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宇人在天上飛,視界比地上馭馬狂奔的騎兵要大得多,所以僅僅一刻鍾後,他便先於騎兵看到了遠處官道上同樣正快速奔馳的五騎。

這五人出奇的也是全身黑色,但並未蒙麵,他們采取兩騎前置,一騎居中,兩騎後衛的隊形,這分明是一個護衛陣形,前後四騎都是保護中間那騎的。

蕭靖宇猛得加速向前,一個呼吸就到了這五騎上空,他往中央那馬上的中年男子瞄了一眼,便笑道:“原來還是個熟人,看來後麵那些人就是在追他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前日縣令陪伴來訪的那位黑衣侍郎大人,此人到是好風采,馭馬的姿勢極其熟練,全身隨馬匹起伏不定,頗有韻律,又加之滿腹詩書熏陶出的文秀之氣繞身,在颯颯風中,飄逸的袍袖衫裾間飛揚出一種真名士的瀟灑風采,氣質斐然。

蕭靖宇知道這條路是往望京府方向走的,他再往前飛一段,沒有發現任何人,便立即明白,後麵那二十騎兵十成十是在追擊他們,再聯想追兵們黑衣蒙麵的樣子,十有是要截殺這位高級文官在半途中了。

“文官和邊將已經到水火不容的程度了嗎?真是天大的膽子。”蕭靖宇撇撇嘴,十分不解,他自覺兩邊都是國之柱石,卻鬥成這個樣子,這大燕該不是要完蛋了吧,“會改朝換代嗎?”他撓撓頭,又笑道,“就算是,又幹我何事。”

本想回山,但正要按轉劍光,他又想這文官還是不錯,看著順眼,不妨救上一救,日後在朝庭中也有個說話的人,不為別的,隻為知道那些深藏在大內中的不為人知的秘史。

元界還有許多秘密都是他想探知的,就算無法全部弄清楚,但知道一點是一點,總能得些好處,免得超級幸運地降臨元界一趟,卻入寶山而空回,這實在是太過於丟臉了。

蕭靖宇便把劍光遁速壓了一截,讓自己停在文官這方稍落後一截的半空中,帶著遊戲的心情,觀看一場你追我逃的小戲,也算自得其樂,如果到該出場的時候,他劍光一按,眨眼即到,保管誤不了事。

從天上看見的情況判斷,地麵上在前五騎的馬匹似乎並不如後麵那隊人強,而且騎手的素質也不如後麵那隊明顯是精銳騎兵的家夥,在光線昏暗的情況下,後麵那二十騎大概兩刻鍾左右的時間,必能追上前麵隊伍,而且後麵人有弩,隻要追近到三四十步,前麵那隊人肯定就跑不了——二十人持弩拿刀圍毆五人,結果可想而知。

果然,一切皆如蕭靖宇所料,甚至文官那五人的馬的情況比他想像的更差一些,兩刻鍾還不到,兩個隊伍已經相距一裏多點,重重砸在地麵上的那急如雨點的隆隆馬蹄聲遠遠地就驚動了前麵的五騎,五人全部回頭觀察。

這一看,前麵五人大驚失色,當即揚鞭加速,他們明白這時不是體恤馬力的時候。

官道上煙塵滾滾,兩方都在加速,可惜文官那方的劣勢情況不以他們的意誌為轉移,一裏地的距離,很快就被後隊追成五十步……四十五步……四十步……

“呦嗬嗬……”後麵騎士開始大聲怪叫,就像北元的部民騎兵作戰時那樣,狂猛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刀,人在馬上站立而起。

“大人先走,趙奇和宋八臂斷後。”文官隊伍最前方的騎士紅著眼大吼一聲,末了他又虎吼道,“兄弟們保重!”

這時後麵兩騎果斷減速,馬上就把與追兵的距離拉近到二十步左右,兩騎士朝懷中一抓又朝後方振臂一揚,強勁地呼嘯破風聲中,如雨的暗器就呈一張大網狀朝追兵疾兜而去。

後麵當即響起數聲慘叫,二騎人仰馬翻,三人滿身是血慘叫著拋摔了出去,但其餘的十幾騎騎士仿若未見,輕巧地提下韁繩,那馬匹就仿佛有靈性一般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突如其來的阻礙,他們的隊伍變得散亂,卻更有效率地再次在更安全的距離上咬上了前敵。

暗器隻放了五六播便幹淨了,前方二人又開始打馬加速,追兵們怪叫聲又起,官道上狼奔豕突,但這次追兵們不約而同地抓起了弩,遙遙瞄準前麵斷後的兩人。

待雙方距離接近到三十步左右,追在最前方的四騎同時扣下弩機,在機簧的強勁震鳴聲中,一尺左右的鑄鐵弩箭化為黑光,帶著尖銳的破風聲向目標電射,他們的目標,不是人,而是體積更大的馬。

四發全中,前方兩騎連人帶馬根本沒有抗手之力,慘叫著就轟然砸落在地,高速撞地更使他們連連翻滾,揚起陣陣煙塵,追兵毫不遲疑地鑽入塵中,隻聽兩聲輕微的脆響,兩顆腦袋帶著兩道血浪拋飛入半空之中。

