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天空蒙塵的日子,人的心情也像遮了一層陰翳,隨之黯淡下去。街上行人匆匆,不願停留腳步。

老城區還保留著陰暗潮濕的弄堂,以及盤亙其中的舊房子。

屋裏昏暗髒亂,擺設陳舊破敗,空氣裏充斥著帶著黴味的濕氣。紀小澤就生活在這樣灰突突沒有生氣的房屋中。

母親每天跟著不同的男人要麽回家過夜,要麽在外留宿,從來不理家務,不管他的死活。

甚至,他們做最隱秘的那件事時,都從來不會避諱他,當著他的麵從事那些肮髒惡心的交易。

紀小澤縮在角落裏,捂著耳朵,耳邊**-糜的聲音仍舊徘徊不去,將臉埋進膝間,眼淚慢慢濡濕了髒舊的衣衫。

噠噠噠,高跟鞋停在麵前,母親居高臨下帶著不耐的看著他。

紀小澤知道那是在嫌他礙事,可是他一點也不想,不想被關進黑櫃子。

眼淚汪汪的抬頭看著母親,紀小澤努力的把自己縮小再縮小,嘴唇蠕動著,“媽媽,媽媽,求求你,不要關櫃子……”

母親眉毛一豎,更加不耐煩了,“吵什麽吵!”不由分說的把他拎起來丟進櫃子裏,無情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不許滾出來!聽到沒有?!”

紀小澤抖了抖,嘴裏發出一個不全的音節,“呃…”

櫃子裏很黑,還混雜著各種各樣的味道,紀小澤抱緊自己,緊緊的閉上眼,他覺得黑暗裏一定有很多吃人的怪獸,隻要他一睜眼,就會被吃掉。

好黑,好難受,好怕,誰來救救他……紀小澤不時的打個哆嗦,肢體不小心觸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紀小澤受驚似的躲遠。

屏吸等待著,見那東西沒有跟上來,紀小澤才小小的鬆了口氣,眨了眨眼,眼淚跟著掉了下來。

他有張小床,鋪著發黴的舊棉絮和洗的發白的床單,被子也是薄薄的一條,上麵還帶著陳年汙垢,睡著一點也不暖和。冷的時候,紀小澤會在被子上再壓上自己的舊衣服,以此取暖。

每次被母親從櫃子裏放出來,紀小澤都會哆嗦著爬上自己的小床,即使這裏不溫暖,床板也很硬,但紀小澤覺得這裏就是他的秘密基地,隻屬於他一個人,別人都不能碰。

受了傷,也隻能躲在這裏偷偷的舔舐傷口,雖然過程有點疼,但傷好了就沒事了,隻會留下一條疤。雖然有點醜,但不痛。

小小的紀小澤抱著自己小小的被子,一直以來空落的心靈總算有了一絲暖意。

入冬了,紀小澤沒有棉襖,隻能穿著單薄的秋衣,這件衣服還是他自己在垃圾桶裏撿到的呢,隻是袖子那裏有點磨損,其他還好好的,就是穿在他身上有點大,不過正好,可以多穿幾年。

隻是,紀小澤落寞的垂下眼。那時候他滿心歡喜的跑回去告訴媽媽他撿到了條衣服,媽媽卻一把把他推遠,厭惡的說他髒,說他是野種。

紀小澤不解的睜大眼,為什麽呢,他明明有媽媽的啊,為什麽連媽媽也要罵他是野種,就像外麵那些穿的很漂亮的大人和小孩一樣。

肚子很餓,他記得鍋子裏還有母親難得心情好煮的白菜。

紀小澤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好想吃,可是媽媽知道了,一定會生氣。

“咕嚕嚕”肚子又響了一聲,紀小澤咬咬牙,邁著短腿跑了過去。

灶台對於他來說,還太高,紀小澤便搬了個小凳子,踩在上麵終於夠到了鍋子。

鍋蓋揭開,一瞬間香味四溢。紀小澤忍不住用髒兮兮的手指拿了一塊,迫不及待的放進嘴裏。

太沉迷於美味的食物,以至於一隻腳不小心踩空了,一聲巨響,紀小澤重重的摔到地上,疼的他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巨大的動靜吵醒了正在午睡的母親,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走出來,嘴裏還不耐煩的說著,“怎麽回事啊?吵吵吵,就知道吵……”

待看到還在地上沒爬起來的紀小澤,和被掀開的鍋子和倒地的小凳子,頓時就明白了。

眉頭一擰,上前就是一腳,怒聲罵道:“你幹什麽?啊?小雜種,你竟然敢偷吃?!”

紀小澤忍著疼,小聲求饒,“對不起媽媽,我太餓了,我不是故意的……”

“閉嘴!”母親暴躁道:“誰是你媽媽!誰允許你叫我媽媽了!你個雜種,滾!滾出去!”

“媽媽……”

“我叫你滾!”母親瞪大眼,眼球裏帶著幾條血絲,表情猙獰,看著很恐怖。

紀小澤不敢再吱聲,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眼母親。母親正拖著腳步回到臥室,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口中還在罵罵咧咧,“小雜種,賠錢貨,就知道哭哭哭,整天煩我……”

紀小澤垂下頭,默默的往外麵走去。

一直是這樣,沒有誇獎,沒有笑容,隻有生氣,隻有打罵。

外麵很冷,比他那張又硬又冷的小床還冷。

剛走進巷子,一塊石頭突然扔到了他身上,然後是那些大孩子帶著鄙視的聲音,“又是那個妓-女家的小雜種,小野種,你出來幹什麽啊?”

幾個大孩子紛紛笑了起來,其中還夾雜著他聽不太懂的辱罵。

紀小澤沒理他們,繼續往外走去。習慣了,習慣了被欺負,比這更疼的打更狠的罵他又不是沒經曆過。

幾個大孩子見沒趣,也就散了。

天難得放晴,湛藍的天空鑲嵌著朵朵白雲,明朗澄澈。連過路的人都不由放緩腳步,偶爾抬頭望望天,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紀小澤坐在巷子口微抬起頭,呆呆的凝視著碧雲藍天,半晌,緩緩閉上眼,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滑過眼下的淤青,帶起一片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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