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案第十四章 我們其中一個人

“我們其中一個人~~~我們其中一個人~~~我們其中一個人~~~”這句話在他們的腦子裏嗡嗡作響,一遍一遍重複著。

這五個人,是五個嚇破了膽的人,互相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沒有一個人顧得上客套的交談,也顧不上掩飾自己緊張的心情。

五個人視彼此為敵人,但出於活命的本能又緊緊地靠在一起。

忽然,他們五個人的模樣變了,身上的人性被恐懼稀釋。法官像一隻謹小慎微的老烏龜,縮著脖子一動不動地坐著,隻剩下一雙機敏警覺的眼睛在轉動。耿漢中的身體更加笨重,走路的樣子很沉重,一步一個腳印,看上去像一直狗熊。他眼睛裏布滿血絲,模樣蠢笨,但性格凶殘,簡直像一隻被逼入絕境的野獸,隨時準備撲向狩獵者。葛超變得更加警覺,任何最輕微的聲響也逃不過他的耳朵。他身體靈活,腳步輕盈,行動速度也變得更迅猛。他不時咧嘴笑笑,露出長長的白牙。

趙靜把身體縮在椅子裏,默不作聲,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活像一隻在玻璃上撞得筋疲力盡、被人攥在手心裏的小鳥。她一動不動地呆坐著,以為這樣是保全自己的最佳方式。醫生的神經已經瀕臨崩潰,他渾身發抖,兩手止不住地哆嗦,一根接一根地點著煙,剛點燃又立刻把煙掐滅。神經脆弱的他顯得比其他人更加焦慮不安,一想到自己無力改變目前的處境,口中便不時吐出幾句不著邊際的話來。

不知道誰試探地嘟囔了一句:“我們不能,我們不能幹坐著,我們得想,得想辦法做點兒什麽~~~肯定得想辦法,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要不然我們點一堆篝火吧?”

耿漢中沒好氣地說:“得了,在這種天氣點火堆?”

屋外。瓢潑大雨一刻不停,風暴的勁頭一陣強似一陣。沉悶的雨聲把他們逼得發瘋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采取了一個辦法。所有人都待在客廳裏,一次隻允許一個人離開房間,而且必須等這個人回來。才允許另一個人出去。

葛超看著窗外說:“暴風雨肯定會過去的,隻不過是時間問題。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行動了,比如發信號,點個火堆,綁一個筏子。”

醫生突然笑出聲來:“隻不過是時間問題嗎?我們哪兒還有時間?過不了多久,我們就都要死了~~~”

法官回答說:“我們不會死的,但必須非常非常小心~~~”

他聲音清晰,似乎因為下了決心,語氣顯得異常沉重。

午餐照常進行,不過就餐地點不一樣了。他們五個人來到儲藏室裏。在這裏找到了一大堆罐頭食品。他們打開了其中一罐魚罐頭,兩個牛肉罐頭,圍在廚房裏一張桌子旁邊草草吃完了事。

飯後,大家又一起回到客廳,坐在那裏互相監視著。此時此刻。不論腦中想的是什麽事情,都轉化成了病態的、瘋狂、不清醒的念頭~~~

“肯定是李晰醫生,他正斜眼看我,那種眼神很不正常。他肯定瘋了,可能他根本就不是醫生~~~沒錯,就是這樣,他就是那個瘋子。我要不要把這個發現告訴其他人?要不然,我喊一嗓子算了?不,不行,那樣會打草驚蛇,我不能這麽做。幾點了?啊,才三點十五。我自己都要瘋了~~~”

同時,葛超也在心裏暗想:“我不會讓他控製我!這種情況我能應付,以前我也經曆過這種險境。手槍到底在哪兒?被誰偷走了,現在誰手裏?應該不會被誰帶在身上,大家都搜過身。沒人帶著手槍,但是有一個人知道手槍在什麽地方~~~他們都被搜過身,沒人帶著手槍,但是有一個人知道手槍藏在什麽地方。”

趙靜不停地看著牆上的掛鍾:“還不到四點,是不是表停了?不明白,真的,我真是搞不懂,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可現在一切都變成了現實。這一定是噩夢,快點醒過來吧。尚安告訴我說,這是末日審判,為什麽是末日審判?我真的快瘋掉了,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大家互相揣測著,直到五點的鍾聲響起,大家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趙靜首先開口問:“有人想喝茶嗎?我們不能一直這麽呆坐著。”

半天沒有人回答,最後耿漢中回答說:“我想喝一杯。”

趙靜站起身來,說:“我這就去泡茶,你們等一會兒。”

法官溫和地說:“啊哈,趙靜,我想我們大家都希望能和你一起去泡茶。”

趙靜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歇斯底裏地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說:“怕我在茶裏下藥嗎?好啊,你們當然得跟著我!”

