互毆,兵器火器全都用上了。兩邊打得凶殘,可是坐在山坡上“請明王”的“難民”卻在若無其事地啃幹糧。衛嫤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她又將那躲在暗處的人打量了幾眼,恰見一道明火冉冉升空,一聲悶響之後便有無數光華落下,照亮了那些個“難民”的臉。

“高嘯?”衛嫤借著火光看清了“難民”們的容顏,頓時傻眼,“喂,不是說請‘應世明王’麽?怎麽都變成我們自己的人了?”她抓著身邊的簫琰用力搖晃。

“難怪覺得眼熟。”簫琰像是在自言自語,後知後覺地露出點喜色,“難道說齊思南根本沒帶人摻和這衛所裏的事,那兩邊打起來的人都與我們無關?”這也太意外了,衛嫤起初看到火藥飛來飛去,很自然就想到了齊思南這個造兵器的高手,卻沒想到高手根本就沒出手。

“簫琰,你快看看那是誰?”衛嫤借著那點閃動的微光,又將高嘯等人細細打量了一番,終於看出一點端倪,“那不是敏兒麽?他怎麽會在這兒?我們從城下迷宮逃走的時候,那些傀儡人分明還留在村子裏啊。”

簫琰扯著衛嫤,目光灼灼:“嫤兒,你看會不會是齊前輩看起敏兒這孩子,心有不忍,所以在路上繞了個彎,等救了那些傀儡人才來衛所,結果來到這兒的時候,這兒便已經有人開戰了?”

這也算是誤打誤撞,當然,也有可能是村民們餓到不行,想起村子裏還有些存糧,所以巴巴地繞遠路去了村子裏,沒想到的是才出去溜了一圈,事態便有了轉機。

“那邊沒火藥的應該是完完約的人,我就說他不會隻有巴圖路那一撥人馬,這些大小黑蛋要是遇上巴圖路那些,肯定一個打十個。嘖,朝廷的人也不弱啊,隻是這樣強悍的衛軍不派去打北夷,簡直浪費!”衛嫤跟齊思南的想法一樣,等著坐收漁利。她慢吞吞地坐下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像貓兒一樣蜷在了簫琰懷裏。

“嫤兒,你不會是要這樣一直等下去吧?要是到天亮……”簫琰看著她嗬欠連天的模樣,有些無語。

“當然不會等到天亮,衛所裏的守備軍這麽強,要就是這樣把完完約的人都滅了,那混蛋一定會怪我見死不救。我也知道他那張臉有多臭了,隔五裏路都能聞到臭氣。現在先讓他們打一會兒,等葉冷出來我們再出手不遲,小黑蛋再討厭也是我的盟友,這棵樹要是被我x倒了,也不是個事。”衛嫤想了想,胸有成竹。

“葉冷?”對了,葉冷手裏還有個大籌碼,拿刀架在那浮屠宮二長老的脖子上,不怕這些衛所守軍不降。簫琰想通這一點,心裏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大包袱,然後他親眼看見妻主大人從腰間拔出了佩劍,整一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氣勢。他回抱著她,安定地看著她拿自己的衣擺拭劍,也不急著去和齊思南等人會合。

兩人也像齊思南蹲在草叢裏,鬼鬼祟祟地看著對麵出神。

衛嫤擦完劍,沉下手腕看了看鋥亮的劍身,伸指彈了彈空空如也的血槽:“嘖,這個小黑蛋還很厲害,可惜隱衛調動不了,不然也找人去看看這常州的衛所究竟還有幾處是他的。他有這個本事吞下常州,我就有本事讓他輸得掉褲子,要是他拿了我的錢不老實,哼哼。”她惡狠狠地吹吹劍上並不存在的灰,臉上掛出一點詭異的笑容,看得簫琰心裏發毛。

衛嫤交出了夜明珠,並與完完約承諾互助,簫琰看著地下地的財物都流轉到了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黑人身上,心裏極不是滋味,又哪會知道衛嫤早已布下後局,等著完完約來掙紮。常州是什麽地方?夏侯卓淵練兵之地,當年衛嫤大破北夷之地,守關的將士就算不認得她,卻認得“予聆公子”的墨寶。衛嫤五歲習字,字字都是學著予聆公子的書筆路子去,就連身邊的人也時常分不清哪是予聆寫的,哪是她在胡鬧。

完完約的人做珠寶買賣,一定會要出關,有北營的兄弟們盯著,她放心。她這樣做,簡直就是在完完約頭上扣了一個看不見的籠子,防就防著完完約這樣的小人。某世子說翻臉就翻臉的秉性她見識過了,舉一而反三,她勢必要完完約隻在有限的高度蹦達。完完約喜歡使陰招,並不表示他的招數能比衛嫤高明。

簫琰說得對,完完約最多隻是個漠北王室的後人,她是什麽?嘖,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了……

