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嫤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卻是第一次帶著這麽多值錢的東西出遠門,她看著那些雇了鏢局跑趟運鏢的商戶,再看看自己,隻覺得自己蠢爆了。簫琰這次雖然沒將自己打扮成“我很有錢,快來搶”的模樣,但那張臉太招桃huā,從進客棧起,就有六名姑娘在他麵前假摔,有兩名真摔,有十三位娘子掉了東西,還有一位踩了她親親相公一大腳。

衛嫤的臉就是臭的,比後院的馬桶還臭。

而與此相反的,卻是住她隔間的柳沁。半夜裏,小兩口窩在被子裏,聽了柳沁那邊的床吱吱嘎嘎響了一宿,江湖人耳朵尖,衛嫤與簫琰就是有心做些什麽,也覺得不好意思。更何況隔壁就是那個死性不改的粗野女人。

“這就是南禹女人的做派?她才認識那個男人多久啊?”衛嫤聽著斷斷續續的呻吟,臉紅。可見以前簫琰和予聆教得不全,不隻是男人可以跟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果著身子亂滾,女人也是可以的,關鍵是看做了這事的後果。女人這方麵比較吃虧些。

想想衛夢言的擔憂,簫琰也有些憂心,他擁著衛嫤瞧了半天,才悶悶地道:“明天也讓衛兄給你看一看,要是真不留意有了,我們可得馬上成親。”衛嫤的臉上完全是像做夢一樣的表情,看得他有心煩躁,細想之後,隻能將話挑明白了“你爹爹說,你得有個名份,可是我怎麽卻覺得,你得給我一個名份?說吧,讓我做大還是做小?”

“什麽大啊小啊的,你和予聆是一樣的,我……不會分。”她迷迷瞪瞪的。

“總有個大小先後,我年紀比他大。我遇見你也比較早,我和你在一起的次數比他多,我……”他像個孩子似的與她計較起來,他一樣樣地數給她聽。自己的臉卻先紅了。一隻纖纖素手將他的手指按了下去,他抬頭,正碰上她溫柔寧靜的目光。

“我嘴上不會分,可是心裏會分。我許諾過的。從來沒有忘記。”她側身靠過來,灼熱的體溫似要將他熔化,他由她握著手,怔怔地看她一眼。卻突然擒住了她的肩,他扳過她,低頭吻下去。冰冷的唇。撩動了她的熱情,衛嫤身子一弓,纏住了他的身子,一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回應那個冰冷纏綿的吻。他用力抱著她,似要將她嵌入自己不再靈動的身軀。

“哪來的水啊,有雪huā飄進來了?”她氣喘籲籲地在他臉上**。

“嗯。是雪,今年的雪下得早了些,也大了些。”他將她的手擋下,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簫琰,樂青跟我說,你的病會好的,他說這個病不難治。”她對他充滿信心。

“嗯,樂兄乃當世神醫,就算他不能治,還有神醫府的其他人可以治。”他心不在焉。

“神醫府的人也能治體寒麽?以前完完約找燁郡王家的大夫給我看過,說我生來體寒,不容易有子嗣,可是我卻想給和你有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能有一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孩子陪著,會很好很好。”她很少露出這樣單純的稚拙,仿佛一下子就小了十歲。

會很好很好的……也對,將來他不在了,至少還能有個孩子陪著她,至少……他不至於什麽也不剩下。他拍了拍衛嫤的背心,卻沒拭幹眼角的淚。

“就算治不了,我們也可以試試,那大夫不過是一家之言,再說,不容易有,不代表一輩子都不會有,對不對?”他收斂了表情,換上了一臉地溫柔。

隔壁的搖床聲還沒停,可是衛嫤卻悠悠地有了些困意,她的手慢慢地從他身上滑下來,模模糊糊地嘟囔:“嗯,可以試試,不過明天吧,我才不要姓柳那瘋婆子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她好像要睡覺了,額頭晃晃蕩蕩地在他胸前點了一下,又似清醒了一點點,接著又道“她真不要臉……南禹的女人,都像她一樣不要臉麽?”

簫琰想說,這沒什麽要不要臉的,大梁國的男子有人能有三妻四妾,也有人愛尋huā問柳,南禹的女人也是一樣,她們可以一夫一妻相守到老,也可以三夫四侍圖個門庭熱鬧,風流恣意,自然也可以有狎伎尋歡之好。柳沁是被柳家寵大的,她向來不將家裏的寵侍當人看,出去發泄一下也屬正常。像她這樣的女人,在南禹還有很多很多。

他看一眼衛嫤披散的長發,又望一眼桌上淩亂罷放的男款衣飾,不勝唏噓。不管她是穿了女裝還是男裝,過了靈州地界都是一樣的。南禹的民風不僅會讓她大吃一驚,更會令完完約等人暈頭轉向,他隻能適時敲敲邊鼓,也不指望能有什麽成效。

他將身上的被子掖好,又將衛嫤的手收好,放在貼近心窩的地方,才安心地攬著她閉上了眼睛。腦子裏有些影子晃來晃去,他反反複複地看著兩個名字,完完約,燁郡王。完完約能請動燁郡王家的大夫?還是說,他根本就是做了個樣子,讓別人以為他與燁郡王有所勾結?燁郡王真的那麽好色,竟為了霸占一個良家女子,端了人家整個茶寮?

