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進窗戶,靜靜灑在病房一角,卻無人雀躍迎接這冬日難得的暖陽。

“倪院長。”韓翼站定在看顧小雯的倪雲背後。

倪雲回過頭,一見是韓翼,也隻能壓下骨肉相逢的驚喜,不讓他看見壓抑的淚水。“韓先生,是雅喻通知你的吧?”

“不,是醫院的友人告訴我的。”韓翼看到病**的女孩,蒼白睡顏上罩著呼吸器,頭部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白色紗布上的血跡怵目驚心。

“肇事者逃逸了,沒有辦法找到嗎?”倪雲難過地輕撫小雯的發。

“警方會查證的。”韓翼聽說了,也對小雯的遭遇感到憤怒。

但願如此,倪雲慈愛地看著小雯。

“你能體會嗎?無論孩子身在何方,每個母親都會心疼自己的孩子。我創辦育幼院,也是希望將來把這些孩子還給他們父母的時候,他們能快樂健康地麵對他們的父母,而不是陳述一段令父母更加心痛的遭遇。”

“並不是每個母親,都像你所說的那麽偉大。”

韓翼漠然開口,倪雲覺得自己的心,彷佛有人拿針用力刺了一下。

“雲姨,午餐時間都過了,我買了點熱食,你先──”提著紙袋走進病房的倪雅喻,看到韓翼出現在病房,話聲嘎然而止。

“雅喻,韓先生來看小雯了。”

“你們聊。”倪雅喻將紙袋放在置物櫃上,冷漠轉身離開病房。

“雅喻?”

倪雲伸長脖子叫道,韓翼未發一語,追了出去。

在醫院走廊上,跟在倪雅喻後麵的韓翼喚了幾聲,見她充耳未聞,於是在走廊轉角攫住她的手臂,讓她轉身麵對他。

“雅喻你──”韓翼愕然,沒想到看見的會是她潸然落下的眼淚,心一緊。

“放開我!”她嘶聲低喊,扯回自己的手臂。

“為什麽哭?”

“開車撞小雯的肇事者逃逸無蹤,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嗎?代表傷害我的那些人,根本不會放過我身邊的人!”倪雅喻難掩激動的情緒。

“沒有證據顯示撞傷小雯的人,是傷害你的那群人。”

“是他們,就是他們!而我卻相信你,所以沒有告訴雲姨……”她不想在雲姨麵前展現脆弱,更無法在雲姨麵前責怪韓翼,隻好強忍苦澀跑出來。

“就算你早一點告訴倪雪,就能保證小雯絕對不會受傷嗎!”

“可以!”

“倪雅喻,不要無理取鬧了!”

“我無理取鬧……總比你利用信任騙人的好。”她吸吸鼻子,哽咽續道:“難道還要有第三人犧牲,你才肯正視我的‘無理取鬧’?為什麽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

“為了求助於你,隻要你肯答應,要我低頭、要我付出、要我怎樣都好!可是你究竟做了什麽?這不就是欺騙?”

韓翼不語,現在的他無法解釋什麽。

“你默認?”他的默然讓倪雅喻幾乎咬破自己的唇。

“韓翼,你是殘忍的騙子。”

除了欺騙,他也教會了她,所謂愛情的美好,都隻是虛幻泡影,轉眼成空、破碎,最終是永無止盡的心痛。

在她口口聲聲的指控下,韓翼無法繼續保持沉默,抓住她的雙肩。

“雅喻,你想清楚!在一切都還沒有證據前,如果找一口咬定某人是罪犯,那樣的我才是騙子。”

“你這個從頭到尾拚命在找借口的懦夫,放開我!”她什麽都聽不進去,使勁掙紮。

“隻要我為慈音出麵,在英霸財團麵前控訴他們濫傷無辜,你就高興了?”

她放棄掙紮抬眼看他,氣憤難平的眼中殘留脆弱的淚,韓翼的胸口泛起無端心窒。

“那好,我現在就帶你去英霸財團,完成你的委托。”

英霸財團總公司,總裁辦公室

“X保全的精英,真是稀客、稀客!”

