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貼牆壁滑了下去,衛嫤軟軟地坐倒在地,她好像聽見予聆對自己說了句什麽,但又好像什麽也沒聽見。隻看見漫天飛舞的梨花,襯得予聆揚起的衣袍越來越白……

眼前晃動的人影越來越模糊,隔著這片朦朧,她覺得今天的予聆公子特別好看。

“扶城宵禁!違令者重打二十鞭!”予聆攔在她前麵。

“這位公子,莫要管閑事,你可知道我們是誰?”帶頭的大漢滿臉橫肉都擠到了一堆。

予聆亮出一麵金牌:“夏侯府予聆在此!話不說二遍,諸位好好想清楚!”

他說完,轉身扶起了衛嫤。

衛嫤整副身子的重量都掛在了他身上,軟綿綿地像堆爛泥。

聞到衣上的甜香,他微微蹙眉,剛想放手,卻見一雙柔荑纏上了腰身,衛嫤就像隻八爪魚似的,將自己掛在了少年身上。

予聆登時僵住了。

“夏侯府了不起?知不知道你懷裏的女人是誰?她可是國舅爺的心頭好!”大漢不甘心地瞪他,卻被同夥用力拉開。他不服氣地嚷嚷,卻被予聆回頭冰寒一瞥滅去了所有火焰。

“算了老大,我們還是走吧,予聆公子向來說一不二,我們得罪了他也沒好處。”一頭是曹國舅,一頭是予聆公子,識實務者為俊傑。幾人不由分說,架起那大漢飛速撤離,隻留下曖昧的空氣裏混著的酒氣,乍然聞去,好像那梨花發酵了,存下一絲薄薄的醉意。

人聲漸漸消失,黑暗中隻剩下一雙美妙的鳳目,衛嫤像是魘著了,兩眼呆滯,卻又不適宜於瞳中地浮起了一層迷離的水光。突然,她不知死活地將臉貼上去,貼在予聆的胸膛。

熟悉的心跳,熟悉的蘭香,不熟悉的燥熱……一重重裹著她。心越跳越快,眼睛卻越來越亮,瀲灩波光中竟不自覺地含著三分魅惑。

“予聆,你終於來了……”他的名字逸出紅唇,宛如夢囈。

“姑娘,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予聆算是遇著了怪物,錦衣夜行或許不奇怪,可是錦衣夜行還蒙著臉,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但他仍舊保持著良好的風度,扶起衛嫤,並將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指一根根扳下來。

“家?我沒有家!我和爺爺就住在城邊的廟裏!”衛嫤突然瞪了他一眼,目光清明得很,可是人卻糊塗得很,這時候就是把她拖出去賣了,她也絲毫不會反抗。她被予聆從身上“取”下來之後就一直東倒西歪,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

予聆隻好再去攙她,可是剛觸著她的肩,她又自動自覺地靠上來,怎麽甩都甩不開。

“你……中了迷香?”予聆終於意識到自己攤上了一個大麻煩,他試探著問,“是曹遊?”

“曹……遊?那是什麽?”衛嫤搖頭,癡癡傻傻地掛在他肩頭。

予聆隻好耐著性子再一次將她這塊狗皮膏藥扒拉下來,他隱隱地感到麵前的女子與其他投懷送抱的姑娘有些許不同,但究竟哪裏不一樣,他一時也難以分辯。

輕風徐來,吹開少女額前垂散的青絲,露出一片光潔的額頭,可見她天庭飽滿,發線分明,羊脂白玉般的肌膚上並無尋常女子慣施的俗粉香……至少,人不及衣香。

予聆心中一動,伸手揭下了她麵上的那塊繡著奇特花紋的麵巾,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端麗明豔的臉……居然是她!衛嫤!

