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蘇淺眠在江邊走著,忽然抬頭,強烈的心跳加速。

荀墨辰。果然。

荀墨辰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輕鬆些,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怎麽,一個人,沈城沒陪你?”

蘇淺眠扯動嘴唇,笑了笑:“他最近很忙。”

兩人陷入沉默。

隻是幾天而已,兩人之間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種陌生而沉重的氣氛,讓蘇淺眠喘不過氣來。每一下呼吸,都帶著疼痛。

江邊風大,將蘇淺眠的短發吹了起來,貼在臉上,模糊了視線。

荀墨辰的目光有些凝滯,看著她,像是著了魔般,伸出手,要為她理一理碎發。

蘇淺眠眼光閃動,在他將要碰到她的時候,往後退了一步。

荀墨辰一愣,訕訕的收了手。

他目光看向滾滾江麵:“看來是你做的了。”

他的嘴角微微挑起,帶著習慣性的、屬於強者的笑,笑得有些僵硬。

“我……”剛出口的字被狂烈的風吹散,無影無蹤。

荀墨辰突然強製將她抱在懷裏,抵著欄杆,欄杆後是洶湧的江。

他的眼眸像是江水一樣洶湧。

蘇淺眠在他懷裏看著他,嘴唇張合,似是害怕,又像是呢喃了一句什麽。

荀墨辰的胸膛起伏,很久之後,才鬆開手,臉色蒼白,神色疲憊:“我就知道是我妄想了,以為再次見到你會擁有你,淺淺……”

他叫了聲她的名字,踉踉蹌蹌轉身走向川流不息的人群。

蘇淺眠看著他的背影,眼淚狂湧。

小女孩看著少年消失在灌木叢中的背影,有些失神。

整個過程也不過十來分鍾,卻讓她難忘。

十分鍾前

“你看我幹什麽!”一個紮著兩條小辮的小女孩歪著頭說。她腳邊有一個紅色的皮球,身上白色的連衣裙已經髒兮兮的了。

身後是兩米多高的綠籬,蔥蔥鬱鬱。

小女孩烏黑的眼睛很明亮,白白肥肥的臉龐,笨拙的頓下身去,撿起地上的皮球抱在懷裏,胖嘟嘟的臉蛋有些紅。

她對麵站在一位少年,冷鋒利刃般的臉龐,一身黑色緊身衣蔓延到脖頸,濕漉漉的。不遠處是巨大的、碧藍的遊泳池,在六月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瀲灩。

他黑發黑眸,定定的看著小姑娘。

他剛從水底上來,身上的緊身衣讓他非常難受。左右這塊地方是他專屬,他便想要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

這個小姑娘突然從綠籬下鑽了出來,竟然不懂聲色的將他大半的身材看了去。

可是這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遍布全身的、醜陋的疤痕。

要不是她剛鑽出綠籬時弄出了響聲,他想必也不會注意到角落裏的她。

“你是誰?”他冷冷的問。

“我是……金龜子啊。”她的兩條小辮子隨著她歪腦袋,一晃一晃的。

鬼才信!他想。

她眼裏閃著調皮:“你是誰?為什麽身上皺皺巴巴的?”

他被人暗算,全身燒傷,當然皺皺巴巴。這家醫院非常權威,他已經做了植皮手術。緊身衣和潛水,都是為了防止疤痕生長。

他也不回答她,在她的目光中,淡定的將緊身衣穿上。

隻是畢竟年輕,緊握的手泄露了內心。

小姑娘看著他緊握的手,說出了上麵一番話。

兩人默默對視,不過兩秒,小女孩突然轉身,鑽進了綠籬。

可是這次明顯不太順利,她卡住了鑽不過去,撲棱著蓮藕般的小短腿:“阿辰!阿辰!”

少年的心狠狠漏掉一拍!

原來是她!

