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中老將軍對那子敬一籌莫展之際,營地裏蕭靖宇已隨執行任務的兩個校尉開始一起討論任務行止。

這次的任務仍是送糧任務,雖然簡單但並不輕鬆。

因為此次送糧的目標是中軍左側控製區邊緣地帶的一個前線哨寨。

這哨寨規模三百人,位置在一處麵積很大的石林出口處的高地上,地理位置比較重要,因為至少有三條通向茫茫西南林海的簡陋山徑都在這哨寨的監視之下,有官軍駐守在這裏,就保證了中軍不被敵人從左側偷襲。

當然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哨寨後方三十餘裏外,稍平整的一處大草甸上,就是兩萬征南軍左軍大營駐地。

哨寨下的石林是敵軍襲擾的重災區,每送十車糧食,就有五車要被劫走或燒毀,押送士卒當然也就隻落下一個死字,極少能逃回來,時間一長,征南軍在這裏的損失十分嚴重。

征南軍當然也有派大軍圍剿過。

不過敵軍十分聰明,他們並不派大隊士兵動手,而是隻用武功高手發動進攻,石林本就地形複雜,高低不平山道繁複,尤如迷宮,江湖好手很容易能夠高來高去出奇不意地發動打擊,而沿著固定線路前進無法快速移動的押糧隊就遭罪了,常被去頭砍腰掐尾然後輕鬆殲滅。

所以蕭靖宇這隊這一次出動,除了要運送糧食外,另一個極重要的任務就是清理埋伏在這附近的魔教好手,第一次主要是獲得相關情報。

領隊校尉蹲在地上,指著地麵上用樹枝畫出的簡陋地形圖對蕭靖宇說:“情況大概就是這樣。我方出動三百民夫運糧三十車,二百步卒押送,另十騎探路和傳遞消息……這一次出動人數是以前三倍,首要目標是將糧食運到哨寨,其次是盡力探明敵軍好手數目和能力,然後安全將情報帶回後營。至於殺敵,上頭吩咐是能殺就殺,不能殺也不必勉強,以糧食和情報為重。”

蕭靖宇點點頭,說明白了。

那校尉便問蕭靖宇是騎馬還是坐車,蕭靖宇笑道:“你不必管我,你們出動時,我會隱在四周跟隨,一是預警,二是隱藏我方的力量,使敵人錯判。”

校尉臉上的表情很是不愉,但他最終也沒反駁,隻是輕蔑地朝蕭靖宇瞥了一眼就起身召集隊伍開拔了。

蕭靖宇自然知道那校尉的意思,大概是鄙視他是個隻會偷偷摸摸躲藏在大軍後麵的膽小鬼吧,蕭靖宇想著覺得有趣,不自覺地笑出聲來,身體一晃,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笑聲隱隱。

那校尉離開兩步時回頭一瞥,卻驚異地發現,剛剛那江湖人竟然已消失了,他臉色頓時驚疑不定起來。

蕭靖宇隱在半空中,看見校尉的表情,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他拍拍遊蕩在身邊的劍光樂道:“有人看不起你我,好夥計,到時讓他吃一大驚。”

隊伍開撥出營,列成一字長蛇陣朝目標行進而去,所過之處,隻留下滾滾煙塵。

軍帳之中,那叫子敬的天心宗弟子聽了徐老將軍給他分析的一番話後,騰地站了起來,震驚地問:“這麽說來,那人是真有飛天之能了?”

徐遠圖老將軍麵帶佩服地點點頭:“怕是不離十。萬裏之遙的兩處地方,他卻隻花了三到四天就趕到了,除了會飛,老夫想不出其他方法。這軍事文書何等重要,上麵記得東西極少有錯,老夫推來推去,最終也不得不相信,這少年當真是個奇人啊。”

他手邊案幾上攤著幾份軍劄書冊,剛才他就是用這些軍中文書的內容來推斷蕭靖宇從大燕最北之地跑到大燕最南之地所花的時間長短,證據詳實,推論嚴謹,由不得驕傲的子敬再懷疑蕭靖宇的能力。

子敬身上的傲氣十成中頓時去了七成,原本總是淡然的臉龐上神色開始陰晴變化,眼神中透著極度的驚訝和極大的困惑,他喃喃道:“世上果然有這樣的天才嗎?看著不到二十歲,竟然已經有飛天之能了!”

老將軍看他情緒茫然失落,便勸道:“蕭先生是早了一步,可我們子敬也不差啊,過上三五年,子敬大概也能有那樣成就了吧,嗬嗬,真是讓老夫羨慕。”

子敬仍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搖頭愴然道:“徐爺爺你不懂。若是破不了化氣為法那一關,別說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也修不成禦劍之道,因為跨過那一步,就是劍仙之始,而跨不過,隻能是凡俗。”

眼見子敬情緒低落到極點,徐老將軍愈加不忍,再次勸道:“哪裏用三五十年。天心宗人高手如雲,你師傅不也是能禦劍飛天的高手嗎?有這樣高明的師傅,子敬你又怎可能達不成那個高度?孩子,放寬心些,你本身資質極佳,人又極聰慧,再加上明師點播和堅忍的性子,沒可能走不到那個高度的。那位蕭先生,不過是先走了一步而已。”

子敬還是搖頭,他默默朝外走去,心裏有一句話始終不停地翻騰:“太難了。我師傅能禦劍,那是因為寰宇神劍之故,本身修為可沒那麽高。可寰宇神劍,那是掌門信物,豈是我能獲得的?唉,飛天啊飛天……”