英霸財團總裁英逢生親自接待,五十幾歲的微胖圓臉帶著好客的笑容,不著痕跡地打量掛著淺笑的韓翼,內心暗忖韓翼的目的。

“英總裁,久仰。”韓翼握住英逢生伸出的手。

“哪裏!請坐。這位小姐是?”英逢生朗笑寒暄。

“倪小姐是我的朋友,我們前來打擾的目的,是為了了解慈音育幼院土地交涉事宜。”韓翼代答,毫不拖泥帶水。

“土地交涉?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了吧。那塊地若不轉賣給我,也即將被政府強製征收。”

“既然這樣,英總裁買下這塊地也沒有用。”倪雅喻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若是我向政府提出,比預定還要好的土地利用計畫,這塊地當然有用,所謂‘物盡其用’,就不該浪費。”英逢生依舊笑容可掬。

難道,土地為慈音育幼院所有,就是浪費?倪雅喻聽了深鎖眉心。

韓翼看出倪雅喻壓抑的氣憤,於是接口,以免氣氛變得尷尬凝重。

“據我所知,貴公司所營事業囊括塑料、紡織、運輸、金融等工商業,近幾年的發展策略與方向,實在不需要用到區區慈音這一塊小地方。”

“你怎麽知道我用不到呢?”英逢生又朗朗笑了兩聲。“嗬嗬,至於這塊土地的用途,是本公司的商業機密,在此不便透露。你們不會為難我吧?”

“我們沒有理由為難英總裁。”韓翼答道。

“年輕人,我欣賞你!你有兩下子,把我的經營理念都研究過了,不過,如果你們是來要我放棄那塊地,奉勸你們打消念頭。

我所知道的X保全,好象不會介入這種小事、也無權介入。我能體諒你對朋友倪小姐的義氣,但要是讓各界知道X保全出麵幹涉一樁土地事宜,對你們而言似乎不太好,你說是嗎?”英逢生意有所指的笑意隻針對韓翼。

“是沒錯。”韓翼頷首。

“總之,我給慈音的收購價,強過征收費好幾倍,這樁生意你們穩賺不賠,就放心把土地賣給我吧!我還有一個會議,不送了。”英逢生起身,想結束談話。

“若英總裁的下屬,私下以暴力的手段脅迫他人,以促進買賣的順利,英總裁應該也會注意吧。畢竟,誰不想‘放心’買賣土地?”

韓翼的語調不慍不火,輕描淡寫的內容輕易令英逢生詫異頓步。

英逢生不急著辯解,反而皺起稀疏的眉頭:

“要是我的員工做出這種事,我一定嚴加懲辦;但若你沒有證據證明你所言是真,也請別含血噴人。”

“我僅是提出假設,並沒有惡意指控貴公司,英總裁果真一如外界所言,是個嚴明的領導人物。不好意思打擾了!”

“好說,不送。”英逢生朗聲笑了笑。

協商結束,韓翼和倪雅喻也跟著起身離開。

他們沒看見,當他們步出辦公室時,背後有一雙深沉的眼,冷冷目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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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遠離英霸財團後,車內沉鬱籠罩,空氣凝滯不通,任誰也沒有說話。

終於,倪雅喻淡然開口,打破沉默。

“你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事情尚未明朗化前,我隻能做到這樣,換作其它人,結果也一樣。”韓翼手握方向盤,墨鏡下的黑眸直視前方。

“所以,當初你們不願意接我的委托,也是英逢生所說的原因?”要是讓各界知道X保全出麵幹涉一樁土地事宜,對他們的影響將無遠弗屆。

她確實有疏失,沒想過X保全的立場。隻可惜,不管什麽立場,為了利益,所有仁義道德也能被推翻。

韓翼不語,給倪雅喻的感覺,又回到了最初相識時的清冷。

“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麽答應我的委托?”這樣說來,韓翼沒有騙她,當時確實隻有他誠實麵對她、將她趕走。

不平的激動已經因現實而消失,倪雅喻略顯蒼白的臉蛋上隻剩慘淡。

“現在,你了解公司的難處了嗎?”

“當初尉大哥他們不應該給我希望才對。”

“要是他們堅決不受理你的委托,你會放棄?要是你肯放棄的話,就不會來纏著我。”韓翼冷冷地自問自答。

姑且不論她是用什麽方法找上公司,依公司的立場,既然委托人有門路找到他們,他們自是不會輕忽,所以整件事就落到他頭上。

“對不起,是我的錯……”她低頭為自己的固執道歉,不讓他看見眼中不爭氣的濕意,她徹底心碎了。

“知道就好。”想當然耳,當韓翼這麽說的同時,眼角瞥見她絕望的小臉,頓時胸膛彷佛悶悶地挨了一拳。

“委托已經結束,謝謝你至少願意為我們出麵……”

比起感謝,倪雅喻要麵對的,是必須離開他的醒悟與苦澀。

“不用道謝,因為你是我的女人。”韓翼墨鏡下的深瞳閃過一抹認真。

他習慣用墨鏡隱藏情緒,唯有在她麵前,他會拆下保護色,現在,卻礙於某個原因必須對她隱藏。

倪雅喻始終低垂著頭,自然沒看見他的認真,但這句話令她不由自主微顫。

結束就結束了,他為何還要搔動她的心?

