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生死一線

皇後還未說完,玉階之下距離他們不足十丈的地方猛地塌陷、爆炸,將上百名士兵卷入火海!並且來勢洶洶席卷而來,暗衛們人人自危!

“夙言小心!”餘辛夷撐大了眼睛,立刻衝過去擋在景夙言的背後。

隻見那滔天的烈火像是囂張的猛獸般肆虐而來,景夙言立即攔住餘辛夷腳步急退,但是炙熱的火舌已經在餘辛夷後背上舔了一口。

“辛夷,你怎麽樣?”景夙言立即將她反手護在懷裏,然而她背後上滾燙濕熱的觸感直接讓他狠變了顏色,他麵容嚴峻抬手輕輕一摸,竟是滿手血紅!

景夙言又怒又急:“你!你實在是!”她怎麽可以這樣?不要命了麽?知不知道這樣他會憤怒,憤怒於自己的無能?

餘辛夷極力讓自己表現得並不大礙,牽唇道:“我沒事。”隻是蒼白了的臉色,以及後背不斷滲出的血讓她的話顯得尤其沒有說服力。她不知道剛才她是怎麽想的,隻知道,那是她內心裏想做的唯一一件事,於是她就那麽做了而已。

眾人還未緩下半口氣,緊接著又是一陣地動山搖!所有人都蒼白了臉,死亡,從未顯得如此可怕過?短短的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內,十五萬兵馬,已經有一半化為了焦黑的血肉,整個皇宮內到處彌漫著火藥的味道,以及屍骨的惡臭味。地獄,地獄!人間地獄!

皇後見狀,拚了命的大喊道:“夙言,還不快走!快點帶辛夷離開這裏!”

而被她緊緊抱住的帝,則如同一灘爛泥般躺倒在地上:“哈哈哈,走?你們能走到哪裏?誰都別想走,留在這裏給朕陪葬,陪葬!!!”

皇後死死咬住牙齒,抓起一把飛落的刀。

覺察到皇後想要做什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餘辛夷震驚的看著這位曾經美麗無匹豔絕天下的美人,直接引發了二十多年前血腥奪嫡之爭的神奇女子,也見證過大鎏國數十年大亂的一國之後,橫起刀毫不猶豫的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餘辛夷倒抽一口氣:“娘娘!”

景夙言登時雙眼發紅,膝蓋用力砸在地上:“母後!”

“別過來……”皇後的聲音顯得格外虛弱,然而她的目光卻如同二十多年前一樣果決,“我本就命不久矣,也不差這一兩日了。央兒何在?我以皇後的身份命令你,立刻保護夙言他們離開!乾寧宮偏殿裏有一條……有一條先帝爺親自督人的修的……隕鐵密道,能將你們……護送到皇宮外,聽到沒有!”

“奴婢領命!”央兒眼圈發紅,咬牙跪禮,然後迅速的起身走到景夙言麵前,“主子,咱們走吧!”

“母後!”景夙言泣不成聲,膝蓋紋絲不能動。

皇後割斷的喉嚨裏,拚了命發出最後的嘶吼:“夙言,你要眼睜睜看著辛夷在你懷裏死去,重蹈母後的覆轍嗎?帶著辛夷快走!”遲一瞬,便可能全都是個死字啊!

景夙言渾身大震,死死的將牙齒咬出滿口的血來,朝著皇後用力磕了三個頭,然後赤紅著雙眼將懷著身受重傷的餘辛夷抱起,在央兒的引領下立即向著偏殿趕去。灰衣率領僅存的暗衛們保衛四周。

看著景夙言帶著餘辛夷離開,皇後終於發出欣喜的笑容。她這輩子浮浮沉沉,經曆太多,唯二不後悔的隻有兩件,一是遇見了景長風。二,則是生下了夙言。她這二十年來對他要求苛刻,事事逼他做到最好,隻可惜到死也沒來得及稱讚他一句啊。不過,夙言像極了他父親,沒有什麽讓她放心不下的了。

