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莽漢身後的白衣公子,嘴巴詭異的翕動,卻無一絲聲音傳出,而那個莽漢的眉頭幾乎在同一時間便蹙起,然後又舒展開。

每三年一次的長白盟議後天就要開始,這次會議對長白盟極其重要,柳堂主一心撲在上麵,根本不想節外生枝,隻想息事寧人,卻不想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才過了一會兒,他的打算就化作泡影。

“既然柳堂主出麵,那胡某就賣你一個麵子,饒了這戲耍胡某的掌櫃。”莽漢突然收起了架式,“不過,胡某要的兩間天字上房,必須馬上騰出來。胡某和兄弟從天京遠道而來,旅途疲憊,不可能等那明天早晨的房間。”

柳堂主蹙眉,又把掌櫃招過來,一番耳語,臉上掛起為難的表情,他抱拳道:“實在抱歉,這家客棧裏最後一間天字房半個多時辰前剛被定去,實在沒有了。不過我長白盟下在這望京府裏還有兩家客棧,不如柳某給壯士換個地方?為表歉意,柳某作主,給兩位同道免去三天的房錢。”

莽漢黑了臉,獰聲道:“柳堂主這是不給江湖同道麵子了?”

這時蕭靖宇也看出一絲苗頭,這莽漢似是故意找茬啊,柳堂主的言行,已經是相當地照顧對方了,可對方這不依不饒的,似乎另有用意。

事情發展成這樣,柳堂主再軟下去,長白盟的臉麵就要丟掉了,情勢不允許他再退縮,於是柳堂主也慢慢沉了臉,眼中射出精光,“兩位朋友,柳某的做法在場所有人共見,已是給足了朋友麵子,朋友再要故意鬧下去,可就是向我長白盟挑釁了。”

話不投機,莽漢充分表現出了他的莽氣,大吼一聲漲紅著臉打了過來,柳堂主再無猶豫,同樣輕喝一聲迎了下去,雙方你來我往,拳掌相接,嘭嘭之聲不絕。

“那莽漢似乎是有意的,夫君你看,他總是往桌椅密集的地方退,都打爛好些東西了。”於素馨也發現了不同,蹙眉跟蕭靖宇說。

蕭靖宇點點頭,攬住夫人肩頭,笑道:“應該是故意的,那個柳堂主明顯收斂著功夫,想必是不願這裏破壞太狠。那莽漢卻是隻找著完整的家什打,看來不把這裏打個稀巴爛是不會罷休的。”

蕭靖宇停了停,又笑道:“可惜武功差了點,看著沒勁,飯菜也送來了,我們還是回房用飯吧。”

兩人回房,也不理外間事,因為蕭靖宇看得明白,那莽漢武功有限,打不過姓柳的,最終結局肯定是被人打出去。

第二天,蕭靖宇和於素馨兩人騎馬上山,在山腳找到了專門迎接長白盟盟派的迎客弟子,出示了掌門令,又領了貴賓號牌後,夫婦兩被引上了長白峰半山腰處的盟派內部。

剛剛到一間百花圍繞的精舍休息了不多一會兒,一個熟悉的笑聲就從外間傳來。

“盟主聽說玉女劍派蕭掌門攜夫人而來,特請我來探望,不知蕭掌門是否還習慣這地方。”

是朱厚基朱長老,他穿著一身葛袍,長發挽起隨意插了根玉簪,一身清爽,到是越發有些高人氣息了。

朱長老很熱情地朝夫婦二人行了禮,分賓主坐下,又笑道:“若有不滿意的,盡管提出來,朱某幫蕭掌門調換。”

“哪裏,我夫婦二人對盟裏的安排還是很滿意的。山外麵白雪尚未化盡,這裏卻有百花圍繞,很是不凡,蕭某還要感謝盟裏的精心安排。”

於素馨奇道:“不知朱長老是否能講講,這二月寒天,為何長白峰上還有百花開放呢?”

朱長老得意地捋捋胡須,笑眯眯地解釋說:“看起來神奇,說起來也簡單。這百花精舍地下,有一脈溫泉滋潤,溫度較高,故而地麵長年溫熱,有些耐寒性較強的花木,就能在這裏生長開放。嗬嗬,長白峰其他地方,卻是不行的。盟裏是想到玉女劍派女子眾多,特意把這裏劃給你們。”

蕭靖宇和於素馨於是又謝了一番,不管盟裏真正想法,反正這好處是兩個是享受到了,謝一謝也是應該。

朱長老坐了一會兒,將盟議的形式程序都講解明白,便笑著告辭了。

“三年前那次盟議,妾身和淩婆婆來,可沒享受到這麽好的待遇。”朱長老一走,於素馨臉上笑容便消失不見,眉頭微挑,俏臉繃得緊緊的。

蕭靖宇明白夫人心情,他攬住夫人腰肢勸慰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去想了。總之以後為夫不會再讓你受那些委屈。”

這話說得柔軟溫和,但內中的語意卻有十分堅定,“夫君……”於素馨眼圈一紅,伏入夫君懷中。

靜靜擁抱一會兒,於素馨的情緒穩定下來,兩人又商討盟議的事情。

“上次也是如此,第一天盟內宗派了結私仇。第二天上擂台以武力定位次,分派利益和供奉。第三天參議盟內大事。”於素馨回憶了上次盟議的情況,又與剛才朱長老講得作了對比,給夫君介紹說。

“有些意思。”蕭靖宇笑道,“我們玉女劍派與其他門派結過仇嗎?”

