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黎人安茫然震驚的樣子,黎一正不由笑了,“怎麽了?你好像很驚訝,難不成你連殺你的凶手都忘記了,還跟我玩兄友弟恭那一套。”

壓下心底的震動,黎人安緩緩的回過神,不確定道:“你是說,你,殺了我?”

“哈哈哈……”黎一正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放聲大笑,片刻,才斂容道:“是啊,我把你殺了,你卻死而複生,不僅不追究責任,還表現的像是前塵往事一概忘卻。噢,對了,上次我在醫院故意撞到你,你看我的眼神壓根就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還有回家以後的表現,完全是個初來乍到的人,一點兒也不像在這裏生活過很多年的樣子。親愛的哥哥,別告訴你這是失憶了?失憶也不會從死人變成活人吧。”

黎人安心下發寒,他想過很多次到底發生了什麽,卻萬萬沒想到原主是被自己的弟弟殺死的!這一家人到底存在什麽問題,弟弟要動手殺了哥哥這麽狠絕。

見黎人安不語,黎一正繼續念叨,“死而複生、喪失記憶。”驟然冷下臉,“你到底是誰?”

黎人安麵無表情,“殺人凶手沒資格質問我。”

“哈?我是殺人凶手,那你呢?貿貿然的盜用別人的身體,心安理得的享受這個身體帶來的一切,你又算什麽,不覺得自己可恥麽?”

黎人安靜了靜,嘴角彎出個帶著冷意的弧度,“看你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竟然還相信鬼神這種迷信的說法。”

“哼哼。”黎一正冷笑一聲,“本來是不信的,不過看到你之後,我就信了。”

黎人安走到窗邊,看窗外漸漸升起的燈火,怔怔的看了一陣,才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黎一正頓了頓,眼中閃過的迷茫稍縱即逝,“你不知道理由,那你就是承受你根本不是黎人安了?”

霓虹的燈點著夜,雖冷,卻一派祥和寧靜,完全不似屋內的劍拔弩張,黎人安緩緩的轉過身,直視著黎一正,一字一頓道:“是又怎麽樣?”

似是沒想到黎人安會這樣坦然的承受,黎一正愣了愣,隨即勾起個冷笑,“怎麽樣?當然要先告訴爸媽,你這個冒名頂替的孤魂野鬼。”

“他們會信麽?”黎人安平靜道:“如果你不先坦白是你先殺死……‘黎人安’的話。”

黎一正臉色變了變,繼而自若的笑道:“也是,那就要看爸媽是疼我這個親生兒子,還是疼你,哦,不,黎人安那個領養的野種了。”

什麽?!黎人安再一次震驚了,原主竟然是領養的?

見黎人安被震住,黎一正十分滿意,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道:“怎麽樣,要不要試試?”

黎人安一時沉默下來,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是總裁的電話,紀明澤的聲音有些急切,“安安你到黎家了麽?不要靠近那個黎一正,他是個瘋子。”

黎人安看了眼對麵滿臉笑容的黎一正,低聲道:“晚了。”

紀明澤一驚,臉色沉了下來,“你要對你不利?呆在黎父黎母身邊,他們不會傷害你,我馬上到。”紀明澤說罷,一腳油門踩下去。他會選擇開車的原因,是因為隻有開車,才能自由的控製速度。

黎人安心中溫暖,這個世界上果然隻有總裁一個人才是真正的對他好。

見黎人安掛了電話,黎一正站起身,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又露出那副似笑又似發狠的表情,一步步逼近黎人安,“誰的電話啊?想來救你麽?”

紀明澤必定是查到了什麽,才會說這人是個瘋子,看他的樣子也確實精神不怎麽正常,黎人安緩緩後退,“難道你還想再殺我一次嗎?”

