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以死明誌

給全府一個交代?說得還真是冠冕堂皇啊,恐怕此時佛堂裏已聚滿了人,一個個都等著看她被家法處置,最好直接被貶出餘府才好。不過,她父親那裏又會是怎樣的態度呢?

餘辛夷令道:“明珠,你在此照顧白芷,暫且不要告訴姨娘,知道麽?”明珠看著大小姐眼中說一不二的果斷,不自覺臣服道:“是,大小姐……”餘辛夷又朝另一個丫鬟道:“香附,你去取一樣東西來,隨我一起去佛堂,向父親請安。”香附立刻回房:“是。”

看著五六個氣勢洶洶而來的家丁,餘辛夷嘴角微微上挑,竟然還帶了木棍,大夫人啊,你是太高看我餘辛夷,還是太低看了我!

為首的家丁叫祥貴:“大小姐,老爺、夫人在佛堂等您,請吧!”語氣毫不客氣,甚至還隱隱威脅,絲毫不把她這個大小姐放在眼裏。這個祥貴,是溫氏手裏除了周瑞外另一得力助手,現下周瑞沒了,祥貴的身份自然又提了一檔,自是更囂張跋扈。

見餘辛夷不動,祥貴更為跋扈:“大小姐,別再拖延時間了,否則別怪奴才們不客氣了!”餘辛夷沒有怒,隻是淡淡一瞥,然而那一瞥極為淩厲,仿佛帶著無上的氣勢,原本甚為囂張的祥貴,突然像被定住一樣,後背滾出層層冷汗,竟有種想要把手中木棍扔掉的衝動。

心底一陣冷笑,餘辛夷揚唇道:“好,我跟你們去便是,正好,我也要向父親請安呢。”

佛堂。檀香嫋嫋,銅身打造的佛祖一雙慈悲目似看穿世人愛恨嗔癡貪憎怨,而佛堂兩側卻烏壓壓的擠滿了各房的姬妾嫡庶,氣氛僵硬到冰點,每個人眼睛深處都似壓抑著一股興奮。

直到一襲素裙緩緩踏入佛堂,步履輕盈,每一步間,都似踩水而來,漾起陣陣漣漪,餘辛夷抬起頭,望著那慈悲的佛祖下麵色不虞的餘懷遠,屈膝行禮道:“女兒特來向父親請安。”

溫氏眼底劃過一絲狠絕,麵上卻以帕拭淚道:“老爺,我一直將辛夷如親生女兒般對待,怎料她心思竟如此……不過大姑娘是嫡長女,教訓惜月也是應當的,但我隻一句,就算教訓也該看場合,在皇宮裏鬧出這麽大的事,叫旁的侯府高門看了去,都以為咱們尚書府沒家教,平白丟了老爺的臉麵……且惜月無論所犯何罪,都應回府交由老爺處罰,大姑娘竟自行就處置了,這不是讓人以為,她根本不把老爺您放在眼裏?都是妾身管教不利,請老爺責罰……”

“這與你何幹?要教也是六姨娘沒教好!”餘懷遠抬手,製止哭泣的溫氏,朝著餘辛夷嗬斥道:“辛夷,你還不快跪下請罪!”

餘辛夷原以為她鐵石心腸,卻沒想到麵對餘懷遠疾言厲色的嗬斥,心頭仍是揪了一下,無論前世今生,在父親眼裏,她終究比不上餘惜月。

壓製掉心底那抹酸澀的嘲諷,餘辛夷徐徐跪在蒲/團上,道:“女兒認罪。”

餘辛夷認罪認得如此輕易,在場眾人都訝異了幾分,連溫氏都眯起了眼睛,難道這丫頭自知逃不過懲罰,所以認命了麽?若是如此那便最好,否則,她多的是手段,好好招呼這個賤丫頭!敢毀了她們母女錦繡前程的人,她必不會讓她有好下場!

餘懷遠些許煩躁道:“既然你認罪,便在佛堂閉門思過一個月,不得踏出一步!”似連餘辛夷一句解釋都不願聽。果然如此啊,餘辛夷你是在期待什麽呢?她心裏一抹自嘲冷笑,揚起頭道:“女兒認的是,女兒無能,未能阻止二妹丟我們餘府臉麵之罪。”

溫氏早防著她有後招,立刻疾言道:“你胡說什麽?打了惜月的是你,你以為在宮裏蒙混過關就夠了?惜月已經醒來,你的那些謊言以為還能蒙蔽老爺嗎?”

