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可兒和她的小劍婢,竟然抬了個昏迷大男人回來。

就在那一團惹人注目的白色煙氣中……竟,竟有個長相俊美的年輕男人!

這人頭上冠帶鑲金嵌玉,發線嚴整,麵容幹淨俊秀,又加之身上藍衣一看就知就用料上乘、製作考究,任誰對他的第一印象,都是公卿之家的翩翩公子。

但其人緊閉的雙眼,微蹙的眉間,白中帶青的麵色,發烏的嘴唇,以及最重要的左肩後衣服上掌形的破口,又無疑說明這人是江湖中人,很可能是負傷落水,飄流至此。

四姐妹麵麵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瞄向神色慌張的五師妹,目光說不出的古怪。

曹可兒被姐姐們一看,猛得醒悟,臉色嗖的飛紅一片,吱唔道:“河裏飄下來的,我看著還有氣,就……就……”

淩婆婆幾步走過來,先是從頭到腳細細地掃了地上冒白氣的男人幾遍,然後才有些惱怒地瞪了小丫頭一眼,斥道:“五丫頭,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隨意把陌生人往院裏帶,你怎麽總是不聽。”

“婆婆……”長長的黏音拖過,曹可兒拉起婆婆的手,一下一下晃著,竟開始撒起嬌來,看得諸女捂嘴直笑,堂中頓時歡樂一片,婆婆哭笑不得,遂沒好氣地點點她的小腦袋,“你呀……沒救了你!”

曹可兒笑嘻嘻不當一回事,把婆婆朝白氣人兒又拉近幾步,求道:“婆婆,小五知道您的心最善了,快救救他吧,要不然他真要死在我們劍派了。”

婆婆哼了一聲,叫劍婢拾兩張案幾並在一起然後把人放在桌上,隨意伸手搭脈,卻一個激靈又縮了回來,臉色一下凝重百倍,扭頭急急問道:“怎麽冰成這樣?小五,你是怎麽發現他的,整個過程要一絲不露,全部講清楚。”

婆婆的異色讓眾女感到不對,她們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起來,四雙妙目一起看向麵帶尷尬的曹可兒。

“我和桃兒杏兒去山下黑水河釣魚,在那個大彎急流處發現這人的,剛開始沒看清,隻見一大團白氣,後來漂近了就發現是個人,身上不停冒白氣,我……我就用杆子把他釣了過來,發現他雖然冰得嚇人,但心口還在跳,然後就急忙抬到這裏來了。我以為是附近人不慎落水,凍成這樣的,所以才動手救他。”曹可兒人小卻不糊塗,看著眾人嚴肅臉色也知道有問題,連忙把事情經過竹筒倒豆子講了個一清二楚,小手跟著比劃著,還不時朝兩個劍婢求證,桃兒杏兒也是不停點頭附和。

“就這些?”太簡單了,淩婆婆皺眉問,曹可兒連忙點頭。

“可兒,你錯了,此人絕非不慎落水,疑點共有三處。其一,身體如此之冰冷,換作普通人早凍死了,可此人雖昏迷卻未死;其二,黑水河可是南邊過來的暖水,根本不可能把一個人的體溫降到這個程度;其三,你看這人皮膚已泡得泛白發皺微微發虛,說明至少在水裏泡了兩三天了。”鍾瑤伸手摸了摸後,皺眉看向婆婆,“黑水河是南邊天京方向過來的,這一段河道險急,水速飛快,按兩天算,至少飄了兩百餘裏,算一算,差不多就是長白峰那裏”。

李秀水一聽來了精神,咋咋呼呼問:“難道又是趙老賊的陰謀?不若幹脆一劍殺了,叫老賊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淩婆婆沒理她,而是運足內力緩緩伸出二指再次搭上脈,這次仍然隻支持了三個呼吸,便急忙分了開來。

“不是趙老賊的計,他還沒本事使得動超一流的高手。”淩婆婆思索片刻後突然出人意料地下了結語,接著不作解釋卻驚歎道:“好高明的冰寒內力。下手的人就算不是登峰造極的一代大家,也至少是寒冰內力爐火純青的一流高手,這小子了不得。”

爐火純青?!