五個人一起走進廚房。茶泡好之後,趙靜和耿漢中各倒了一杯,其餘三個人則倒了一杯啤酒,不過他們喝的酒都是新開封的。

法官笑著說:“我們不得不格外小心。”

大家再次回到客廳。現在雖然是夏天,但因為天氣的原因,房間已經暗下來了。耿漢中按了一下電燈開關,等沒亮。他說:“張賓不在,發電機也停了一整天。”他猶豫了一下說:“我們可以把機器重新發動起來。”

法官想了想說:“我看見貯藏室有一包蠟燭,幹脆就點蠟燭吧!”

耿漢中走出去,其餘四個人坐在客廳裏互相監視。過了一會兒,他拿回一包蠟燭和幾個碟子,點燃五隻蠟燭,放在客廳裏。此時是五點四十五分。

六點二十分的時候,趙靜再也坐不住了。她頭痛欲裂,想回房間裏用冷水洗洗臉。她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忽然又記起了什麽,便走了回來。

她拿起一根蠟燭,點著後往一隻盤子裏滴了幾滴燭油,把蠟燭粘上,離開了客廳。門在她身後關上了,四個男人留在客廳裏。她走上樓梯,沿著走廊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打開門的一刹那,她一下子呆住了。她吸了吸鼻子,聞到了海的味道。她向前挪了一步。敞開的窗戶裏吹進來一陣冷風,燭火被吹得閃了幾下,然後就熄滅了~~~

黑暗中,一陣恐懼突然向她襲來。她暗暗安慰自己:“別犯傻。沒什麽可怕的,那四個人都在樓下,屋子裏不會有別人了,也不可能有別人,這都是自己的幻覺。”

但是那股氣味,海灘的氣味,卻不可能是幻覺。沒錯,房間裏確實有人。她聽見響動,就在她站住仔細分辨聲響的時候,一隻冰涼濕冷的手一下子扼住了她的喉嚨。這隻手濕漉漉的,散發著海的腥味~~~天哪,難道是郭嬌?那個溺死的小女孩?

趙靜尖叫了一聲,接著發出一陣陣恐怖的哀號,聲嘶力竭地呼救。她沒有聽到樓下傳來的聲音,一把椅子被撞翻了,門開了,人們急促的腳步聲順著樓梯傳上來。她已經完全被恐懼淹沒了。

直到門那邊出現了跳躍的燭光,人們湧進屋子的時候,她才清醒過來。

人們的詢問聲紛紛傳來:“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天哪,到底怎麽回事?”

她全身顫抖,往前挪動了一步,一個跟頭栽倒在地板上。昏迷中,她感到一個人朝她俯下身,她的頭被抬了起來。有人?大叫一聲:“快看!那是什麽?”

她慢慢恢複了知覺,睜開眼,抬起頭,看見幾個人拿著蠟燭,正在檢查什麽東西。昏黃的燭光下,天花板上懸著一條大水草,正來回擺動,碰到了她的脖子。該死的,這就是剛才那隻從後麵伸過來掐死她的手,那隻冰涼潮濕的死人手!

她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狂笑。她尖叫著:“水草,原來是水草!”

她再一次感到眩暈和惡心。她的頭也又一次被人使勁兒抬起來。仿佛過了很久,有人打算給她喝一些東西,有人把一直玻璃波貼在她唇邊,她聞到是白蘭地的氣味。

就在她滿心感激地準備一飲而盡時,突然她打了一個寒戰。腦子裏的警鈴突然大響。她坐起來,一把推開玻璃杯,不客氣地問:“這是哪兒來的酒?”

回答她的是耿漢中。他楞了一下才猶豫著回答說:“是我從樓下拿來的。”

趙靜態度堅決地喊道:“我不喝這杯酒!”

幾人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鍾。葛超笑了,讚歎道:“好樣的,趙靜!你的警惕性真高,人都被嚇成這個樣子,還能想起來這個。我這就去給你拿一瓶沒有開封的酒來。”說著,他離開了房間。

趙靜半信半疑地說:“我好多了,我隻喝水。”

醫生扶著她掙紮著站起身。她靠著醫生,踉踉蹌蹌地走到洗臉池旁邊,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杯涼水喝。

耿漢中憤憤不平地說:“得了,這杯白蘭地根本沒有問題。”

醫生不客氣地說:“你怎麽能肯定呢?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後,保持一定的警惕性也是應該的。”

葛超很快回來了,手裏拿著一瓶沒開封的白蘭地和開瓶器。他把封著口的白蘭地往趙靜麵前一伸,說:“給,原封沒動的酒。”她撕掉瓶口的錫箔,打開瓶塞,說:“這棟別墅裏儲存了不少酒。我們的杜先生真是熱情周到。”

趙靜渾身發抖。耿漢中往醫生舉著的杯子裏倒了一些酒。醫生說:“你最好喝下這杯酒,你受到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