徐老將軍站在軍帳門前,看著子敬落寞的背景,眼神中有著憐惜,不由歎了口氣:“小子敬,你總是要明白的,你天生有這身份,又能爭什麽呢?總逃不出那該走的路的。早日收心吧,否則總逃不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命運,終究要吃大苦的。”

時間快速流過,轉眼就是半天過去了,日頭沒入天邊地平線下,僅剩雲霞璀璨。

蕭靖宇立於半空,遙望西邊天際,視界中,隻見橙色紅色的光芒彌漫半空,雲彩稍暗卻繡了金邊,天靜無風,起起伏伏的大地上林海茫茫,半邊暗半邊亮,並且那暗的部分不停向亮的一邊擠壓,殘遺天光之下,七彩的煙嵐在某些穀地上空翻騰,十分絢麗,這是瘴氣之彩最燦爛的時刻,卻也是它一天中最後的美麗了。

遠處掠過成群的歸鳥,喳鳴不斷,盤旋於半空,等候落枝……蕭靖宇將一切收在眼中,不知不覺間胸懷空遠,似有容納天地之感,緊接著靈心一動,氣機跟隨,禦劍修為陡地更深一層,愈發得幽深精微了。

變化在光明黑暗交感的一瞬間發生,蕭靖宇喜悅非常,天星銀鐵飛劍的又一物性——極寒被他發掘出來。

林中空地上,押糧隊已紮好了營盤,民夫們砍下大樹上的粗枝,削成胸口高、兩頭尖的粗糙木槍,然後****在地上,連成一片,再弄成簡易柵欄,圍於四方,最後隻在臨河的地方留下一個出入口。

其餘人則已開始燒火做飯,分布在營中各處的三十堆篝火將林間空地映照得一片通紅,營地中央,三十輛馬車圍成車陣,裏外都靠躺著不少士卒抓緊時間休息。

車陣最中央處,已立起軍帳,內有火光,帳布上人影晃動。

蕭靖宇無聲落於帳前,一撩簾子鑽了進去。

“誰?”斷喝聲起,伴隨著刀半出鞘,隨即校尉按下帳中幾人地反應。

“這是徐將軍派來輔助我等的蕭先生,大家不可無禮。”那校尉喝道,同時揮手讓帳外聞聲搶進的持槍士兵出去,他笑著對蕭靖宇做了個請的手勢,旁邊人立即讓出一個石頭墩兒。

“蕭先生也未用飯吧?嗬嗬,還請稍等片刻,今天我等運氣不錯,隊伍行進間獵了一頭受了驚嚇後衝過來的小野豬,正在外麵烤著,很快就好。”

能做到校尉自然是不差的,頗有眼力勁兒,盡管中午時他對蕭靖宇有些不屑,但蕭靖宇緊接著露出的幾點奇異之處,馬上就讓校尉警醒了,這不,現在才一相見,校尉就熱情了許多。

蕭靖宇自然不至於跟小小校尉置氣,他笑了笑,也不多話,便找了塊布鋪展在地上,盤坐下去。

校尉見蕭靖宇不願說話,很識相地將一眾手下趕到另一邊,把左手邊的軍帳空間全部留給蕭靖宇。

不長時間,濃濃肉香味兒從外麵飄進,緊接著門簾撩開,兩個士卒抬著一支穿著金黃色滋滋滴油烤豬的臂粗長木低頭鑽了進來,後麵跟著另一人左右手各提一個叉形木架,這人把木架擱好,再幫著把烤豬架上去,便一起退出帳篷。

濃鬱的香味讓蕭靖宇睜開眼睛,那校尉非常識趣地用隨身銀刀割了後腿上最肥美的一大塊用幹淨樹枝插了送到蕭靖宇手上,蕭靖宇也不拒絕,拿著就吃,校尉這才給自己和兄弟們分肉,一時間,帳篷裏盡是肉香味和咀嚼之聲。

野豬肉確實肥美香嫩,校尉幾人吃得興起,也忘了帳裏還有生人,隻顧著大嚼,而當校尉某次抬頭取肉時,愕然發現,那位蕭掌門又無聲消失了。

一帳之中,兩波人近在咫尺,校尉和手下是吃慣刀頭飯的人,警惕心遠超常人,而對方仍然能再次無聲消失……校尉當即變了臉色,搖頭歎道:“果然有大本事。”

他這一歎,又驚醒了貪吃的手下,漸漸的,咀嚼聲消失,帳中陷入沉默之中。

驀地,一人說道:“大人,這是好事啊。有這樣的高人在身邊,我們的任務不就更有把握?”

校尉大笑,一刀割下一塊肉,一邊大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你說得對,是好事,來,繼續吃,涼了就顯腥了。”

軍帳外,蕭靖宇人浮在半空,慢悠悠地繞著營地巡遊了一圈,偶然間在東邊幾百步外發現有兩個人影窺視,他想了想,也不報警,而是無聲掠過去,手一揮,銀色光芒一閃即逝,然後就是兩聲人體栽倒在地的悶響。

落下查看一番來人裝束,蕭靖宇知道是叛軍斥候,為了防止屍體上的血腥氣把野獸引來,他一手一個拖著,運起輕功很快就把死人扔到數千步外一處林間扔下。

蕭靖宇不是軍人,不知軍功之貴,兩個斥候的腦袋已經是非常硬朗的一級軍功了,他隨手就拋,卻不明白如果那校尉幾人知道了,會有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