登峰造極?!

眾女登時麵麵相覷,眼神中有著震驚,因為這兩個境界幾乎是江湖武功層次中屬於傳說裏的境界了。

武功六層從初入門徑開始,依次是熟能生巧,登堂入室,爐火純青,登峰造極,返樸歸真。

在江湖中能得到武功爐火純青評價的,無一不是江湖中聲名遠播的一流好手,而登峰造極之輩,江湖人更是難得相見,大多隻聽聞過他們的名字,他們是名符其實的一方大豪,大多勢力龐大,跺跺腳江湖都要抖三抖的。

而現在,一個中招受傷來曆不明的小子,竟然可能與那種名震武林的一方大豪有牽連,諸女想到這條臉色哪還能好看,都是震驚不已的表情,連看向年輕男子的眼神都不正常了,簡直比平常凝重百倍。

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物,絕不是玉女劍派惹得起的。

李秀水頓時垮了臉,朝曹可兒埋怨道:“五丫頭,這下好了,你發好心卻救回一個大害,萬一傷他的高人找上門來,我們劍派要如何收場啊。”

曹可兒也被嚇得不輕,畢竟才十四歲,小臉青了一片,眼眶一下就紅了,又委屈又害怕,揪著淩婆婆的胳膊都不敢放手,緊緊貼著。

“我真不是故意的。”曹可兒眼中水氣彌漫,哽咽著說,眼看下一刻淚水就要滾滾而出。

於素馨沒好氣地瞪了心直口快的三妹一眼,摸摸五妹的腦袋笑著安慰道:“哪裏有那麽嚴重,別聽你三姐嚇你。”然後又轉頭對婆婆建議道:“既然沒死,救過來不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婆婆您看他還有救沒有?”

婆婆麵色古怪,頓了片刻才沉吟著答道:“不僅有救,而且在自救,他體內有一股很微弱、又很強大的怪力量在維持生機不滅。要不然,他早被凍死了。小五過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救了他,就再幫忙把他救醒吧。把他抬到你房裏,多燒兩個火盆,準備些熱薑湯候著。說不準一天兩天的,他自然就醒了。”

鍾瑤神色一動想要插話,卻被婆婆以眼神製止,曹可兒看姐姐們都笑著看自己,隻好忐忑不安地將昏迷男子轉移到自己房間去了。

待五妹和跟著去看熱鬧的二妹三妹走後,於素馨臉上笑意淡了下來,蹙眉問道:“婆婆,你不是講他來頭不小嗎?怎麽又……”

淩婆婆麵上閃過一絲矛盾之色,她搖搖頭說:“且救醒他再說吧。受一流高手中頂級好手重擊而不死,他要麽有奇藥護命,要麽修為同樣高深,無論符合哪一項,都是值得期待的。也許……”話說到此,婆婆看了兩個隱隱明白她用意,臉色漸趨蒼白的丫頭一眼,搖搖頭拄著蛇頭拐緩步離開了大堂。

曹可兒心裏很亂,看著躺在自己繡**的年輕男人,白牙輕咬紅唇,雙手十指絞在一起不停纏動。

“老天保佑啊,你身上不會有麻煩,你身上一定不會有麻煩,不會牽連我們玉女劍派,不會牽連婆婆,不會牽連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不會牽連我……”曹可兒雙手合什,一遍遍祈求上天,從下午到日落星現,隻是幾個時辰,嘴角竟生出了水泡,小臉也青綠青綠的,卻猶自不停。

桌邊小桌上擺著精致飯菜和婆婆叮囑要的薑湯,同樣冷了熱熱了冷,桃兒杏兒在五小姐的命令下來回跑個不停。

這間原來總是充滿歡樂的女兒閨房裏,一夜愁雲慘淡。

第二日早晨,日上三竿之時,蕭靖宇擱在藍絲被中的手緩緩動了兩下,再過片刻,他從黑暗中蘇醒了過來,徐徐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