他愣住了。

麵巾被拿開,夜風吹得心中尚有一刻清明,她一抬眼就看見了予聆,他與她,此刻近在咫尺。

“你幹什麽?”衛嫤瞥見他手裏緊緊攥著的肚兜,幾乎忘了這東西本是由她偷來的。她實在沒辦法將高高在上的予聆公子與這些女子的褻物聯係在一起。

掙紮著想推開他,卻被他反手扣住了手腕,力道拿捏得很好,不凶狠,卻霸道又突兀,仿佛在轉瞬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仿佛所有的偽裝都在眨眼之間剝落。

“衛小姐,你似乎還欠了我一件東西。”予聆溫和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陰險的笑容。

“什麽東西?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堂堂左相千金,還會窮到貪圖你的東西?”衛嫤充愣。

“貪沒貪,搜了就知道。”這個笑得像大尾巴狼似的少年,才是真正的予聆。

“你敢!”她怒。

“試試就知道敢不敢!”他欺身上前一手抓緊她的雙手禁錮在頂頭,另一隻手探向她懷中。兩人之間的距離急劇縮短,他灼熱的鼻息撫過她的臉頰,急得她出了一身汗。

“你別動,我、我拿給你就是。”

“誰知你會不會又在我的傷口上做文章,不如這樣,你告訴我放在哪裏,我親自來拿。”

“予聆!”

“我在!”

“你這是想找死麽?”

“死?你舍得麽?誰不知衛小姐對在下一見傾心二見傾情,難不成這都是假的?或者說……從一開始,你的目的就隻是為了偷東西?”予聆拿住了她的軟肋,根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衛嫤想學別人家的姑娘擠兩滴眼淚出來搏個同情,可咬牙憋了半天,也隻是憋紅了臉。

她的臉紅得就快滴出血來了。

予聆的手伸出一半,停了下來,轉而半撐在粗糙的壁麵上,大片的陰影罩住了她的臉,隻剩下那雙眼睛裏還絞著星輝,閃閃動人。

不可否認,衛嫤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靈動得令人一見難忘。

“回答我一個問題,若是答得好,那東西我就送給你。”他盯著她的眼睛看,試圖看進她的心底,“說吧,你……究竟是誰?”知道隱衛存在的人並不多,而知道利用灼華令開啟石府的人更是寥寥可數,他若還相信衛嫤隻是個單純的名門小姐才是真的見鬼了。

“我是左相的女兒,如假包換。”衛嫤直直地迎向他逆光的臉,四目相對。

“說真話。”予聆寒了臉。

“這就是真話。”衛嫤看他生氣的樣子,居然莫明其妙地高興起來。

“你以為我不敢動你?”予聆隻出了語氣中的促狹,即長眉一揚,更近一步,將她困在懷中。

她真的很香,卻不是普通的脂粉香,這香氣中間,還摻著一絲其它的……臭味?

他的腦子有點亂,聞到她身上那股甜膩就更亂了,神使鬼差,目光從她臉上移下來,緩緩停在那一小片瑩白的脖頸間,原本撐在她身側的手突然繞至腰後,掐住了她的腰。

“轟!”衛嫤的腦子無數煙花綻放,方才在“嫣人笑”裏看到的畫麵隨著那腦海中的明火一並散開去,她尖叫一聲,卻被予聆狠狠地堵住了嘴,溫暖柔軟的唇瓣生澀地貼合在一起。

煙花落幕之後,是一片接近崩潰的黑暗。

予聆他、他咬人?他變壞了?

不對……重點是,他他他他他咬的是衛嫤啊!

他不是很討厭她麽?他是中邪了還是中邪了還是中邪了麽?

“王八蛋!你幹什麽……唔!”她使勁了全身力氣,卻推不動身上壓著的大山。

她的身子很快軟下去,卻被予聆穩穩地接住,兩人糾纏著相互撕咬,很快就咬出了血腥味道。

“衛小姐,你請它吃過泔水?”良久,予聆放開她,從身後拎出一條紅線,紅線的下掛著一麵盾形的小令,此時此刻卻散發著一股奇特的臭味,像是陳舊老墨發黴的味道。

“我該請你吃泔水才對!”衛嫤裝不出柔弱無力的德性,幹脆使出了一記斷子絕孫腿。

予聆微微一笑,閃身避開,趁勢托起了她的下巴,他目光如水,映著一汪看不穿的溫柔,隻聽他輕飄飄地道:“我想,我知道你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