黎一正動了動脖子,咧開嘴,“有何不可。”

黎人安眼皮一抽,果然是個瘋子,還在爸媽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想殺人!先不論親不親生的問題,從黎父黎母對他的態度上來看,他們還是很在乎這個兒子的,不可能會放任黎一正這樣為非作歹。

“你瘋了麽?殺了我怎麽跟爸媽解釋。”黎人安也冷下臉。

黎一正露出個有些扭曲的笑,“你不知道麽,偽造意外現場,我很在行的。”

黎人安低咒一聲,正在想如何突破出去,就聽門鎖一聲輕響,隨即門被大力的推開,兩人同時轉過頭,就見黎鐵生一手拿著鑰匙一手抱著靠在他肩頭的潘若華,滿眼怒紅,看樣子,應該聽見了不少。

黎一正見狀,整整衣服,滿不在乎的叫了聲“爸媽”,好像壓根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黎鐵生在潘若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放開她,大踏步走到黎一正麵前,怒氣衝衝的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響亮的一聲,一下子把黎一正的臉打歪到了一邊,不僅黎人安驚呆了,連黎一正也愣住了。

要是黎父也甩他一巴掌,他也會受下的。黎人安這樣想。哪知黎父扇完人,便再也不看他們,摟著還在抹眼淚的黎母往他們房間走去,背影傷心欲絕。

門被用力的摔上,黎人安頭疼的歎了口氣,怎麽會弄成這樣。

看了眼杵著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黎一正,黎人安道:“喂,你去跟你爸媽好好說說,道個歉服個軟。”

黎一正冷哼道:“你算哪根蔥,有什麽資格這麽對我說。”

黎人安揚眉,“我是沒資格,但是你做出這種事情,是想氣死你爸媽嗎?”

一正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甩下句“他們不是我爸媽”,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卻是回自己的房間。

黎人安有點迷糊了,一會兒說他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一會兒說他們不是他的父母,究竟哪句是真的?

在黎人安看來,攤牌,是一定要的,隻不過需要選一個合適的時機。隻是他沒想到,真相就這樣在大家都毫無防備的時候赤-裸裸的呈現在眾人眼前,宛如投進深水的炸彈,除了爆裂那一瞬間的驚心動魄,它所造成的傷害,不可磨滅,經久彌留。

雖然對於如何處理這件事黎人安仍是一團亂,但眼下第一要務,應當是打給紀明澤,他要是再來摻和一腳,到時候隻怕亂上加亂。

“明澤,你如果到了s市,暫時不要來黎家。”

黎人安很少這樣去姓的叫紀明澤的名字,一般出現這種情況,就說明發生了一件很嚴峻的事情,他正在很認真很認真的說話,況且黎小安的聲音聽起來很累。

黎人安既然都這樣說了,縱然心情急迫,紀明澤仍強壓下內心的焦灼,答應了下來,卻仍是不可避免的擔心道:“發生什麽事了?那個黎一正,他有沒有對你不利?”

“放心吧,他暫時掀不出什麽風浪。因為,”黎人安歎了口氣,“原主的父母都知道了……包括黎一正殺了原主,還有,我其實不是真正的黎人安。”

紀明澤沉默了。

黎人安笑了笑,沒比哭好看多少,“你也查到了吧,所以才叫我離黎一正遠一點。”

“是。”紀明澤沉聲道,並將自己查到的東西細數著說給黎人安聽。

黎人安聽後,久久的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道:“這樣好麽,開車打電話是違規的,小心吃罰單。”

紀明澤愣了愣,才微微揚唇道:“沒事,不在高速,這裏地方也比較偏。”黎小安語氣輕鬆了點,紀明澤自然樂得他不提那些沉重的事,更是希望他能和自己多開幾個玩笑。

黎人安:“總裁,其實不用那麽急的趕過來。”

紀明澤嘴角噙笑,“出了事,無論是小事還是大事,我當然都得第一時間站在我家寶貝的身後。”

黎人安笑了,驟然炸出個滿足的笑容,眼圈卻微微紅了,放柔聲音,不讓紀明澤聽出異樣,“謝謝,那你要記住,路上小心,遵守交通規則,別開太快。”頓了頓,黎人安才道:“我還想你永遠站在我身後呢。”

“遵命。”紀明澤泛起笑意,心裏被填塞的很充盈。

兩人又說了幾句,黎人安才切斷電話。

沒有了電波牽引帶來的話語,總裁帶來的暖意很快便被現實的煩悶所驅散,剛回溫一點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黎人安深呼吸一口,向黎父黎母的房間走去。