他變相的食言,對已經掉入絕望深淵的她來講,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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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慈音育幼院的院長室內,倪雲的滿麵愁容與英達生的春風得意,形成強烈對比。

“這一個月,想必倪女士已經準備好土地所有權狀了吧?”

“我沒有準備。”

“我們總裁已經大大方方給你一個月了,還不夠時間準備?”站在英逢生身後的林秘書揚聲道。

“林秘書,談事情別這麽衝動。”英逢生不疾不徐喝了口茶。

“是,總裁。”林秘書半彎腰恭敬響應。

“倪女士,別說我不通人情,再過幾天政府就派人來了,難道你願意看著慈音被政府低價征收?還是,你們一直在找有力的資助者或後盾,根本沒把一個月的期限放在眼裏?”英逢生放下茶杯,若有所指看向倪雅喻。

倪雅喻勇敢迎視英逢生,眼裏有著不平,直接把話說明:

“資助者當然要找,否則院裏的孩子們會餓死、凍死在街頭。”

“喔?有這麽嚴重?那麽當初你們就應該收下我派人送來的那筆錢。”英逢生故作沉思,朝身後的林秘書要求。“這樣吧,林秘書,開一張五十萬元的支票給倪女士。”

“是,我馬上開。”

“不需要,我打算將土地賣給政府。”倪雲決定了。這樣一來,政府便會替院童們安排往後的去處,舍不得分離又能如何,也許比跟著她吃苦來的好。

“我們總裁開的價錢,比政府多好幾倍-!”怎麽有那麽笨的人!

林秘書在一旁跳腳,為了這項交涉,先前羞辱她們不成,反倒自取其辱,他氣不過,就是想看她們求饒。

事情生變,英逢生暗暗思索對策。

英霸財團確實與政府某些官員勾結,就是料準了人類圖利的本性,以為倪雲不可能舍高而就低,一旦順利取得土地,他的“計畫”便能繼續進行;但要是倪雲把地先賣給政府,那些官員便又多了個削他錢的機會,他必定還要損失一大筆錢買回土地。

不成,必須讓倪雲把地賣給他!

“林秘書,之前不是要你轉達給倪女士知道‘和英霸財團作對,絕對是不智的行為’,你傳達了沒有?”英逢生沉聲問。

“報告總裁,我的確有奉勸她們,不要這麽愛跟人作對。”林秘書有意地看了倪雅喻一眼。

奉勸你們,不要這麽愛跟人作對。

片段回憶閃過腦海,倪雅喻明眸圓睜,直指林秘書。

“是你——綁架我的人就是你!”

“雅喻,你說什麽?!”倪雲詫呼。

英逢生笑了兩聲,愜意地蹺起二郎腿。

“不合作的下場可以有很多種,被擄圍毆、車禍重傷……不過,倪小姐,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能亂說。”

“撞傷小雯的也是你們,對吧?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家夥,到底想怎樣!”倪雅喻忿忿從椅子上起身。

“好好的跟我們總裁合作吧,小妞。之前看你長得不怎麽樣,但生起氣來還滿有味道的。”林秘書不懷好意湊到倪雅喻身邊,輕佻地勾弄她尖巧的下巴。

“不要碰我!”倪雅喻甩開他的賊手。

同時,一名英霸財團的人押來一個哭得滿臉淚痕的小男孩,粗壯的手臂緊緊扣住小男孩的脖子。

“雲姨……雅喻姊姊……嗚……”

“小宇!”她們見狀,紛紛驚呼,卻被製止上前。

“隻要你乖乖的,這個小孩,下一秒就不會停止呼吸。”林秘書趁倪雅喻詫楞時,傾身抱住她綿軟的身軀。

“不要——”倪雅喻尖叫。

“雅喻!”倪雲驚惶看著眼前一切。

“倪女士,如果不想讓他們受傷,我們握手達成協議,如何?”英逢生沒有阻止下屬的行為,揚著張狂的笑問。

“求求你不要傷害他們……我什麽條件都答應你!”

“哈!早這樣決定,不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了?”