他快步上前,拉住她的腿,要將她拉出來。可是小姑娘很不配合,似乎抓住了什麽,使勁兒往前爬。

但畢竟敵不過他的力氣。

當他將她抱出來的時候,他感到她身體軟軟的,還有一股好聞的味道,似是某種洗衣液的味道,伴隨著陣陣青草味。

小姑娘滿頭葉子,裙子更加髒兮兮了。

她看著他,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哇一聲哭了起來。

少年手足無措。

“受傷了?”他笨拙的問。

小姑娘不理他,臉上還有淚痕,長長的睫毛掛著水滴,就手腳並用的往綠籬處爬。

少年趕忙將她抱回:那裏太髒了!劃破了怎麽辦?

小姑娘的努力全都白費,陌生的少年還完全不能體會她想要鑽回去的迫切心情。

“你不要哭了,哭一次會少一份力氣。”

小姑娘頓住,眨著大眼睛看他。

少年臉悄悄的紅了。他幫她將頭上的樹葉摘掉:“你叫什麽?”

小姑娘說:“我媽媽說不讓我和陌生人說話。”

少年說:“可是你已經說了。”

小姑娘有些難辦,少年幫她出謀劃策:“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麽,我告訴你我叫什麽,我們交個朋友,你就不算是違反你媽媽的命令了。”

小姑娘一聽,眼睛亮了起來:“我叫蘇淺眠!”

少年老成一笑:還真是好騙!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認真的說:“我叫荀墨辰。”

正好在這時,層層疊疊的灌木花叢後麵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喊:“小辰?”

荀墨辰對她說:“我得走了,不能讓媽媽看到你,否則她會將你趕出去,我們就再也見不了了。”

臨走前,他回頭,似是不舍:“你還會再來嗎?”

蘇淺眠看著他的眼,點了點頭。

荀墨辰顯得非常高興,然後轉身朝不遠處的建築跑去。

六月陽光燦爛。

蘇淺眠最終也沒有與錢小曼見麵。她發了短信過去,然後就關機了。

荀華趁著寒假,又是新年將至,將自己的樂隊拉到了人民廣場每周五晚上會狂歡一場。

他邀請了蘇淺眠,蘇淺眠本來不想去,可是他死皮賴臉,甚至拿出兩人的友誼作威脅,蘇淺眠也隻好應了他。隻不過她的琴在荀墨辰那裏。蘇淺眠想好了,荀華如果不提供,那她就在下麵當觀眾。這也算是參加他的演唱會了。

荀華接到她的電話,穿著一身閃亮的黑色禮服擠過人群找到她的時候,眼神冷的能嚇死人。

蘇淺眠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得罪過他。

她跟著他進了後台。

他的隊友她多多少少能認識些。

“胖子,瘦子,阿列,飛哥。”荀華給她一一介紹。

蘇淺眠一一跟他們打過招呼。

荀華將小提琴扔給她。

“等會兒最後一個壓軸的跟我們一起,《命運交響曲》會嗎?貝多芬的,很難。”荀華一邊說一邊翻找東西。

這首曲子真的很難。

“會。”蘇淺眠說。她覺得現在的心情很適合彈奏命運交響曲。

荀華沒想到她答應的這麽爽快。

他將找到的衣服扔給她:“待會兒上台穿這個。”

他們都是清一色的黑,唯獨她是一身白。

關鍵是,會不會太單薄了點?在這樣的夜裏。

前台是另一個樂隊在演奏,那是荀華的好友也是競爭對手,作為他們今晚的特約嘉賓,友情演出。

前台傳來掌聲,荀華對蘇淺眠說:“該我們上了。”

演出完的另一個樂隊從前台歸來,帶頭的看見蘇淺眠吹了個口哨,對荀華說:“長得不錯嘛,你馬子?”

荀華沒好氣的揍了他一拳:“再說一個髒字我揍你!”

對方聳聳肩,識相的閉了嘴。

他們上台。

這是臨時搭建的台子,完全敞開式的,夜風掛來,很冷。

荀華顯然很有人氣,他走上台是,下麵響起響亮的歡呼聲。

演出很成功。但不成功的是荀華整個過程都對蘇淺眠很冷淡,讓她摸不著頭腦。

演出完之後荀華說要去酒吧慶祝,蘇淺眠不想去。她如今這樣的是非之身,還是在家裏待著的好。

可是荀華冷著臉,整個過程的奇怪表現讓蘇淺眠想要看看荀華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