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亥時陰命

白芷輕聲關了窗,道:“大小姐,外麵起風了,夜裏恐是要下雨呢。”

燈下,餘辛夷放下書道:“外麵是什麽聲音?”

白芷側耳聽了聽,道:“是貓叫,也不知怎的,這幾日總聽到貓叫,特別在夜裏,怪慎得慌的。”

貓是屬陰的動物,半夜貓叫並不是什麽吉利的事。

聽著窗外愈緊的風聲,餘辛夷眉心一跳,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麽事。

她沉聲道:“白芷,隨我出去看看。”

白芷知道小姐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忙取了鶴氈一同出去。

海棠院裏並沒什麽異常,幾株白海棠悠然綻放著,飄著清的香氣,然而花香之中似乎還隱隱夾著一絲血腥味。

餘辛夷眉心微蹙了下,走入海棠深處,竟看到海棠樹下竟是一灘紫黑的血,以及一隻死僵的黑貓!

白芷駭得倒抽一口氣:“是死貓!”

宅中死貓,是為大不祥啊!

餘辛夷立刻低聲令道:“別聲張!”

她眸子變了幾變,淡淡道,“白芷,你去把貓收了,找個偏僻的地方埋起來,其他的,回去再說。”

“是。”白芷忙鎮定下來,依照餘辛夷的意思去辦。

夜裏果然下了一場大雨,暴雨延綿,雷電交加,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翌日傍晚外麵天還是黑的,淅淅瀝瀝的落著牛毛小雨。

“開門!”隻聽突然屋外一聲嬌叱,打破了海棠苑的寧靜。

餘辛夷眉心凝了凝,就見溫氏身邊的孫媽媽帶了幾個婆子披了蓑衣,簇擁著餘明珠,聲勢浩大的闖進海棠苑內,竟一點顏麵不給。

餘辛夷不動聲色的看著餘明珠臉上成竹在胸的得意,淡淡道:“明珠,這麽晚了到我院子裏來,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餘明珠挑挑眉,冷笑道,“大姐姐請吧,待會兒你就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她說完,一揮手,孫媽媽就帶著婆子壓進房內,那幾個婆子膀大腰圓,臉上帶著戾色,竟是威脅的意思。

孫媽媽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請吧,別讓奴才們不好做人。”

孫媽媽剛說完,白芷立刻一個巴掌甩了過去,斥責道:“怎麽跟大小姐說話的!論理我尊您一聲孫媽媽,但咱們做奴才的就該有奴才的樣子,您在府裏二十多年了,且您還是夫人身邊的,比我這樣的該懂規矩得多,您說是不是?”

餘辛夷對白芷投去一個讚賞的目光。這丫頭,她沒白教。經了這段時間的磨練,以後定能成為她的左膀右臂。

白芷這一巴掌,把幾個婆子的氣焰全打消下去,就連原先氣勢洶洶的餘明珠,也臉漲成了豬肝色。孫媽媽老臉扭曲了一下,賠笑道:“白芷姑娘說得對,是奴才老糊塗了,大小姐您別跟奴才計較。”

餘辛夷淺淺笑了笑,起身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衫,才帶著白芷,在餘明珠急躁痛恨的目光下出去。

她剛跨進主院,三房張氏也才來,扶著丫鬟不耐煩的落座,道:“明珠你到底想幹什麽?大晚上的把人叫來,外頭可還下著雨呢。”

溫氏跟餘惜月坐在旁邊兒,氣定神閑的品著茶,笑道:“四丫頭一向主意多,且聽聽吧,興許是有趣的。”

二房柳氏隱隱察覺到一絲不好,忙暗地裏拉拉餘明珠的衣袖。

餘明珠卻正在興頭上,哪裏肯聽半分,推開柳氏,眼睛朝餘辛夷斜了下,誌得意滿的抬起下巴,眸中毫不掩飾的狠辣。餘辛夷笑著,看不出一絲異樣。

餘懷遠麵色有些不喜,但礙於餘明珠是二房的嫡女,論理他管教不到,隻問道:“明珠,你這是要幹什麽?”

餘明珠拍了拍手,脆生道:“孫媽媽,把東西拿出來給老夫人跟大伯看看!”一個膀大腰圓的媽媽大聲應了聲:“是!”便帶著幾個婆子,把布袋裏的東西,一股腦的全倒在海棠苑裏。

烏壓壓的一片,帶著濃重血腥味,整個院子裏頓時一片腥臭。

竟是上百隻死貓!還是黑色的!

整個院子裏,人人色變。幾個年紀小的丫鬟差點嚇暈過去,沒嚇暈的也忍不住白了臉,背過身去幹嘔。

老夫人幾乎是立刻怒了,拍了桌子道:“四丫頭,你把這些醃臢穢物弄出來,是怎麽個意思!”老夫人信佛,最看不得這些。

餘明珠卻不怕,她掃了一圈,目光忽然定在餘辛夷身上道:“奶奶,您誤會了,這些死貓不是孫女兒弄的,是大姐克死的!”