“倘若倪院長早就這樣決定、什麽都沒發生,我恐怕也很難完成解決你們這些社會敗類的任務。”

韓翼出現在門口,手指調整鏡框,用臉上展夜韜設計、暗藏快門的墨鏡拍了幾張現場照片。

他怎麽會來?委托已經結束了呀……倪雅喻緊張地望著他。

“拿開你的髒手。”韓翼摘下墨鏡,冷-的目光瞪向林秘書,一步步走近。

“不許動。”架住小宇的男人擊昏小宇,接著掏出槍,對準韓翼。

“啊──”看到小宇昏迷在地以及槍械,倪雲和倪雅喻驚恐尖叫。

突然,男人握槍的手在下一瞬血流如注,痛得跪地哀嚎。就見韓翼手中多了把消音手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讓第一個不重要的角色先行退場。

“不要動,把槍放下踢過來,否則等著為她收屍!”林秘書也舉出暗藏的槍,槍口指著被他鉗製的倪雅喻,心中急忖。

該死!門口不是有一批打手嗎?全都跑到哪裏去了?!

韓翼斂眉,精銳目光掃過眾人,受製於情勢,隻好緩緩將槍放下,雙手高舉過頭。“擄人恐嚇、教唆傷人。英逢生,你的罪狀不輕,不想趁早收手?”

“光憑這兩點,你以為動得了我?以我在政界的關係,隻要花點錢,什麽罪都能──咻,消失。”英逢生撿起韓翼的槍,獰笑說出解決辦法。

“當然不隻這兩點,X保全做事不會這麽小家子氣,你的‘陰謀’有這麽小裏小氣嗎?我記得光上一個掩埋地,就花了你兩億七千八百六十三萬元,看來你這次學乖了,收購慈音的土地,花不到五百萬吧?”

麵對危險,韓翼仍有心情吐槽幾句。

“你說什麽?!”英逢生戒慎地和林秘書對看一眼,拿槍指著韓翼,暗驚他竟能將所有數據說得一清二楚。

“你以塑料工廠作掩飾,暗中製造生化武器,掩埋有毒廢料,與官員掛勾、利益輸送,加上擄人恐嚇、教唆傷人。據我所知,那些被禁止製造的生化武器,平均每年為你帶來一億六千五百萬的利潤,需要我說得更明白?”

“哼,就算你知道,我也可以讓你們永遠無法把證據說出去。”陰謀詭計被拆穿,英逢生一改迎人笑臉,奸邪狂笑。

英逢生讓手下備有槍械,是為了保護他的生命安全,要是真惹上麻煩,他也能逃脫或嫁禍給別人……甚至,可以用來清理“礙事”的人。

“除掉我也一樣,X保全擁有的證據,要影印給法官人手一份沒問題。”

“我計畫得天衣無縫呀……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有這種能耐?!”英逢生低喃,眼神一轉,透露出驚惶。

“一個保全公司而已。”韓翼噙起一抹笑。

此時,尉天浩與商烈趕到育幼院,看到的就是韓翼受製的情況。

“去死!”眼見情勢大逆轉,英逢生咬牙豁出去,隻想到要滅口,他將槍口瞄準韓翼。

倪雲清楚看到英逢生的動作,驚恐的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砰!

槍聲響起,一個人影倒在眾人麵前,鮮紅的**自背後汨汨湧出,在白色地磚染出怵目的痕跡。

“雲姨!”倪雅喻倒怞一口氣,死命掙脫林秘書。“放開我、放開我──”

現場失控混亂,被X保全盯上的恐慌、倪雲中彈、倪雅喻的瘋狂掙紮,讓握槍的林秘書慌了,一個緊張被倪雅喻逃開,慌亂中他開槍射擊她。

“雅喻!”韓翼見狀,迅速撲向倪雅喻,使勁一轉。

砰!

槍聲再作,韓翼眉頭一緊,下一刻趴倒在倪雅喻身上。

尉天浩與商烈看準所有人的注意聚集在韓翼身上,趁亂先奪槍,分別狠狠給英逢生和林秘書幾個猛烈的手刀和飛踢,俐落製服他們。

“烈,我先抱倪院長出去,你負責裏麵。”尉天浩迅速做出決定。任務中的商烈褪去平時的隨和,寒著凶煞的惡臉點頭,捆綁兩個半昏迷的人渣。

倪雅喻抱住韓翼肩頭,手中傳來的一股濕熱,讓她看向自己顫抖染血的左手。

“你為什麽要來,這一切已經不關你的事了呀!”她用盡力氣撐起他,眼底蓄滿了載不住的濕意。

“我說過……不會再讓你受傷。”韓翼忍痛睜眼回望她。

倪雅喻咬唇搖頭,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緊緊擁住不斷讓她心痛的男人。

屋外,警笛聲由小至大,為這場驚心動魄的擄人槍擊事件做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