調得動守軍,用得上隱衛,後麵還有一股南禹勢力支持還有梅家的財力作保,她就算是個廢物,也是個比完完約強大幾十倍的廢物。她光用偃甲都能堆死這些小黑蛋。

此時簫琰再想完完約,埋在心裏就不是那卑微的醋意了,他同情他。

衛嫤與葉冷的腳程差很遠,但由於她和簫琰在途中救助難民耽擱了一點時間,倒也用不著刻意去等。隻不過葉冷是個粗心大意的,老遠看見火光就什麽也不顧了,衛嫤剛打了個盹,就感頭頂一涼,她一個機靈睜開眼,就見一道人影衝著那火光像浴火鳳凰似地一頓亂躥,葉冷衝得太快,竟從她頭上飛掠過去了。謝征猶豫著要不要跟上,但看其餘村民義不容辭的樣子,又有點不好意思。

“葉冷!你給我死回來!”衛嫤不能忍受的是,這小子衝就衝,還帶著那姑且稱為二師叔的大包袱一起奔。

“哇哇哇,老大,你什麽都別說,我知道!來,兄弟們,我們先宰了這此狗蛋為村長報複!”他跳得老高。

“你這這龜兒子兔崽子,老子還活得好好的,你報哪門子的仇!”等著坐收漁利的齊思南差點將手備著的火藥朝葉冷頭上砸,但幸好有蔡大媽攔著,終沒釀成血光之災。齊思南站起來,他身後便跟著烏泱泱地站起許多人,居然比預計的數目多了三成左右。簫琰看了半天,才意識到,有些來求明王的難民也混在了其中。

齊思南未必不想速戰速決,但忌憚有平民混雜其中,他不能節外生枝,加上跟著他走的那些地下城城民都沒有謝征的顯擺愛好,這一路塵灰蔽麵,也委實像難民。朝廷的守軍沒看出有什麽不妥,完完約的漠北軍也沒看出有什麽奇怪。竟由得他們蹲在山城上看熱鬧了。

也許是因為有百姓看著,兩邊打得十分賣力,隻到有人聽見那位浮屠宮二長老的聲音時,才大呼小叫地停手:“等等,我好像聽到大人的聲音。”

二長老被葉冷扛了個臉朝下,由得他大聲嚷嚷:“放我下來!死丫頭,竟敢羞辱我,我讓你好看!快放我下來!”也不知那兀言昊給自己師弟下了什麽詛咒,他被逮住之後就一直保持著隻能罵人不能打人的狀態,他身上還有衛嫤戳出來的劍傷,這一路上沒能好好護理,動一動就崩裂了,三天過去了,卻還在冒血水。

身為江湖上名動一時的絕頂高手,這樣委實有些,狼狽。

“聽聲音真的是大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衛所的守軍借著兵器火藥上的優勢,原本已占了上風,可聽到這位二長老的聲音,他們猶豫了。因為衛嫤的劍毫不客氣地亮出來,在火光下寒光四溢。當然,衛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後林立的數百之眾,黑壓壓地擠成了一片。他們這才醒悟過來,那些人根本不是什麽難民,他們都是敵人。

二長老繼續叫著:“死丫頭,你聽清楚了沒有?放我下來!”

“哦,好像……聽清楚了。”衛嫤笑了笑,突然將他從葉冷肩上拖下來,然後,瀟灑鬆手,眾人隻聽到一聲悶哼,完全傻眼,衛嫤抱著劍,拍拍手掌,悠然道,“我放你下來了,你高興不高興?”

麻袋裏傳來一聲低吟,跟著叫罵聲不絕於耳,簫琰離得最緊,隻恨不得將一雙耳朵都蒙上了好。

“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滾!你們這些沒用的!去替我殺了這孽障!”

“可是……”

“沒什麽可是!叫你們去你們就去!”可是“孽障”的劍已經架在了二長老身上,隻要稍稍用力,就可以繡出幾個漂亮的透明窟窿。衛嫤依舊是笑嘻嘻地,抬起漂亮的下巴。

“你們退出衛所,我就把你們的大夫還給你們,若是食言而肥,我就將這塊土坡坡夷為平地。”她平時在手裏拋著玩兒的都是石子樹葉什麽的,唯這一回不同,她手裏拋來拋去的,全是齊思南做好的烈性火藥。衛所裏的守軍多半也認得火器,看到她這樣慢不經意的樣子,頓時嚇得魂不附體。

這火藥不是真的吧?可要是真的怎麽辦?

如果是真火藥,她敢這樣拋來拋去?

要是突然間落了地怎麽辦?

那他們不是一起死翹翹?

為了這幾點軍餉而冒死相拚,值得麽?

現在換完完約的人看熱鬧了,他們從來沒被一個女人這樣搭救,心裏羞恥得無以複加。可是好奇心卻令他們一再忍住離去的步伐,站在原地看朝廷的守軍出洋相。

幾乎所有人都被衛嫤把玩火藥的恣意嚇住了,就連齊思南的小心肝也跟著撲通撲通地撞個不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