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當村長的料

槍聲響起,連蕭寒也愣了一下,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向溫和的老馮也有如此暴烈的一麵兒,老米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雙臂抱攏,往後縮了一下靠在了蕭寒的身邊,小聲的說道:“你沒想到吧?嗬嗬,我可是知道的,老馮這是現在了,要是再年輕十歲,也算是個暴徒呢”!

“嗬嗬,是沒想到,看著老馮挺溫和的呀”!蕭寒也小聲的和老米對答。

“57年他在小坡子當公委書記,那一年大暴雨下來,差點就衝毀小江大堤,老馮組織搶險的時候有一個民兵連長不知道為什麽撒腿就往家裏跑,老馮當即就掄起了步槍,要不是我手快把他攔住,那一槍一準兒把那連長的大腿給掐折了,他以為那連長是逃跑,實際上那連長是想回家拿大錘砸樁,事後呢,這家夥還給人道歉,不過人家沒跟他計較罷了”!老米小聲的說道,卻原來,一向文質彬彬的老馮還是個霹靂火呢。

“馮……馮主任”!崔世立給嚇了一跳,剛才那粒噴出槍口的子彈就距離他耳朵不遠的地方呼嘯而過,他自己都覺得耳邊的頭發都給吹得飄了一下,確實嚇壞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這裏難道不是『共產』黨的天下了怎地”?老馮拎著手槍麵『色』鐵青的問道。

“馮主任,這娘們……這娘們肯定是要胡說八道”!崔世立緩了緩神,諂笑著說道,隨即走上前擋在翠香的前邊,掏出了一盒滿天紅香煙,哈著腰遞過來一根,“馮主任,您來棵煙消消氣兒,這裏邊的事情挺複雜的,要說清楚三天也說不完”!

“三天說不完就說四天,甭管齊翠香說的是真是假,你們總得讓人說話吧?這樣吧,今天我們這遭就算白來了,別的也暫時顧不上了,我就看你們這崔狼窩情況很複雜,這樣也好,我就給你們解決解決”!老馮說著話,也沒接崔世立的香煙,將手槍王腰間一『插』,隨即繞過了崔世立站到了齊翠香的跟前。

“你起來,咱們『共產』黨員可不時興這一套,我不是舊社會青天大老爺,你呢,也沒必要給我下跪”!

“馮主任……”齊翠香未曾說話先哽咽,卻給老馮一揮手攔住了話頭兒,“讓你起來說話沒聽見?你是不是個黨員?看著你倒好像是舊社會被人欺負的小媳『婦』兒,我很懷疑你怎麽入的黨”!

“起來吧,別跪著說話”!老米和聲對齊翠香說道。

“恩”點點頭,齊翠香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老馮。

“說吧”!老馮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了炕沿上,拍拍木質的炕沿對蕭寒和老米說道:“我領導無方,倒是讓您二位看熱鬧了,原打算是到這裏找人,沒想到卻是來挑膿瘡的,看起來今天咱的事情得撂撂了,也坐下,聽聽到底啥情況”!

“馮主任,其實……其實秀理他並沒有瘋”!齊翠香糯糯的說道。

“繼續說,我看他也不像是真瘋的樣子”!

“嗯,是這樣的,那年他從臨海廠子裏跑回來的時候,神經是有點不正常,誰都懷疑,總怕別人把他給送出去,尤其是……我,他總說我在家不守本分,在外邊偷人,稍有不對就經常打罵我……”齊翠香垂頭低聲道出了原委。

六年前,因為臨海絲織廠的某些領導也想著要向領袖獻禮,便要求崔秀理設計一幅繡像,畫麵用的是偉大領袖在延安的圖案,經過了幾個月的設計和趕工,終於織出了一幅形製和工藝都絕佳的繡像,當拿到平京的時候,得到了當時副統帥的讚揚,又是評獎又是表彰的,倒讓廠領導和崔秀理很是風光了一把。

