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報應

?一個陌生的號碼在跳,燕之瑾很猶豫地要不要接,當電話第四次響起的時候,她終於決心接了起來。“是阿瑾嗎?我是張羽千,晚上有空嗎?我們見個麵吧。”燕之瑾開始很高興,畢竟從高中開始她們就再也沒有聯係過。?

見麵又是在上次和劉文可見麵的地點。燕之瑾看到張羽千的時候開心地就要上去擁抱她,可是卻見她警惕地退了一步,不免有些尷尬。對坐喝著菊花茶,燕之瑾率先打破沉默,“羽千,你一點都沒變,你看我都老了。你後來上了哪個大學,現在在做什麽?”“我就上的本市的xx師範。現在在教小學語文。”“很好啊,教師是最美的職業。你結婚了嗎?”“結了,女兒一歲了。”張羽千抬起頭,看著燕之瑾,“我老公是劉文可。”燕之瑾心裏咯噔一下,苦笑,“原來如此。羽千,你今天不是來找我敘舊的吧。”燕之瑾的語氣再也親切不起來。?

張羽千垂下頭,手指不停地撥弄著茶杯柄,過了好一會,隻見她抬起頭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到,“阿瑾,我是來向你道歉的。”燕之瑾愣了一下,等她繼續往下說。?

“阿瑾,當年,向陳老師告發你和林呂韓的是我。”燕之瑾雖然早就懷疑過,但聽她自己說出來,不免錯愕。“為什麽?”?

“你是那麽優秀,成績又好,又是班長,老師同學都喜歡你。我就是妒嫉,每天上課我都看見林呂韓從抽屜裏麵摸出一張小卡片和你的照片來看,我就是生氣,憑什麽你這麽幸福,你就什麽都可以得到。”張羽千越說越激動。“我就是要讓你栽倒,讓你爬不起來。”張羽千繼續說,“我偷了林呂韓桌子裏麵的照片和卡交給了陳老師,一切就如我所願,你被整得這麽慘,家長會通報,同學們孤立你,就連班長也當不成了,還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讀辭職檢討。”張羽千頓了頓,繼續說“阿瑾,但是我後悔了,我看到你哭得這麽痛苦,在安全樓梯口你給我講了你的童年,你和他的點點滴滴,我看到你堅強的眼神,我知道什麽都擊不倒你,我真的後悔了,我無法麵對你,所以我考去了另外一個高中。”張羽千小聲地,仔細地跟燕之瑾說起來她和劉文可的青蔥歲月。?

“文可,你的字怎麽寫得這麽好?”“文可,你別跑,跑得太快了我追不上。”張羽千總是嘟著小嘴跟在劉文可屁股後麵,有時還要拽他的衣服,煩得他頭痛。這個小女孩和他都住在同一個家屬大院。他們父母是同一個卷煙廠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互相很熟。劉文可的父親是卷煙廠一個管後勤的小科長。?

在張羽千的記憶中,從小學開始,每天放了學,劉文可,張羽千,王慶濤,李思騁等幾個同住家屬院的一般大的孩子都會一起結伴回家。張羽千眼睛很大,忽閃忽閃的,標準的瓜子臉,咧嘴一笑就露出兩顆小虎牙,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王慶濤,李思騁都比她大幾個月,很喜歡她,老是纏著她玩,而她小小的心裏隻住著比她小幾個月的劉文可。?

劉文可無疑是大院裏麵所有小孩學習的對象,成績第一,寫的作文被當成範文,作業被當成模板貼在教室後麵的黑板上展示,寫得一手蒼勁大氣的鋼筆字。都說男生晚熟,小學隻知道玩。可是劉文可好像是個例外,學、玩兩不誤。什麽彈弓,拍紙畫,打彈珠,上樹掏鳥蛋都少不了他,不過他很有分寸,從來不闖禍,比如彈弓從來不會打人家玻璃,也不會玩到天黑了都不回家。?

