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殺他於無形

一切都髒兮兮的,到處彌漫著煙塵。張萬裏一邊沿著站台輕快地走著,一邊豎起了外衣的領子。他懷念南非的時光,那陽光、藍天、滿園的花卉,湛藍的花朵,攀附在每棟小屋上的藍花。可是現在,到處是爭相擁擠的人群,那些永無休止、川流不息的人群如同蟻丘邊匆忙奔走的螞蟻。他登上火車,沿著過道邊走邊找座位。火車全滿了,因為馬上就是除夕,大家都趕著回家過年。

人!沒完沒了、數不清的人!他們之中有一些人在喋喋不休、大驚小怪;另一些臃腫的男人女人則哼哼唧唧,更像是豬圈裏的豬。即便是那些身材苗條、長著瓜子臉、嘴唇鮮紅的女孩子,也是相似得可悲。

張萬裏心中有一些懊悔,他開始懷疑自己回到這裏有什麽意義?

突然,張萬裏屏住了呼吸,向前麵坐著的一個女孩望去。那女孩如此出眾,棕色的頭發,深眼眶,眼睛幽深如夜,像一池深不可測的泉水,那是一個標準的混血兒~~~

雖然她穿著寒酸的黑色小外套和裙子,手上還戴著劣質的線織手套。即使如此,張萬裏依然感覺她光彩照人。

張萬裏努力擠到她身旁,挨著她站在走廊上。

汽笛長鳴,火車慢慢駛出了車站。

“這車好滿啊。”張萬裏說。誰都明白,這話就是為了和對方搭訕。

艾米麗看看麵前的這個男子,說真的,他長的很帥。他有著古銅色的麵容和高挺的鼻子,以及寬闊的雙肩。

“哦,是的,馬上就除夕了,大家都趕著回家過年。在中國就是這樣,春節比美國的聖誕節還要熱鬧。”艾米麗回答他,當然,她在美國接受的教育當然不會拒絕對自己有好感、自己也喜歡的男子的搭訕:他對我有好感不是嗎?

“哦,你是美國人嗎?”

“算是吧,我媽媽是中國人,我爸爸是美國人。”

張萬裏點點頭,繼而說:“我從南非來,我爸爸也是中國人,實際上,我爸在南非做生意。”

艾米麗很感興趣地問:“南非嗎?聽說那裏有很多鑽石,真的嗎?我還沒去過南非呢?實際上,這是我第一次出國。”

“可是,你中文說的很好。”

“那樣啊,我媽從我開始學說話時就開始教我說中文。”說到這裏,艾米麗饒有興致地說:“中國沒我想像的那麽好,雖然美國暴力事件比較多。對了,我來的時候,在機場出入口發生了一起槍殺案,我前麵的一個男人直接被飛來的子彈擊中了腦袋。”她彈彈裙子下角的幾點血跡說:“討厭死了,幸好我躲得快,否則我的裙子真要被飛濺來的血弄髒了。”

麵對死亡事件,她擔心的不是人的安危,而僅僅是她廉價的裙子。

“你感覺不難過嗎?”

艾米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Why?每個人都會死的,不是嗎?如果死亡是飛快地從天而降,就像他,嘭的一聲,那麽和病死老死的有什麽區別呢?人會活一陣子,但終究會走向死亡,世事不就是如此嘛。”

“那麽你會怎麽對待你的仇人呢?會原諒他嗎?”

艾米麗堅決地搖搖頭。

“我可沒有仇人。不過,如果我有~~~”

“怎麽樣?”

張萬裏注視著她。再一次被她那微微上揚、可愛而又無情的嘴迷住了。

艾米麗嚴肅而鄭重其事地說:“如果我有仇人,那麽我就會拿鋒利的匕首幹脆果斷地割破他的喉嚨,像這樣~~~”

她做了一個生動的手勢。那手勢快捷而粗野,令張萬裏吃了一驚。他驚歎說:“你真是個嗜血的女孩!難道你看到那些血噴濺出來的時候不會頭疼嗎?或者會暈血之類的,我認識的好多女友都有暈血症,手指上破個小口子也會嚇得尖叫。”

艾米麗嗬嗬一笑,做了一個很不屑的表情:“全都是裝的,這些虛偽的女人。實際上她們看到鮮血會興奮的睡不著覺呢。”

停了片刻,艾米麗淡淡地反問了一句:“那你會怎樣對待你的仇人呢?”

張萬裏一開始隻是盯著她,麵對他熾烈的目光,她毫不閃躲,那目光中滿是挑釁:是啊,我是嗜血的女孩?可是你會怎麽做呢?

張萬裏開始哈哈大笑,然後目光茫然地遠視著車窗外,喃喃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艾米麗不滿意地說:“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張萬裏止住笑,倒吸口氣,在她的耳邊低聲答道:“對,我知道,我會殺他於無形,甚至連屍體都找不到。”說到這裏,他依舊站直斜靠著她座位後麵的靠背,換了一種態度問:“你來中國幹什麽?”

艾米麗一改剛才的挑釁和戲謔,嚴肅而認真地回答:“我來這兒投靠我的親戚們,我的中國親戚。”

“我明白了。”

“南非很不錯,是嗎?”

於是,張萬裏開始講述有關南非的事。她就像孩子聽睡前故事般專注。而他喜歡她提出的那些天真而又精明的問題,他願意為她編造誇張的冒險故事,借以博得她的好感。

在這種和諧的氣氛中,火車到站了。艾米麗試圖從車廂頂上取下自己的行李箱。張萬裏很紳士地幫她拿下,在那個旅行箱的標簽上,赫然寫著一個地址。看見這個地址的時候,張萬裏的眼睛瞪大了,而且有一種難以置信的異樣神情。他微微側身,盯著眼前的這個女孩,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神情:怨恨、懷疑、迷惑,各種情感交織在一起的複雜表情。因為她去的地方也是他要去的地方,去實施他複仇計劃的地方。

為什麽偏偏是她?如果不是她的話,張萬裏在想,自己或許會和她有一段異國情戀。雖然張萬裏已經35歲,已經過了一見鍾情的年齡,但在這節火車上,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他從心裏感覺自己真心地喜歡她,如果有可能,他想把她帶到南非去。可她為什麽偏偏是李家的人呢?

李氏莊園,那也是他要去的地方。正像他剛才說的,他要實施自己的複仇計劃,這之前,他已經準備好了,要殺人於無形,要當地警方連他的屍首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