其後,旗手看到了那幅繡像,很為這種精美絕倫的繡像而讚歎,當時就有人提議,要給旗手女士也織這麽一幅繡像,旗手當時雖然沒表現出太過熱心,可下邊的人追的很緊,所以崔秀理就又給旗手設計了繡像,不過最終結果卻是沒能得到誇獎還不說,卻給自己招來了無妄之災。

從一個被表彰的勞模,到被揪鬥出來的現行反革命,崔秀理在一天之內就嚐到了什麽叫大起大落,好在還有人在保護他,趁著看守自己的造反派不注意,崔秀理連夜就回到了村裏。

“秀理這人有些神經質,在別人說是小小的事情,到他心裏有時候會尋思個沒完沒了得”!齊翠香說道。

崔秀理確實神經質,妻子齊翠香很漂亮,原本這可是他的驕傲,可現在他就算是落難了,原來驕傲的倒成了最擔心的事情,妻子太漂亮了,附近幾個山村都知道齊翠香是看起來美麗,嚼起來香甜的美味糕點,這要是在以前,憑崔秀理的身份不成問題,可現今自己卻成了現行犯,於是崔秀理就對妻子不放心起來。

在回到家裏之後,稍有風吹草動,崔秀理就會懷疑齊翠香偷人,於是就非打即罵,原本渾圓的好雞蛋,終於給崔秀理自己折騰出了裂縫。

有縫的雞蛋當然招蒼蠅,齊翠香原來就頗有豔名,現在又總被自己的丈夫打罵,而被打罵的名頭竟是偷人,有人在惋惜的同時,難免就動了英雄救美的心思,在動心的這些人當中,最有力量的當然是崔世林了,那時崔秀林可是民兵連長呢!在崔世林刻意接近之下,靠著身份的便利死纏爛打的終於如願以償,當時正委屈彷徨的齊翠香稀裏糊塗的就跟崔世林發生了關係。

“哦?既然崔秀理不相信你,打你罵你,你就幹脆和崔秀理離婚嫁給崔世林就是了,可我看你現在對崔秀理也並沒有絕情啊,而且為什麽我們一來,你就把這些醃臢事情跟我們說出來呢”?老馮半點都不傻,看齊翠香這意思這裏邊不應該隻是男男女女的這些事兒。

“馮書記,事到如今我這張臉也就不要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您說清楚吧,崔世林……他就是個畜生,根本就不是人”!看來齊翠香真是下了決心,一臉絕然的說道。

“齊翠香,你個爛『騷』貨不要血口噴人,哦,當初要不是你仗著你那張臉和白嫩嫩的身子勾引世林,世林怎麽會鑽到你的被窩裏,到現在世林都沒有結婚,還不都是你這個狐狸精給害的?我們世林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了,哦,來了縣裏的大幹部,你就在這兒紅口白牙的冤枉我家世林啊!我撕爛了你這個『騷』貨的嘴”!齊翠香剛要說話呢,外邊一陣哭鬧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老太太帶著四五個媳『婦』模樣的正往山坡上爬呢,這時候已經都要接近門口了,看那幾個女人正在『露』胳膊挽袖子凶巴巴的架勢,肯定是要進屋來撕打齊翠香的,老馮氣得大罵了一聲:“這他娘的真是狗屁倒灶的爛事情,崔世林,這都是你家的吧,你給我攔住她們,要是誰敢再搗『亂』,都給我抓到縣上去”!

這時候外邊圍觀的人來了已經不少了,老馮站到了門口對圍觀的村民喊了一聲:“誰是基幹民兵的?都給我站出來,誰是民兵連長?”

“嘿,馮主任,我是!我是民兵連長”!老馮一聲大吼,先頭兒在村部那兒見到的名叫梆子的家夥立刻就顛兒了過來,一臉獻媚的對老馮說道。

“哦,原來你是民兵連長啊,那你聽不聽我的命令”?

