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看到的是什麽?沒有木桶,沒有沐浴,隻有冰冷空氣中微微的香熏和奇異的甜腥。地上零星散著些血,有他的,也有她的。衛嫤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又裂開了,肩上還新添了幾道抓痕,都是他的傑作。

他頭痛欲裂。

他記得不是這樣,他記得他在莆園……沐浴的時候衛嫤闖了進來……

根本不是這樣的……

“簫琰,我累……”她軟軟地吐出幾個字,輕輕地靠過來,貼在他的肩頭,離得近了,他才看清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指痕,加起來有十幾處。最可怕的是,她臉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傷了哪裏。他心慌意亂地將她放下來,剛一動作,兩人竟是同時一震。一股酥麻的快意,如閃電般躥上來,潛進了他的腦海,他不由自主的將身子貼近了一點。衛嫤迷亂地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

鳳目半睜,春情滿溢,他的呼吸猛地停了下來。

“嫤兒,嫤兒,你這是怎麽了?”對了,他想起來了,燃香,柳歡說她在燃香裏做了手腳,衛嫤吸入了那些含著媚藥成份的迷香,就變成了這樣。也幸好是這些媚藥,抑住了他的狂性,他除了孟浪了一點,粗暴了一點,似乎還沒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他伸手挽起袖子,細細為她拭淨了臉上的血漬,凍得發白的小臉露出來,還是像以前一樣晶亮,可是卻多了許多疲憊。他將身子抽離,卻被她緊緊拽住。她像在流水中抱著一根浮木,倚在他身上。可是他體會到昨夜的驚心,眼中便隻剩下了痛楚。

“冷……”她好像看了他一眼,然後用力蜷緊了身子,卻在感覺到一陣寒意之後,不滿地將他推開。他給不了她溫暖,現在便連溫柔也欠奉了。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回**,扯過被子將她蓋得嚴嚴實實,遲疑了一會兒,也跟著鑽了進去。衛嫤感覺到冷意,一個勁地往旁邊躲,他卻執意將她抱在了懷裏。

衛嫤體內的藥力未退,現在做什麽都是靠著本能,她冷,所以避開他,可是聞到他身上的腥味,又無意識地靠上來。

就這麽來來回回地折騰了幾回,她終於安靜了,窩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簫琰伸手看了看手臂,流血的地方已經開始結痂,碰一下,都是被刀割一樣的銳痛。傷口痛,可是心更痛,他睡不著,隻能放開衛嫤,起身將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撿起,此時空蕩的房間,就像荒涼的戰場,處處透著淒清。

他彎腰拾起沾了血的外衣,手指微微一頓,終於按捺不住,一個人蹲在上痛哭起來。那是一個錦囊,裏邊放著衛嫤的頭發,那是他執意讓衛嫤送的。他後來偷偷將自己頭發絞了一些,放進去,算是達成了那個自私的願望。十幾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對他來說,隻是一眨眼。

一眨眼,那個會對著他笑,會巴巴地等著他來教習讀寫,整天跟著他後麵叫著“炎哥哥”的小姑娘,如願地長大了。她身邊漸漸有了別人,可是他還想自私地將她放在心底的囚牢裏,一生一世。至親離世,皇權鬥爭,八歲的他從不見時間明媚,百花蝶繞,灰敗的世界裏,依稀隻有一點嫣紅,可是他卻沒有把握,再護住那一抹燦爛,讓她永遠地耀眼下去。

是時候離開了。

他對自己說。

……

衛嫤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她夢見一雙大手將自己放在那極樂**,擺出各種姿勢,跟翻花似地疊來疊去。那索求無度的撞擊,幾度將她的思緒撞碎,最可怕的是,她看不見身上那個人的麵容。她和他之間隔了一層霧障,她隻聞得到香味,濃鬱蝕骨……她感覺到身體被人鑿開,火辣辣地磨擦,攪得她亂了方寸。

她想拒絕,又想接受,可是她更想知道對麵那個人長得是什麽樣子。她伸著手在那人身上抓來抓去,卻唯獨夠不著他的臉。

她好累,好像被人折斷了,每一處關節都在吱吱嘎嘎地響。嗯,這身子不是她的,隨便吧,給人拆了也就是這麽大的事。她從一開始好像就不是自己的,罷了,就這樣吧。她迷惘地胡思亂想,又被人拋高放低,她感到踏實了一點,可是當他人抽離之後,她又感到無盡地空虛。

她叫個孩子似的,咿咿呀呀地叫起來,像唱大戲似的,然後她就醒了……

她終於看清了在身上肆意索取的人是誰,看清了那張俊逸到幾乎妖冶的臉。

“嫤兒,試試能不能提氣?”男人布滿血絲的細眸泛出一點清澈的光芒,她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皺起了眉毛。簫琰……他恢複正常了?她上下打量著他,不說話,眼睛有些發直。