皇後笑罷,望向癱倒在另一邊的帝,冷笑道:“景長德,我這就送你去死!”說著,她親自撲過去,在帝驚恐的大喊中引爆了綁在他身上的火藥——

一聲爆炸聲嘶鳴而起,炙烈的火光衝天而起,將皇後與帝的身影完全吞沒。當身影被烈火吞沒的那一刻,皇後臉上終於露出解脫的笑容。

我前半生,從遇見景長風的時候開始,極盡繁華,當長風離去之時,便隻剩下最醜陋的一副軀殼,每每讓我自己看了都作嘔。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不想活了,苟活人間不過是為了報仇,而今時今日,我也終於等到了我的歸宿。

長風,你在奈何橋邊等我太久了吧,別著急,我,這就來了,你可千萬別嫌棄我呀……

是哪一年裏,人間四月,紛飛桃花瓣裏倒映公子如玉,琴聲如琢。偶迷了路的小姐,一眼便定了萬年廝守。

是哪一月裏,上元節千盞燈火玲瓏剔透,兩張相似的麵具撞入懷中,你羞我惱,卻是各自心動。

又是哪一日裏,她在淚水中目送他魂歸長夢,他從癲狂中醒來的眼神中,訴說著心痛。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聽到身後傳來的爆炸聲,景夙言的腳步陡然停滯,淚水無聲布滿了麵容。

央兒泣不成聲,暗衛們紛紛忍不住側過臉流淚,餘辛夷眼角落淚,死死握住景夙言的手。

僅僅停滯了一刻,景夙言嘶啞著喉嚨,低沉道:“走。”手指卻在不停的發著抖。

央兒等人立即跟上。

就在踏入偏殿的時候,景夙言的袍底忽然被人扯住。低下頭,隻見像瘸腿的狗一般趴在地上,髒汙的手扯住他衣袍的人,可不就是餘懷遠?

餘懷遠因為體內的毒發作,全身被萬種毒蟲噬咬般疼痛,疼得他忍不住將胸膛扯爛,抓得血肉模糊,但是仍緩解不了骨頭裏的痛。曾經不可一世的戶部尚書,內閣重臣,此刻狼狽得連豬狗都不

如,用力抓住景夙言的腳腕,哀求道:“八殿下……救救我,看在我辛夷父親的份上,救救我吧,求求你們……”

看到景夙言表情冷漠,絲毫不為所動,餘懷遠立刻調轉對象,朝著餘辛夷磕頭,老淚縱橫道:“辛夷,為父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你,我給你磕頭……但是你總要看在你我血脈相融的份上,不不,你就看在你祖母的麵子上上,還有子鈺的份上……你饒了我一條狗命吧,帶我一起走,我不想死……不想死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看起來極為醜陋。

為父?聽到這兩個字,餘辛夷打從心底感到可笑,也感到可悲,那麽多年他都未曾顧念一分的父女之情,一直到剛才逼宮之時還保持的不可一世,轉眼間卻拿來做苟且求生的工具。這兩個字於他來說,真是低廉啊。這個人,總是有辦法讓她比之前每一次都感到更為惡心。

她冷然一笑,再也不看他一眼:“我們走。”

眾人紛紛跨過他,繼續趕進偏殿,央兒擦掉眼淚帶著他們走進內殿,那裏原來是存放曆年批閱過的奏章之處,極少人會涉足此處,央兒口中默念著一邊以極快的速度計算著方位,然而依次在右二第三格,右四第六格,左一第十格,左五第一十二格上拍了四下,隻聽到發出一陣嗡嗡嗡的機杼響聲,偌大的書卷架沉沉的開始轉動。

灰衣等人一陣激動,很快書卷架便打開,隻見那堵牆光滑無比,除了一個小小的凹槽外,根本摸不到半點密道的痕跡:“殿下冒犯了,請借奴婢您的三滴血,隻有景家血脈才能真正打開這個密道。”