餘辛夷徐徐抬頭道:“母親,您是在說,淑貴妃娘娘及皇後娘娘,被女兒蒙蔽了麽?”

溫氏原本一肚子的話,卻被餘辛夷這句猛地壓住。若答“是”,淑貴妃與皇後被蒙蔽了,那豈不是在指責淑貴妃與皇後是非不分?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但若答“不是”,則是直接認了餘惜月被打是活該!溫氏眉心擰起,雙目陡然犀利。

十幾年來,她第一次正視,這個被她輕視了整整十六年的餘辛夷!平時溫吞軟弱,隻是徒有嫡長女名號的餘家大小姐,似乎突然一夕改變,是從什麽時候?對了,正是自那日從寺廟祈福歸來起!

“老爺,就算惜月犯了錯,”溫氏將胸內一口惡氣吞下,道,“也有我這個母親好好教她,何必勞大小姐動手,大夫剛才來看,都說大小姐著實狠辣了些。”

餘辛夷揚起頭,淡淡道:“母親記錯了,真正狠辣的不是女兒,而是惜月。十二公主親口證實:打傷白芷的正是二妹。母親這般說,難道是在質疑十二公主說謊嗎?”

“你!”饒是溫氏定力再強,也差點忍不住現形。但也無可奈何,皇後與十二公主發了話,就算餘惜月一腔委屈,也不得不將這苦咽下,否則便是對皇室的大不敬之罪。

餘辛夷卻不理會,再次啟唇道:“女兒還要認一錯:今日乃淑貴妃生辰花會,女兒遲到,是為大不敬,懇求父親責罰。”她的聲音很清冷,字字從唇齒中吐出,毫不拖泥帶水。

這丫頭,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一瞬間,餘懷遠眼睛微微一眯,心頭一震。她口口聲聲請求責罰,實則句句另有深意!她是為馬車半路被故意損壞,發難來了!若是要責罰餘辛夷,勢必要查清楚馬車車軸斷裂,究竟是何人所為!

溫氏盯著餘辛夷,心裏恨得要死,卻很明白,今天這事兒追查到底,遲早要讓她們母女的算計暴露出來。餘辛夷這是在逼她們,要麽此事就此揭過,否則便是一拍兩散,彼此鬥得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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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而她餘辛夷,因為什麽都沒有,所以她什麽都不怕!

想及此,溫氏唇色白了白:這曾經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的丫頭,何時變得如此之狠!

正在此時,佛堂後,綢簾掀起。

餘惜月在婢女的攙扶下不如佛堂,掀開裙擺在餘辛夷旁緩緩跪下,抬頭時美眸中蓄了兩汪清淚,仿似清晨花心裏滾動的露珠兒,動人至極。忽然,露珠兒一顫,順著斜向上飛的眼角緩緩滾落,最終淹沒在青絲鬢角裏,這樣的楚楚可憐,縱使鐵石心腸亦讓人心生憐憫。

“請父親勿要處罰姐姐,此次全是女兒的錯,惹了姐姐不高興,姐姐打惜月是應該的,隻是……父親常教女兒仁德待人,女兒一日未敢忘,從不敢做半點有違父訓之事,請父親定要相信女兒,否則……女兒願以死明誌!”說著,餘惜月竟推開婢女,像旁邊柱子上撞去。

溫氏忙去抱住餘惜月,阻止她撞上柱子,淚水漣漣道:“老爺,惜月都要以死明誌了,難道您還不信她清白嗎?”

餘懷遠被餘惜月這一舉動,亦駭住,忙囑咐丫鬟婆子:“還不快攙扶住二小姐,否則二小姐出半點差池,以死謝罪吧!”

見老爺動了怒,七八個丫鬟婆子忙扶住餘惜月,以防她再尋死。

整個佛堂窸窸窣窣一片,都在小聲議論,無論言辭,亦或眼神中,皆是對餘惜月的憐惜,以及,對她餘辛夷竟要逼死親妹,此等惡毒手段的鄙夷!

餘辛夷在旁無聲看著,心中冷笑:不愧是餘惜月啊,以死明誌這招,的確是厲害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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