她從來未曾見過這樣狼狽邋遢的簫琰,一慣清輝流彩的長發毛毛躁躁地拖在腦後,頭頂上那一窩拱得像一把豬草,半敞開的衣物上麵有血跡也有泥汙,早已看不清上麵細致的花紋。

“唔。”她搖了搖頭,眼睛裏有些好奇。

“還不行麽?”簫琰目光黯淡了一下,想了想,又俯身上前,**,她尖叫一聲,勉強將前後錯亂的思緒連接在一起,忽又變得了徒勞。

他折磨了她一個晚上?天啊……

她的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胡亂伸手想將他推開,卻被他擎住了下巴,跟著,一個濕滑綿長的吻塞進來。

衛嫤已經麻木的身子在這個吻的挑弄下複蘇,她斜眼看一看窗欞透下的陽光,咬唇壓住了唇邊的低歎,屋裏隻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

事情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完全不是享受,而是一種可怕折磨。

媚藥才是世上最殘酷的毒藥。衛嫤越想越鬱悶。

“停,停一下!”就是天下最美味的東西吃多了也會吐,何況是做這種事。衛嫤感到自己的老腰已經要斷了,剛才是床響還是腰骨響,還有待商榷。

她漲紅了臉,推開簫琰,小聲道:“別弄了,我想……”她沒說完就將簫琰掀翻在地,亂七八糟地穿戴了一氣,衝向茅房。

憋死了!又餓又冷,又尿急,能有心情持續下去才奇怪。衛嫤以逃難的速度飛奔而去。

簫琰獨自在**呆坐了一會兒,起身尋了一套衣裳細心穿好,又坐在妝鏡前將儀容整理妥當,眼下的憔悴被脂粉覆住,鏡子裏的人看起來總算是精神了不少。他出門喚出小二要了熱水,又將門窗一一打開來通風,等到衛嫤回來,沐浴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簫琰想起昨夜那個夢境,不免有些內傷,他沒敢看衛嫤,隻指了指浴室:“我去叫些吃的來,你先洗洗,等好了我來叫你。”他說完,有些木然地看了她一眼,默默轉身離開。

“你不一起?”要說髒,他似乎要更髒一些,並不是換了衣裳就能掩住的。可是這樣的邀約被直白地說出來,她又有些赧然。她不安地看向他,卻沒見他回頭。

簫琰的背影有些發僵,看起來失魂落魄的。衛嫤還想追上去,可是腳上卻沒什麽力,她遲疑了一會兒,恰見柳歡挽著樂青笑靨如花地出了門。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柳歡挑釁地望著她,嘴角牽出一絲惡意的微笑。昨天是誰在燃香裏下了藥,根本勿庸置疑。衛嫤沉著臉,惡狠狠地瞪著二人翩然而去。

衛嫤洗完澡,勉強給自己上了藥,才看見簫琰影姿落索地立在門外,也不知道在冷風中站了多久,他手裏提著個朱紅色的食盒,並沒有進來幫她的意思。他看起來似乎清爽了一些,可是卻更清冷了。

衛嫤朝他笑了笑,道:“我剛才看見柳歡和樂青了,你……看見沒?”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雖然這一來二去地扯平了,但衛嫤那口悶氣沒消,她想探探簫琰的口風,可是簫琰卻轉過了身子往大廳走去。

“快來吧,點心都快涼了。”他走得很快,根本沒有等她的意思。他的逃避,因為昨天的事。

衛嫤好不容易牽扯出來的笑意凝結在眼底,她隨便綰了個單髻,換了簡單幹淨的衣裳追了出去,可這時發現,四肢百骸竟像是被百輪輾過般的痛,整副身子似真的要散架了。

“簫琰!”她哀鳴一聲,抱住了路邊的柱子。

簫琰的背影一滯,終是一臉無奈地倒轉回來,將她攙起:“我扶著你,走慢些。來。”他看了她一眼,神情依舊是淡淡的,等到她笑著望回來,他又垂下了眸子,好似地上有錢撿似的。他的臉很白,沒有什麽血色,衛嫤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逃避並不是因為害羞。

“夫妻之間……呃,有些事很平常,你不用放在心上……至於柳歡,下回我不會心慈手軟的……總之,你別想不開……”靈州到底比常州暖和,過了晌午已經感受不到冷意。她有些矯情地撫著肩上的長發,試圖寬慰他。

簫琰沒接話,過了一會兒,才溫溫吞吞地道:“北邊來消息了,相爺按照你給的地圖,找到了那個漠北部族的分支。”樹影駁斑,照在他明淨的容顏上,衛嫤卻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他竟繞開了她的話,顧左右而言他。

“簫……”她著急了。

“接下來你要麵對的東西或許是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放心,我會陪在你身邊。”他在心裏重重給了自己一拳,說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