景夙言毫不猶豫,手起刀落,三滴血滑入凹槽,原本光滑無比的牆麵上忽然緩緩出現一個密道口,隕鐵打造的通道觸手冰涼無比堅固。這個密道連帝都不知道,說明當年先帝爺是防著他的,隻可惜帝手段太毒,終究讓他竊了國。

景夙言立即抱穩了餘辛夷:“辛夷,我們走吧。”示意灰衣等人跟上。

就在踏進密道的一刹那,一根紅色長鞭猛地劈啪而來,擋在密道之前:“慢著!本宮沒準你們走,你們就別想逃!”話語間帶著陰沉滴毒的笑意。

來人,可不就是那陰魂不散的舞陽公主!

景夙言目光如劍,狠掃而去。

隻見舞陽公主麵白如紙,眼睛跟嘴唇卻烈火般鮮紅,明顯是一副走火入魔的瘋癲模樣。而她身後,赫然跟著數十名宮人,那些人身形矯健,腳步無數,儼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而景夙言身邊的暗衛,在剛剛連續的爆炸中殞去過半,還有一些身負重傷,能作戰的不超過二十人。

舞陽公主捂著肩膀上的傷口,一臉天真的望著景夙言道:“八殿下,你要走麽?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呢?我好……送送你們呀。”

說到後麵幾個字,舞陽公主臉色陡然冷下去,陰沉沉的望著景夙言,尤其是景夙言懷中的餘辛夷!

寒紫立刻上前道:“你究竟想幹什麽?要打,我奉陪!”在剛才的爆炸中,她身上被碎片劃傷了十幾道傷口,仍然硬撐住。

看著寒紫狼狽的模樣,舞陽公主嘲諷的大笑起來:“這些人是我母後秘密派在我身邊的一等殺手,我一直暗藏著沒有拿出來,他們每一個都是絕頂高手,才不是白狼那群廢物。而你們呢,死的死,傷的傷,想跟我鬥?你們找死!”

她用力揮了下手,那數十名高手立刻與灰衣等人纏鬥起來。舞陽公主沒有誇張,那些高手每一個都身懷絕技,而灰衣、寒紫等人或多或少受了些傷,正常比試極為吃力。就算能贏,也要耗費極長的時間,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景夙言滿眼冷漠的望著發瘋的舞陽公主,沉聲道:“舞陽,你想要做什麽,說!”待在這裏,隨時會爆炸,每一刻都充滿危急,他沒有時間陪她耗下去!辛夷後背的傷口上不斷滲出血,體溫越來越高,她在高燒!遲一刻就多一分生命危險!

“我想要做什麽?八殿下,難道你不知道嗎?”舞陽公主泫然欲泣的望著景夙言,低頭指著自己被景夙言刺傷的傷口,無比傷痛的說道,“我愛慕你啊!我明明那麽愛慕於你,為了你什麽都可以做。你卻始終對我不假辭色,甚至厭惡於我,還要殺我!我屢次寬容你,說服自己不要對你下狠手,你卻要殺我?你竟然要殺我!為什麽!”

隻見下一瞬,舞陽公主臉上的表情陡然一變,變得無比陰狠,尖銳冷笑道:“不過現在我不問了,既然我們生不能同衾,那死就同穴吧!”

“殺!把他們都給我殺了!我要跟八皇子在這裏雙宿雙棲,白頭到老,哈哈哈!”

腳底下又開始逐漸震動,地底下轟隆隆的悶聲,像是懸掛在頭頂上的巨石,隨時讓人粉身碎骨!

舞陽公主卻滿臉激動的說道:“你聽?又要爆炸了!就在這裏!又要爆炸了,八皇子,夙言,我們可以一起死了,多好,我們終於能在一起了,哈哈哈!”

這一次的爆炸來得實在太過迅猛,轉眼間偏殿門前數道慘叫聲響起,整個門口被炸得粉碎,而那滔天的烈火更是朝著殿內竄來!腳底下的震動越來越近,越來越快!

來不及了!真的要來不及了!

