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我們叫雷鋒

興許是社交圈子的緣故吧,就是在前世的時候,蕭寒所接觸的人當中也少有知青,對於那個年代中知青們的遭遇,蕭寒大多來自於道聽途說,所以很難有那種近乎切身的感受。

而到了這個世界,蕭寒又一直都把自己能照顧到的知青照顧的很好,所以下鄉到別處的知青那種慘淡的生活好像離得蕭寒很遠,而此時此刻發生在他眼前的這一幕提醒了他,就是從今年開始,因為返城,將會出現多起知青請願、示威的行動,在很大程度上,形成了不應該有的動『蕩』。

真正的曆史上,從78年開始,中國局部地區出現知青遊行、請願等活動,要求回城回家。78年冬,雲南西雙版納景洪農場上海知青丁惠民率先發起了“我們要回家”的返城浪『潮』。

雲南幾個農場的5萬知青隨即響應,他們以罷工,遊行,上京請願,直至集體絕食的形式表達他們的訴求。近百人在昆明火車站集體臥軌抗議。此事驚動了平京。中央領導隨即派出以國家農墾部部長、文革中遭受迫害複出不久的趙凡同誌為首的中央調查組對此事進行調查。

79年1月,雲南臨滄耿馬孟定農場上萬名知青罷工,發出“不回城,毋寧死”的口號,200餘名知青展開絕食抗爭。身後是成千上萬的知青全力支持。當中央調查組趕到那裏的時候,有的知青竟然當眾割腕『自殺』以明誌,在場的知青們黑壓壓地跪在地上,齊聲哭喊:“我們要回家!讓我們回家吧,我們想家想媽媽”!樸實傷情的呼喊直錐人心,當時在場的調查組人員聞之無不落下同情的淚水。

其實返城運動早在粉碎四人幫之後就已經在積聚矛盾貯存力量,有些複出軍隊幹部和老幹部的子女都先後以當兵、招工、提幹或者工農兵大學生的方式離開了農村,幹部“走後門”安排子女的不正之風相當嚴重。

作為人數眾多的平民百姓子女的知青們,普遍感到失落、『迷』惘和絕望。在這種情形下,發生一些過激的行為也就不足為奇了。

在西雙版納那次浪『潮』之前,就已經發生過多起知青請願事件。

而正是因為這樣,鄭老才會在78年初發表了自己有關上山下鄉的種種看法,用鄭老的話說:“國家花了大筆資金卻買了四個不滿意:知青不滿意,家長不滿意,農民不滿意,『政府』也不滿意”,也正是還因為鄭老站出來一聲喊,才使得知青問題給拿上了中央的議程。

78年12月12日,**中央政治局開會討論和通過了兩個文件。標誌著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重大曆史轉折:《全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工作會議紀要》和《國務院關於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若幹問題的試行規定》

在這兩個文件中,中央明確的指出:逐步縮小上山下鄉範圍。礦山、林區、小集鎮和一般縣城的非農業戶口的中學畢業生,不再列入上山下鄉範圍。有安置條件的城市,也可以不動員下鄉。今後下鄉人數將逐年減少,以至做到不搞現在這樣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積極妥善地解決好在鄉知青的問題,對1972年底以前下鄉的,優先安排,兩年內基本解決。

79年2月,在各方努力下,雲南“知青問題”終於得以解決,同時也改變了全國知青的命運。知青返城成了79年除對越自衛反擊戰以外全國最大一件事。不到三個月,十幾萬知青呼嘯如『潮』水消退離開雲南。全國各地紛紛跟進。

80年5月8日,**提出不再搞知青上山下鄉。10月1日中央決定過去下鄉的知青可以返回故鄉城市。轟轟烈烈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成為曆史。到1981年,已經有600多萬知青回城。雲南的知青的抗爭促使全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停擺。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知青最後都返回了城市。

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從68年起,曆時12年。先後有1660萬知青上山下鄉,占當時中國城鎮人口的十分之一以上,波及當時中國城鎮大約一半的家庭。絕大多數知青耽誤了學業和事業,失去了最佳競爭年華。中國在二十世紀後期曾經出現科技和學術人員斷代,人失學業國失人才。

知青上山下鄉運動,涉及了整整一代人,上千萬知青,數百萬家庭,牽連著上億人的情感。這些人的學習,成長,工作,生活,思想感情的變化,幾乎貫穿了整個新中國至今的曆史。

回城後的知青,有不到百分之五的知青在高考恢複後成為“新三屆(77年;78年;79年)”大學生,甚至出國深造。少數知青通過努力,在經濟大『潮』中搏弈,成了富人,但這在千萬知青中所占比例不是很多。