輕輕扣了幾下門,門裏沒傳出任何聲音,黎人安頓了頓,“阿姨,叔叔,是我,我……”

“你走!”哪知黎人安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情緒激動的女聲打斷,隨後,屋內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和說話聲。

黎人安不欲強求,轉身又看了幾眼緊閉的房門才離開。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黎人安是讓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驚醒的,從黎父黎母臥室門前回來後,黎人安便洗了澡,躺在**發呆,輾轉了幾個小時後,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剛被吵醒時,黎人安還有點迷糊,待回味片刻後,猛然睜大眼,睡意全無,急急忙忙的去開門。

門外是臉色難看的黎鐵生,看到他,隻淡淡的說了句,“出來。”

“好,我,我換件衣服好嗎?”黎人安有些拘謹道。

黎鐵生沒說什麽,轉身就走,想是默認了。

街上很靜,黎人安看了眼時間,已經深夜了。

待黎人安換完衣服出門,就見潘若華正眼睛紅腫的坐在客廳裏,而黎鐵生正滿臉陰沉的扯著不情不願的黎一正走出他的房間。

這個暗了幾小時的家,又在深夜亮起了燈。

四人坐在沙發上,場麵靜默,氣氛僵硬,氣壓低的讓人窒息。

潘若華無聲的流著淚,黎鐵生狠狠的擰著眉,啪嗒啪嗒的抽著煙,黎一正一臉無所謂,黎人安低頭不語。

深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黎人安硬著頭皮打破沉默,“叔叔,阿姨,對不起,我沒有誠實的告訴你們,我其實已經……不是黎人安了。”

話一落,就見潘若華又抽了幾張麵紙按在眼下。

黎一正冷哼了一聲,不屑道:“有空聽這種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外人矯揉造作,我還不如回房玩遊戲,剛剛那盤還沒玩完,就非要把我扯出來看戲……”

話還沒說完,就見黎鐵生猛地在煙灰缸裏按滅煙頭,霍然站起身,忽的就又給了黎一正一巴掌,指著他厲聲道:“不聽他說,那就聽你這個殺人凶手說!”

黎一正摸著被打的臉,拖長調子,陰陽怪氣道:“爸你說什麽啊。”

黎鐵生最見不得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當即氣的青筋直冒,“我說什麽?你個孽子!我跟你媽在門外都聽到了,你竟然掐死了你哥哥!你!你!混賬!你簡直,”黎鐵生舉起搪瓷的煙灰缸,重重的摔下,煙灰缸隨著話語應聲而落,摔成了無數片,“豬狗不如!”

“我豬狗不如?”黎一

正也炸了,猛然站起來,指著自己,麵露猙獰之色,“我豬狗不如也是你們生的!養不教父之過,你知不知道!你們生了我又不養我,把我丟在街上!你們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嗎?要飯啊!我當個乞丐才勉強養活自己啊!沒有地方住,就隻能睡在天橋底下,有時候讓人趕的怕了,就隻能睡在別人停在外麵的車底下,一不留神就會被碾成肉餅……”黎一正神情激動,大聲的向父母控訴著這些年的心酸史。

“你,你胡說!”黎鐵生驚呆了,不敢置信的往後退了幾步,“你明明被一戶人家收養了……”

“你說的那是10歲以後的事了。”緩了緩情緒,黎一正打斷,臉上掛上諷刺的笑,“10歲以前我確實就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10歲那年,才有個好心的孤兒院院長把我領進院裏,後來我又被一戶人家收養了,才過上人過的生活,有飯吃,有書念……可是他呢?”黎一正忽然將目光射向黎人安,眼裏滿是怨恨,“他憑什麽!他憑什麽享受著本來屬於我的一切!明明我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啊,他才應該去撿垃圾,去要飯,去撿發黴的東西吃!可是,他偏偏過的那麽好,有父母疼,有好東西吃,有好地方睡,能上學,有小朋友一起玩……他憑什麽?他憑什麽可以過的這麽幸福!明明這一切是我的!所以我恨,恨死他了,恨不得他去死!”

即使已經從紀明澤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由,但親眼看到黎一正這副樣子,黎人安還是覺得心底發悶,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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