一旦爆炸,這裏所有人都會炸成碎肉,然而舞陽公主帶來的殺手卻越逼越緊,分明是想要將要將他們堵死在這裏!景夙言用力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他緩緩閉了下眼睛,迅速將餘辛夷交給寒紫道:“待會兒你們先走,我會緊接著跟上。”

聽到這句話,餘辛夷心頭一凜,本能的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立刻抓住景夙言的手道:“你跟我一起走!否則我不會離開。”

景夙言緊緊的將餘辛夷擁在懷中,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吻,深得仿佛要

將靈魂交付。一吻罷後,他低垂下的眉眼裏,眼瞳似水帶著點點笑意,溫存得讓人心口發痛,他抬起手仔仔細細的將餘辛夷鬢角略微淩亂的發絲理好:“辛夷,乖,你先走一步,我會緊隨在你身後。難道到先走你還不相信你相公我嗎?”

景夙言笑得越溫柔,餘辛夷的心就越是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怎麽了,似乎預感到有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即將在生命裏消失。

景夙言握起她的手,在唇邊用力的刻下一吻,輕柔幾許:“辛夷,待會兒見。”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心血,耗光了三生三世的情。

餘辛夷大聲抗拒道:“不!我不走!你別想算計我!”她不走,死又怕什麽,她又不是沒死過,隻要跟他一起死,也沒什麽好遺憾的!

舞陽公主見狀,立刻發狠的向餘辛夷的方向揮鞭而來:“想走,做夢!”

景夙言迅捷轉身,接住舞陽公主抽來的鞭子,朝著寒紫大吼道:“寒紫,快帶她走!”幾名殺手圍了過來,眼看著那些殺手的刀要砍在餘辛夷身上,景夙言將餘辛夷推入密道中,然後毫不猶豫的按下了密道的閘門。

就在那一刹那,雷鳴般的轟炸聲就在眼前響起,凶猛的烈火像毒蛇的信子狂舔而來,豪華的宮殿裏,青色地磚不斷裂開,裂開,越逼越近!地動山搖,一場災難即將發生。

餘辛夷麵色雪白,大喊道:“不!夙言,你過來!過來!”

餘辛夷撐大了雙眼,眼前被淚水徹底模糊,覆蓋,她看著他離著他三步之遙,緩緩微笑。他背後,滔天的烈火那樣妖豔,就好似開到荼蘼的漫山桃花,紅得刺目。

不,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夙言,你別這樣對我!

求你別這樣對我!

她伸直了手臂想要衝過去,然而轟然合上的鐵門,卻無情的將一切阻隔。餘辛夷猛地跌坐在地上,她死命的敲打著隕鐵大門,敲得血肉模糊,不該是這樣的,把景夙言還給她,還給她!淚無聲如雨下,暈厥了過去……

一門之外,景夙言如水的目光微笑著看著餘辛夷消失的方向,烈火爆炸的熱浪將他白色帶血的衣袍用力鼓起,恰似乘風。

他淺淺微笑,墨發飛舞,風華無雙。

而他背後,烈火似妖,逐漸吞沒他的身影。

“辛夷,從今往後,你沒有我,但是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可以找一個如我般深愛你的男子嫁了,記住,一定要如我一般深愛你的,少一分都不行。然後你要生下一個長得像你一樣漂亮的女兒,也許還有兒子,幸福平安的過完這一生。我呢,會在奈何橋上等你五十年,算了,就一直等到你出現為止吧,到時候我還會記得你,你也不許忘了我,然後我們再一起牽手步入輪回。”

“記住,天冷了要添衣,天熱了就飲些百花飲,我那裏還給你備了幾份,有人欺負你呢,千萬不要留情。不高興的時候就找個沒人的哭一哭吧,高興的時候就笑一笑……記住,要好好的活,你前麵十幾年笑得太少,我不在的時候,要記得好好的笑一笑……”

我好像忘記跟你說了:你穿嫁衣的樣子美極了,隻可惜,我們就差一步……隻好等來世,你再穿給我看了。再見……我的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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