社會是發展的,不進則退,由於上山下鄉運動,大部分知青都因為與城市脫節過久,原本的城鎮居民在返城之後,反而要適應這個過程,大部分當年的知青成為了今天低收入人群,始終掙紮在社會的底層,說他們是這一代最可憐的人,也不為過,這就是蕭寒所了解的知青的固有命運。

如果說新中國的成立是我們這個千年古國得以彌合百多年列強戳出的創口的話,那麽十年文革就是將還未彌合的創口再撕開來,並且還撒了一把鹽,由此而引發的後續,則是一股股難以忍受的陣痛,千萬知青,隻是在這些陣痛中的一部分因素而已,看著嚎啕的白發老人,幾個人心情沉重卻也無可奈何。

“小寒,墾豐的20萬知青,都應該感謝你”!小徐收回了目光,殷殷的看著蕭寒說道。

“是啊,小寒,看到了這家人,再比比咱們墾豐知青的經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誌雙也感懷的說道,他的感受當然深刻,如果不是蕭家集那學校和壯漢們的熱血,那他此時怕已經消逝多時了。

“媽!你就讓我去一趟吧,小惠現在還孤零零的埋在那個山溝溝裏呢呀,我就是不幹別的,把小惠……帶回來也是好的呀,就讓她孤零零的在那樣一個異鄉,我這當哥哥的心裏頭愧得慌”!常來攙扶著已經渾身發軟的老母親,粗壯剛強的漢子,竟然淚流不斷,聲音也變得哽噎。

“常來呀,人都說入土為安,既然小惠已經去了,現在也都下了葬,就不要再去打攪她啦,你這一去,可不光是要去小惠墳頭兒上看看吧,我擔心你到了那裏會因為義憤而衝動呀,這要是你也出了事,那你們老常家怎麽辦?你媳『婦』還懷著身子呢”!邊上的人紛紛的勸解著,一個胡同裏,甚或是在一個四合院裏生活了這麽久,老鄰居都了解常來的脾『性』,知道他這一去肯定是要鬧事的,怎麽會放手?

“常來……”就在這時候,一個虛弱的聲音從胡同口傳了過來,圍著常來的老街坊們趕緊閃開了一道人縫兒,就在胡同的牆角,一個麵『色』蒼白的女人靠著牆在那裏站著,凸起的肚子表明,這是一位身懷六甲的孕『婦』,而且還是一個拖著虛弱身子的孕『婦』。

“秀芳,你怎麽也來了呀,我不是已經和你說”……常來看到虛弱的妻子靠在牆角,跺了跺腳埋怨道。

“常來,我不是來勸阻你的,隻是眼看著我就到了預產期了,你這一去怕是一個月都回不來,到時候孩子上下來第一眼都看不到他爸爸呢,你來”!秀芳伸出了手,衝常來招了招,失去了血『色』的手臂,就像是一根慘敗的脫皮枯枝,手上的青筋崩起,又給那隻手增添了詭異的青灰。

“常來,你去看看秀芳,還有十來天,她就要生了呀,難道你就不能等秀芳生下孩子之後再去?常惠兒也是我閨女呀,我就不疼麽,可活著的不能好好活,哪裏還顧得上死的”?雖然老人哭嚎悲切,可這份無奈的剛強,卻讓蕭寒幾人深感佩服,盡管失去了心愛的女兒,可老人還是如此的清明,老人說得對,活人還不能夠好好的活呢,死去的即便是再親,再難受,也得先可著活人來!

“常惠的婆家是省的一個山溝溝,那個村子一共就百十戶人家,還都是一個姓的,凡是外人到那兒都受排擠,這下常來要是去那裏鬧事兒,誰知道會出現啥事情呢”!被小徐拉住說話的這人,小聲的嘟囔著,所說的情況倒是讓蕭寒想起了小妹曾經待過的某縣那個山村,如果是那種情況,常來去了,即便是不鬧事,也是凶多吉少。

“常來,你總說我肚裏的孩子是兒子,可我總堅持是女兒,不管是男還是女,在走之前,你和他說說話吧,也讓他能記住他父親的聲音,行麽”?秀芳拉著丈夫的手,將丈夫的手按在自己凸起的肚子上,微笑著看著常來。

“秀芳……”常來半蹲著身子,抬頭看著妻子,雖然妻子在故作笑顏,可眼底的晶瑩哪裏逃得過他的眼睛?