“聽,當然聽啦,我們可是黨的戰士!自然要聽黨的命令,在這兒,馮主任代表的就是黨”!梆子挺著胸脯說道。

“那好,你召集民兵,把這裏的秩序給我維護好了,諾,就這兩間屋子,沒我的話,誰也不能接近這裏”!

“是!馮主任”!梆子答應了一聲,衝著圍觀的人群就是一通招呼,叫著人名讓人出列,一會兒的功夫就找出了十來個民兵,雖然沒有拿著步槍,可都是年輕的漢字,站在一起維持秩序的話還是很有震懾力的。

“梆子,你個王八蛋,虧你叔平時還那麽維護你”!那老太太給梆子擋在了外邊,闖了幾次都給梆子推開,最後幹脆被棒子搡倒在地上,不禁拍著麵前的地皮哭叫了起來。

“你說,把你想說的事情都說出來,我倒要看看,崔狼窩到底藏著什麽樣的膿瘡,我一準把它擠幹淨”!老馮回轉身對齊翠香說道。

“誰說我不想和崔世林結婚的?秀理打罵我,他們家裏看不起我,我真的不想再找一家好的麽?可是,他崔秀林也不過是看上了我的身子罷了,他什麽時候想娶我了?”

齊翠香也豁出去了,看到有人將那幾個『婦』女擋在了外邊,倒是有了勇氣,先對外邊哭號著罵了幾句,道:“馮主任,崔世林他就是一個畜生,他禍害了我還不算,還把我當成給他跑官的禮品,我……我陪了公社書記睡又陪了公委書記,要不是那些人趴過我的肚皮,這王八蛋怎麽會這麽快就當上村革委會的主任呢”?

“你個『騷』貨還有理了,要不是你褲帶鬆,別人怎會輕易的就趴上你的肚皮喲,給我家世林跑官麽?可你自己不也是當上了『婦』女主任麽?要不是因為當個主任多分口袋糧食,你家那個雜種早就餓死了”!外邊的老太太耳力倒是挺好,聽到了齊翠香如此說,點著手指著屋裏破口大罵。

“我褲帶鬆?是,我就是個人人能騎的浪貨!可要不是崔世林『逼』我,我怎會這樣”?齊翠香哭喊著說道:“第一次『逼』我和公社高瞎子睡,我就說,要想給高瞎子送禮跑官也不一定用我的身子啊,我婆家藏著個金菩薩哩,要不就用那個?可這畜生當時答應了,可後來呢?金菩薩他拿了去,可還是在公社那裏把我給灌醉了,還是讓那個都快入土的高瞎子糟蹋了我的身子喲!”

“一盤爛賬”!老米這時候也大概明白這裏邊的事情了,不由得低聲罵道,隨即對老馮哼了一聲:“這些就是你這裏的幹部?怪不得啥工作也搞不上去呢,都是這路貨『色』的話,老百姓不跟著餓死就算是命大了”!

“媽的,等我回去再說,我不擠出他們的卵黃來,我就不姓馮”!就這麽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為了當個小村官,就又是金錢又是女人的往上送,在這個年月還真是少有聽說呢。

這時候,盡管齊翠香哭號的依舊是那樣的可憐兮兮,可蕭寒三個對她卻更多了鄙視的心思了,接下來,在她斷斷續續的敘述中得知,這個女人糊塗是真糊塗,因為一時情愛的心思,就把婆家藏有珍貴金器的事情告訴了崔世林,正因為如此,崔秀理家這才遭了難,老頭子被氣死、老太太被打斷腿、崔秀理變得半瘋不瘋,就連她親生的兒子都在崔秀理一次犯病的時候給破了相……

“爛婆娘”!一直在一邊聽著的高老三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火了,轉身『操』起了一根鎬柄就往齊翠香的頭上砸了過去,蕭寒趕忙伸手阻攔了一下,盡管如此,高老三用的力氣太大了,還是在齊翠香的肩膀上掃了一下,一下子就把這女人給砸倒在地上了。