這一聲,比剛才那堆死貓還要震人。原本在一旁端茶遞水的六姨娘,嚇得手中茶杯差點打翻,擔憂的望向餘辛夷。

溫氏立馬板下臉道:“四丫頭,這你可不能亂說,大姑娘可是咱們府裏的嫡長女,這些貓,許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毒死的吧。祥貴,你趕快帶人把這些醃臢東西收拾了,別汙了老夫人的眼。”儼然一個得體周全,護女心切的好母親。

“我自然不敢亂說,畢竟也是我的大姐,我自然是要維護的,隻是府裏一夕之間死了上百隻黑貓,這種不祥之兆,實在讓人無法不懷疑吧。”餘明珠無比篤定。

這死貓本就大不吉,還是上百隻最陰的黑貓!這簡直是聳人聽聞的異相,任誰都要心神不寧。

餘明珠再添一把火道:“大伯,您別忘了,大姐一出生便克死了她的親生母親,兩年前還差點害了老夫人,明珠實在是為了全府的人好,才不得不說出來。”

“明珠,慎言!”老夫人立刻提升斥道,似是極為不喜。

然而餘懷遠,卻是臉色陡然一變,沉默不語。

六姨娘臉色慘白,她幾次想說話,卻被身後婆子拉住,阻止她開口。因為這樣的場合,哪有她開口的份。

餘明珠知道,大伯可能已經信了一半。畢竟當年餘辛夷一出生就克死母親的事,闔府都知曉,那是餘懷遠心頭一根尖銳的刺!於是這些年才會對餘辛夷不聞不問!

“可巧侄女兒前些日子看書,偶然看到一則故事,倒與大姐的命極為相似呢。”

餘懷遠神色一凝:“你到底想說什麽?”

“前朝便有一位康寧郡主,亦是一出生便克死母親,後長到十六歲,宅中貓有異相,克死全府,唯她一人存活,後連嫁三次,次次家破人亡,最後一次嫁入將軍府,不想不出三日將軍大敗,前朝大亂……便是史稱‘康寧之亂’的罪魁禍首。現下大姐姐的命,倒與那位康寧郡主,極為相似呢。”

餘明珠一說完,餘懷遠的麵色陡然變得極為嚴肅。這個故事他當然聽過,前車之鑒,不得不防!若實在……為了餘府的安寧,也不得不棄卒保帥!餘府的前途,不容許有任何意外!

餘辛夷眸子微微一眯。她懂了,這餘明珠就是按照那個典故布下的圈套,偏偏她的確一出生,母親便血崩而亡,讓她無法自辯。實在是好計!

溫氏悠悠聽著,品著杯中之茶,無比淡然悠閑。

餘惜月麵帶擔憂道:“四妹妹,隻憑一個典故怎就能判了大姐的罪呢,到底是一家人,這件事還是算了吧。”

餘明珠義正言辭道:“二姐我知道你心善,但你也不想想前些日子你怎麽就突然病了?也太奇了。府裏兩百多口人呢,是全府的人重要,還是大姐一個人重要?”

眾人心裏咯噔一下,貓的死,克死生母,兩年前老夫人突患沉屙,再加上餘惜月這些日子的“病”,一樁樁全應證了餘辛夷的陰命!

頓時人人目光帶著些許防備,生怕被連累。

看著眾人已然動搖,餘明珠拿出最後的殺手鐧:“若大伯實在不信,明珠還請了紹龍觀的青雲道長來,特意請他算了大姐姐的生辰八字,到時候孰是孰非,大伯一看便知。”

餘懷遠沉著麵道:“來人,有請青雲道長。”

不消半刻,一個仙風道骨的長須道長在管家的引領下,步入內院。

紹龍觀在鎏國享有盛名,紹龍觀的青雲道長來,眾人都是極為尊重的,就連老夫人也起身見了道禮。

青雲道長手中浮塵一甩,單手回禮,念念有詞道:“貴府大小姐的八字乃亥時陰命,命相極凶,有克母、克父,家宅不寧,毀滅家宅之險,實乃大凶之兆也。”

這下,連老夫人都白了臉。

主院內斷斷續續的倒抽氣聲後一片死寂,各自低著頭尋思,一個個表情精彩紛呈。

餘明珠臉上得意非常:餘辛夷你這個賤人,竟敢打我,今日我且看你怎麽倒黴!

六姨娘手中的茶杯砰的一聲打翻在地,她麵色慘白的跪在地上,眼淚婆娑的不住磕頭道:“老爺,辛夷是無辜的,她並沒有克您,也沒克府裏,求您,求您別……”

整個主院內,鴉雀無聲,一時間隻聽到六姨娘的額頭用力砸在地上的聲音:“碰!碰!碰!”一下下,像是刀子割在餘辛夷心口上。

“姨娘,起來!”彎下腰去扶六姨娘起來,餘辛夷轉過頭,麵向餘懷遠徐徐道,“父親,若真如此,您預備把女兒怎麽辦?逐出家門,還是剔除族譜?”聲音不大,甚至還帶著些許輕鬆笑意。

餘懷遠看著這個從小就不得他寵愛的女兒,心裏掠過一絲愧疚,但最終還是道:“既然青雲道長批了命,為父不得不為府裏著想,你也是府中長女,該懂為父的苦心。”

嗬!說得多冠冕堂皇,高高一頂帽子壓下來,讓她無法反抗,反而要謝父親成全。這就是她的父親,血脈相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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