張羽千很喜歡跟在劉文可後麵,看他做什麽都那麽有意思。劉文可做事向來是有條不紊,規規矩矩,當別的小男生胸前的紅領巾像又黑又髒的爛布條時,他卻是白襯衫領子下鮮紅的紅領巾係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張羽千明明比他大幾個月,在他麵前反而像一個局促的小妹妹。在五年級的時候,張羽千歪著腦袋問劉文可,“劉文可,你要考哪個初中?我們一起考鎮上的初中好嗎?離家又近,每天放學又可以一起回家了。”劉文可卻不緊不慢地說:“我要考區裏麵最好的初中XX附中,這樣將來才能讀清華北大。”劉文可說這番話的時候充滿自信,兩眼放光,仿佛他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他無限向往的最高學府。張羽千覺得他全身都在發光,那麽耀眼,閃得她睜不開眼睛。?

從那以後的一年多,張羽千不再做劉文可的跟屁蟲,開始努力學習,每天學到深夜,簡直像變了個人。她的父母都很感慨地說,這孩子終於長大了。當他們兩人分別以小學第一和第二名的成績雙雙拿到XX附中的錄取通知書時,張羽千第一次覺得自己和劉文可距離是那麽的近。她成功地邁出了奔向他的第一步,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她這麽多年的努力,也隻是這一步而已。劉文可並沒有因此而多看她一眼,或者平時和她多說幾句話,每周放學回家也是和其他男生在一起。縱然是許多年後費盡心機嫁給他,卻也無法走進他的心。對一個對愛情如此執著的女人來說,這難道不是這世上最殘酷的懲罰嗎??

說了這麽久,燕之瑾明顯覺得她很累。張羽千抬起頭,真誠地看著燕之瑾:“阿瑾,原諒我好嗎?”?

過了許久,燕之瑾望著她的眼睛,開口說到。“羽千,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我早就不記得了,就算是你告發了我,我現在也過得沒什麽不好。你就不要再為難自己了。”?

“阿瑾,劉文可要和我離婚。”張羽千已經淚流滿麵。“阿瑾,這就是我的報應。老天是公平的,是我欠你的。你知道嗎?我和劉文可是一個廠家屬院長大的,我比他大幾個月,他一直是全院父母教育孩子的榜樣人物,他什麽都很優秀,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體育也很好。我很小就開始暗戀他了。後來我努力學習就是要追隨他的腳步,好不容易考上xx附中,和他分在了一個班。後來我雖去了別的高中,但也聽說過你們的事。但你們不在一個大學,後來你又出國了。我想我已經沒有障礙了。父母托人說媒,才和他結婚,我知道他不願意,但他母親不行了,他是個孝子。”張羽千邊說邊流著淚,燕之瑾給她遞過去紙巾,繼續安靜地聽著他們的故事。她知道張羽千現在需要她聽。?

“阿瑾,他一直不願意我懷孕,結婚兩年了,他碰我的次數數都數得出來,有時是喝醉了,有時是心情差需要發泄。我都不介意。那一天,女兒滿月酒。他喝得爛醉如泥,半夜裏摟著我喃喃地說,‘我們終於有孩子了,燕子’。”說到這裏,張羽千再也說不下去了,她嗚嗚地哭起來。燕之瑾眼睛也紅了,這個傻女人,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燕之瑾已經完全不怪她了,隻是感到深深可悲。女人在愛情中永遠是奮不顧身的,即使撞得頭破血流,還是義無反顧。?

“阿瑾,”張羽千哭了一會兒,整理好心情,繼續說道:“阿瑾,我現在有了女兒了,我不想和他離婚,請你走吧,遠離他,走得遠遠的,也許他會想通,回到我們母女身邊來的。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麽,但是你不走他就一直有希望,就永遠不會再看我們一眼。”燕之瑾看著那雙紅腫得看不出原型的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

荏苒歲月覆蓋的過往,白駒過隙,已鑄成了一抹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