“馮主任!您可得給我大舅,給我妗子他們做主啊!這幫畜生……這幫畜生都應該槍斃呀”!高老三還要掄鎬柄,卻給小寒死死的抓住,論力氣他遠遠不及蕭寒的,索『性』把鎬柄一扔,撲通一下跪倒在老馮的麵前。

“高老三,你起來,不用你求,這些個垃圾害人蟲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在『共產』黨的天下還有這幫村霸村匪,這真是我們的工作失誤啊,我倒要看看,再咱這種山旮旯的地方,還有多少這樣的情形”!老馮咬著牙狠狠的說道。

村霸村匪麽?蕭寒暗自搖頭,這在一定的程度也算是一個特『色』吧,地痞流氓當村長,原想在這個熱血燃燒的年代會少一些,如今看來,愚昧落後的鄉民,卻是早就把這種害人的蛀蟲給畢恭畢敬的養起來了呀!想想這些鄉民,真是可悲又可憐。

在那個時空中,蕭寒就曾經聽說過,某些農村,村幹部很大程度上就是村裏最霸道的人來擔任,其中很有些人甚至是進過監獄的,上邊的某些官員之所以對這種情況半睜半閉,還不是因為此種村幹部卻是最有力度的?提留、統籌,凡此難題,唯有這些村霸類型的村幹能迅速的完成指標麽?刁民便用流氓治!

“把這幾個害人蟲給我先抓起來!梆子是吧,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要是放跑了一個,我為你是問”!老馮尋思了片刻,突然恨聲的吩咐著。

“誒!堅決執行馮主任的命令!崔廣湖!崔廣鶴!你們還愣著幹啥子,快把崔世林和崔世立這對害人蟲給我綁起來”!梆子大聲應命,誇張的揮著胳膊一通張羅。

“梆子,咱可都姓崔呀,往前數三代都是一個祖宗!你他媽的就因為一個娘們就來禍害你的同宗”?見事不可為,崔世立怨毒的看著一臉得意的棒子狠狠的說道。

“『操』,這時候想起都姓崔了?以前你們哥們耀武揚威的時候咋就沒想起來呢?崔秀理不姓崔?那你們哥們怎麽為了人家的那些金子就這樣的禍害人家呢?老爺子給你們氣死了,老太太讓你們設計著打斷了一條腿,老二被你們『逼』著用袁大頭換饃饃,連人家的女人你們都換著人輪番的日,你這時候想起都姓一個崔了,我呸”!梆子也狠狠的回敬著。

“王八蛋,吃喝的時候你沒跟著油嘴?你當這個民兵連長還不是我們哥倆給你爭取來的?別當你是個啥好玩意兒”!也不反抗,一任兩個民兵在用不知從哪兒尋來的繩索死命的捆縛自己,崔世林紅著眼睛隻盯著梆子說道。

“哈,人到啥時說啥話吧,我是不是好玩意兒可不是你說了算的,反正我沒趴別人的婆娘,也沒把別人婆娘當禮物去跑官,也沒有貪圖人家的財貨『逼』死人,比你,俺就是個大好人”!梆子拍了拍崔世林的腦袋,撇著嘴說道。

“哈哈哈”圍觀的村民們都肆意的笑著,也難怪啊,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崔世林兄弟就這麽當著大家夥的麵被抓,栽的真痛快呀!

“恩,這家夥也是個當村長的材料哇”!蕭寒離這邊比較近,這幾個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嗤笑了一聲,對老馮說道。

“我明白,等撕扯清楚了一個我也不會放過,現在咱怎麽辦?崔秀理……”

“帶上他,不管他是真瘋還是半瘋,隻要他把自己絲織技術拿出來就行,再說這也是一個姿態,有了他這塊招牌,相信那些不願出來的織工就會打消疑慮了,時間不等人啊,咱們的絲綢計劃已經不容得再拖拉了”!蕭寒透過門口看著哄笑的村民們說道,不管怎樣,自己能做的事情還是做起來吧,相信人類作為“靈長類動物”,終究能夠在外力的推動和自我努力之下逐漸的完善自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