衛嫤以前是帶兵的,不是從政的,這陰謀陽謀裏的道道,她就算能看清,也未必能理得清。

完完約雖不在京裏,但卻一樣可以用手段將燁郡王一掌打翻,燁郡王欺淩百姓的事未必能達聖聽,但燁郡王勾結漠北王世子的消息卻可以不脛而走,現在完完約的身份已經暴露,燁郡王與其交好的事一旦被戳穿,有心之人還不順竿子往上爬?衛嫤說過“王佐”府上的下人都是些不會說話不會寫字的聾啞人,顯然是早就下了套在等著了。

隻不過那時候的完完約,大抵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家千金給捅破。

蟑螂捕蟬,黃雀在後。但願衛嫤可以一直做黃雀。

第二天早上,衛嫤像往常一樣早起,簫琰卻因為想事情想得太晚,昏昏沉沉地在**賴著。

柳沁一早喚了夥計忙上跑下地燒水沐浴,趁著客棧裏雞飛狗跳的時間,獨自去後院裏練了一趟掌法,回來的時候神清氣爽,看見衛嫤居然還笑了一下。衛嫤恍惚想起昨天那斷斷續續的搖床聲,臉色一黑,從謝征手上搶過了剛斟好的粥“噔噔噔”地跑上樓去。

“葉兄,我不服哇,為什麽老大她老是針對我?我明明什麽也沒做過!”謝征頂著兩個黑眼圈,他守著那浮屠宮的二長老,大眼瞪小眼地撐了一宿,到現在也沒合一下眼,原以為衛嫤聽了會高興,卻不料衛嫤看見他,直接就變成了一尊黑麵神,比完完約的臉還黑。

謝征叫得大聲,恰碰上柳沁轉過頭來,柳二姑奶奶朝著他咧嘴一笑,葉冷的目光與她撞了一下,雙腿一軟,拖著謝征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遠遠就聽見他的斥責:“要死,你當著那姓柳的魔女穿得這般招搖做什麽?你嫌命長了?”

謝征嗚嗚地道:“這已經是我最普通的衣裳了,簫大哥不也一樣喜歡穿得huā裏胡哨麽?你怎麽不說他?你就是跟老大一樣看不起我,就知道整我。早知道我就不與你來了,我跟著高總管也比跟著你們受苦好。床板那麽硬,晚上還有老鼠叫,比地下城的地鼠還叫得大聲……”

完完約不知道地下城的地鼠是什麽樣的,但卻知道昨天晚上根本沒有老鼠,他抓起一隻碗遞給黑黝黝的隨從,眼角餘光懶洋洋地掃向柳沁,半晌才道:“真有這麽大隻的老鼠,就不會是這樣的叫法了。”他一說完,漠北的漢子就一個個怪笑起來,有膽子大的甚至盯著她看個不停。

柳沁倒不臉紅,一口氣喝了三碗粥,才慢悠悠地道:“我huā了錢的,十兩銀子,你們……倒貼給我我還不要!”她說完比了比手指,又往下狠狠一按,轉頭大搖大擺地走了。

漠北的漢子被她噎得狠了,良久才反應過來她是將他們比作了小倌,一個個忍不住囂叫起來,站在完完約身邊一臉地不忿。

喧鬧間,那個被臨幸了一夜的小倌頭暈腦脹地扶著欄杆下樓,下樓梯的時候一腳踏空,竟兜了半圈,揩著木欄杆骨碌碌地滾下來,倒頭跌了個狗吃屎。眾人都吃了一驚,卻見他在地上伸了伸手,從袖子裏滾出半個渾圓飽滿的銀錠來,還真的十兩那麽多。

柳沁哼了一聲,抱臂繼續前進,與那小倌擦肩而過時,竟是看也沒看一眼。

完完約感覺到身後的漢子們都冷下來,場麵有些死沉。

過了一會兒,衛嫤扶著同樣頭暈腦脹一路找不到北的簫琰下來,眾漢子才拖長了音,齊齊道了聲:“哦……”卻沒有了下文。

柳沁應聲回頭望了兩眼,轉而對上完完約冰冷的眸子,兩個人的心情都變得非常不好。

“二位公子,如果是要趕路,今兒可得快些了,這山頭上近來有些不太平,好多過往商戶都繞了道,我看適才那位公子不像是尋常百姓,隻怕會將金銀露了底,特此過來提醒一聲。”客棧雖然小些,夥計卻是個機敏的,他看得出,這三輛馬車裏的人一個比一個神氣,但真正可以拿主意的卻是麵前這兩位。

樂青喚了柳沁,獨自出門看了看天,卻聽簫琰靠在衛嫤肩上,軟綿綿地道:“來得正好,嫤兒,你不是想要鏢師麽……”他意有所指地衝著樂青眨了眨眼睛。

衛嫤立即放開簫琰,一陣風似地衝過來,向樂青伸手道:“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