“當然有,遠的不說,百刀門不就才铩羽而歸沒幾個月嗎?”於素馨伸出蔥白玉指,嬌嗔著輕點夫君額頭。

蕭靖宇不以為然,“就他們還敢來報仇?”

於素馨就笑,“說起來,每三年爭一次盟內座次,敗在我們玉女劍派手下的門派,肯定都算是有仇。這回淩婆婆不在,他們又不知道劍派在夫君你的領導下已經煥然一新,以為我們必然是一年比一年差,所以這回那些手下敗將們肯定是要來報仇挑戰的。”

蕭靖宇又假裝很傲的樣子,揚著下巴不屑道:“跳梁小醜,殺之如屠雞狗爾。”

這作派逗得於素馨直樂,膩在夫君身上不願下來。

蕭靖宇便主動問道:“第一天的事不必考慮,有為夫在,沒人能翻起浪來。到是第二天得議議,我們是否要奪個第一呢,第一的好處應該是最多最好的吧。”

於素馨點頭,“話是這樣說,但拿多少就得付出多少,曆年第一長白派弟子過兩千,而我派弟子才二十餘人,根本承擔不起長白派手上的那些責任,總不能事事都要夫君親為吧?”

蕭靖宇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就好比長白巡山衛,是專門探查剿殺胡匪的,長白派每年要輪派出數百人加入巡山衛,換作玉女劍派,怎麽可能有夠用的人手。

貪吃貪到撐死自己,這種蠢事蕭靖宇不可能去做。

“那依你的意思?”蕭靖宇詢問道。

“輕鬆打敗那些尋仇挑戰的人,保證座次不下滑就夠了,也不需要上升。”於素馨早就想過這事,“本派底蘊還不夠深厚,但前途遠大,沒必要在此時爭一時名聲意氣,隻要潛心發展三五年,想必在夫君地帶領下,雄霸長白山區北方是易如反掌的事。”

蕭靖宇嗬嗬直笑,夫人們現在都快把他當作神供起來了,對他的信心與時俱進,甚至可以說是膨脹。

但是蕭靖宇自己明白,夫人們沒到他的境界,不會明白他的行為方式。

修仙之人為求超脫,是不肯輕易沾惹無故因果的,能避則避,能分就分。

就像黃仙寨胡匪之事,憑蕭靖宇一人就完全可以將其斬盡殺絕。但他沒有選擇簡單的方式,而是把事情牽引到官府頭上,於是在獲得同樣結果的同時,把因果大部分轉移到了官府身上,從而避免在一張遮天巨網中越陷越深。

當然,修仙之人還講究遇事做事,必須要結因果時,蕭靖宇也絕不退縮。

因為這種特殊的行為方式,蕭靖宇早都想好,他是不會屢屢衝鋒在前幫著玉女劍派打天下的。他會盡力為劍派紮下一道堅實的根基,並保護劍派在最脆弱的時候無憂成長,但是當劍派有了能夠經曆風雨的能力時,他就要隱入劍派背後,作一個旁觀者。

畢竟,追求大道才是他的全部,凡塵俗世,修仙之人總要舍去的。

不過,這此暫時沒必要與夫人們說,等夫人們進軍培元境,他不說,夫人們自會明白。

兩個靜靜享受了一會彼此的溫情,又在蕭靖宇的引導下,開始商量盟議第三天的內容。

“素馨,那你覺得第三天盟議會商量些什麽事呢?”

“大概還是黑水幫之事吧。”於素馨不確定,“三年前的盟議,就已經有長老說過這事,也引起了相當多長老的重視,這兩年聽說我們與黑水幫的衝突越發劇烈了,這個問題肯定要在盟議上占據大家的主要精力。”

蕭靖宇從沒聽說過什麽黑水幫,不過在夫人口中,這個黑水幫能與下轄數百小門派的長白盟相抗,想必勢力不小。

果然,他再問時,於素馨確認了這個情況。

她麵有憂色地說:“黑水幫與我們長白盟同是北方的大宗派,但他們的根子在天京城,其勢力沿黑水河向北蔓延。因為黑水河是朝庭溝通天京城和北方的關鍵水道,所以沿河地區都較為富庶繁榮,我們長白盟和黑水幫都在爭奪這條河的控製權。到目前為止,望京府城以北,是我們的地盤,望京府以南,黑水幫越來越強勢。兩方已勢同水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