蕭靖宇看得眉頭一跳,凡人近距殺伐果然血腥慘烈,比之修道者遠遠地用法器或者符篆將敵人轟成灰燼,給人感官的刺激強烈得多了。

蕭靖宇有些不舒服,他從不漠視生命,哪怕這生命是凡人的,他開始猶疑,是不是應該馬上把這場殺戮止住。

就在他思索之時,剩下的十二騎追兵再次咬上了文官那邊最後三騎,再追五十步的話,那些之前沒動用的弩機又可以開葷了。

“大哥護送大人先走,小弟來斷後。”此時文官那邊那位侍郎大人已經跑在最前邊,後麵兩人斷後,最後麵一騎這時撥轉馬頭大聲吼道。

蕭靖宇再看那文官和第二位的黑衣大漢,此刻已經是虎目通紅,淚隨風逝,但他們仍然咬著牙往前衝,連看都不往後麵看一眼。

斷後漢子使同樣的套路,剛一接近就是一大把暗器,同時追兵的弩箭也嗖嗖飛射,那大漢長刀舞成圓月,叮叮叮三聲金鐵交鳴聲後,大漢肩頭插著一羽尾,血流如注,但他本人卻依舊狂笑著與追兵對衝,隻一個極短暫地交鋒,他右手揮刀如半月接連砍飛兩顆腦袋,而腥風血雨中,他自己的左臂與肩膀也隻剩些許皮肉相連,血如泉湧。

那大漢鑿穿追兵騎隊後,馬上調轉馬頭,然後哈哈狂笑著一刀將半連的左臂全部砍掉,又封住血脈,再次狂吼著衝了上來,氣勢如虹。

這種血勇之氣讓蕭靖宇震動,他驀地反應過來,大喝一聲:“都住手!”

曠野中仿佛打了一個旱雷,地皮都在震動,視力所見之處,地表泛起一陣黃白煙土。

那些馬兒頓時不聽使喚,無論是前方逃亡的文官二人,還是後麵的追兵,不得不馬上停了下來,並把目光全部投向半空中那一團光彩明滅不定的白虹之上。

人人都驚疑不定,鬼乎,妖乎,神乎,怪乎?

馬匹本能的暴躁不堪,就算是百戰沙場的喋血精騎,也露出驚駭的表情。

蕭靖宇撤去虹光,於半空中顯出身形,虛空而立,飄飄若仙。

“蕭掌門?是蕭掌門!”那文官自寂靜中突然大笑大叫起來,勒馬便往回衝,身旁大漢隻得回馬跟上,騎兵間立即就有人端弩欲射,卻被蕭靖宇一道劍氣打碎了弩弓。

這一手立即震懾了在場所有人,眾人沉默,都默默看著天上仙人一般的存在。

蕭靖宇沉默片刻,他在想如何處理眼下事,他既不想把騎兵們殺光,也不想文官受傷害,更不想被習慣見縫插針的文官集團扯了虎皮。

“玉梅峰百裏之內,從今往後不得隨意行殺戮事。”蕭靖宇隨便找了個借口,“若是朝堂之事,請去他處分生死。若是江湖紛爭,可來玉梅峰求個見證。”

騎兵依然沉默,既沒有答應,也不否定,麵麵相覷,最終盯向為首的隊長。

文官二人則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快速催馬跑到那已半昏迷的斷臂漢子身邊,那個被叫大哥的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盒,扣起一大團黑泥塊樣的東西,用指拈碎快速灑遍於斷臂處,那血很快止住了,他接著又掏出一玉瓶,倒出一枚紅色藥丸塞入漢子口中,又在漢子喉頭彈指一敲,藥丸應聲落入腹中。

蕭靖宇默默看著,那騎兵終於耐不住了,他揚鞭厲聲喝問道:“你可知我等是何人?就算你會些巫法,但未必能抗得住我們十二把弩攢射!聰明的就不要多管閑事,趕緊離去,不要誤了自家性命。”

蕭靖宇嘿嘿一笑,他對這些騎兵也小有好感,特別是他們的勇悍,否則那裏會等待,直接一劍串成肉葫蘆都送去地府給菩薩幫倒忙。

“巫法?你射我試試?”他笑眯眯道,同時手中白虹大盛,在空氣中蕩出一圈圈漣漪,劍尖直指那騎兵之首,劍氣漲縮不定,“你們是童家的,還是蒙家的?”

“我等乃童家親兵,休得憑著障眼巫法猖狂,就算我等殺不了你,大軍中也有穿天弩機對付你。”那隊長似的人物再度大喝道,他恐嚇似的又追加了一句,“穿天弩機可遠射三百丈,力能穿牆碎石,你不要自誤。”

“還算實在,沒有說自己是胡匪,否則你等下場就如那馬。”蕭靖宇聞言笑眯眯地點點頭,緊接著臉色突地一變,抬手朝一匹無主馬一按,無聲無息間,那馬轟得炸開,四分五裂,血肉成糜鋪滿方圓三丈之地,腥氣刺鼻。

騎兵隊本來嚴謹的箭頭進攻隊形頓時大亂,馬鳴蕭蕭,馬背上的騎士一下被受驚的馬匹拋飛一多半,隻剩下騎術最強的幾人還在馬背上,雙腿緊夾馬腹,雙手強扯韁繩,大聲呼號,試圖重新控製跨下失控的愛馬。

待這陣騷亂漸漸平息下來,蕭靖宇麵色淡然,而騎兵們臉上就普遍現出敬畏之色,在這些吃殺人飯的丘八們眼中,強大的力量永遠是讓他們服從最佳理由。

蕭靖宇見此還算滿意,就指指北邊道:“你們哪來的,就馬上回哪去,並且回去後告訴你們的童家主子,玉梅峰方圓百裏之內,都算我玉女劍派的勢力範圍,要過路提前打招呼,若是不打招呼就進來,讓蕭某發現,一概誅絕。”

說罷他又轉向文官:“你們也是一樣,不要隨便在我的地盤上折騰。蕭某承諾保平縣一方平安,但絕非是當你們的保護傘,過了界,蕭某一樣砍了。”

斃馬餘威在前,兩方自然唯唯諾諾,就算心有不快,也隻能弊在肚中,最終雙雙勒馬離去。

蕭靖宇麵有得色,待雙方離得遠了,劍光衝天而起,回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