“從一小我就是你的跟屁蟲兒,長大了也終於給了你當媳『婦』,這輩子我都死死的跟著你,現在,你要出門兒了,我卻不能跟著你去,可老爺們終究是老爺們,有些事,明知道山上有老虎,可咱終究還得去,常來,秀芳不會阻攔你,因為秀芳也覺得當去!你來,和孩子說說話吧”!秀芳撫『摸』這丈夫的頭顱,說話間鼻翼還是忍不住翕張了幾下,眼圈霎時就紅了,給襯托著蒼白的臉『色』,看上去是那樣的虛弱無助。

“嗯”!定定的望著妻子蒼白的容顏,常來點點頭,網妻子跟前又挪了挪,將耳朵貼在妻子的肚子上,輕聲的對裏邊的嬰孩說道:“孩子,我是你爸爸,光和你媽媽爭論你是男孩還是女孩了,到現在連名字都還沒取出來……

爸爸對不起你和你媽媽,在你即將出生,媽媽即將因你受罪的時候,爸爸卻要遠行了,因為你的惠兒姑姑……她現在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山溝溝的地下呢,爸爸,得把你姑姑接回來,孩子,要是你姑姑還在那該多好啊,前年的時候,你姑姑還來信說,等有了孩子,她會從山上采摘最大最紅的山楂,做成山楂糕給你,可是,如今你快要出世了,你姑姑她卻……再也回不來啦“起先,常來的話語還算和緩平靜,隻是說道後來,這位九尺高的漢子也不禁聳動肩膀,聲音越來越晦澀,漸漸的哽噎了起來,旁邊的街坊鄰居,已經有人憋不住的嗚嗚哭了起來。

“小寒,要是常來去的那個地方和小妹曾經待過的那個該死的村子一樣可咋辦”?小徐曾經親身經曆過那個山村的事故,知道有些個地方,山村的山民野悍又護短,被一家人真情感動的小徐不禁未常來擔心起來。

“看這個常來,應該對他妹妹很鍾愛,妹妹死的這麽委屈,他肯定是要到那個村子鬧事兒的,真要是碰到那種不講理的野蠻村民,常來最起碼會挨上一通暴打,甚至會丟了『性』命,小寒,趕緊想個辦法阻止一下這個常來吧,你看他媳『婦』……都幹巴虛弱成這樣子了,能挺得住再次的打擊麽”?建設早就給場上的真情感動的落了淚,搖晃著蕭寒的肩膀,直叫蕭寒想辦法。

“哥,這家人真可憐呢”!靠在自行車旁的舒芳也輕聲的說道,在她的心目中,隻要蕭寒出頭,肯定能有辦法讓常來打消去山村的念頭。

“勸常來?我哪裏有辦法呀”!蕭寒何嚐不是一籌莫展,在重生之後,蕭寒還從沒有感覺這樣無力過,如今的常來不正是和當年的尉強極其相似麽?都是妹妹出事,都是那樣的鍾愛妹妹,這時候就是明告訴常來,他一旦去了那哥山村就會死,他還是會屹然不懼!

“常來……你看看媽媽”!看著半擁在一起的兒子和兒媳,老人慘然一笑,召喚了一聲兒子讓他看著自己。

“媽”!常來一回頭,當即驚聲尖叫,旁邊的鄰裏街坊也都惶急的呼喊了起來:

“他嬸子!你千萬別呀”!

“他大姨!有事好好說,常來是個孝順的孩子,你說話他會聽的,你趕緊把剪刀放下呀”!

“常來!你現在還犯渾勁兒麽!快跟你媽說,就說你不去了”!

卻原來,老人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隻剩下一半的的剪刀,鋒利的剪刀寒光森森的被老人抵在了自己的胸窩間!

“媽,你不要,媽”!常來淚流媽媽麵的緩緩跪了下來,媽媽的心思他很明白,這是要以死來阻攔自己去山村呢,母親的剛烈做兒子的自然知曉,常來深知,自己要是還堅持去接回妹妹的遺骨,那自己的媽媽真的會自盡!

“媽……兒子,兒子不去了,您把剪刀拿開呀,我不去了還不成麽?”

“是啊是啊,他嬸子,常來這不都悔口了嘛,你趕緊把那物件給拿開呀”!旁邊的人見在老人的威脅下,常來終於不再堅持,紛紛急切的勸慰著老人。

“常來,你是我生的,我還不了解?跟媽說,你真的就不去了”?老太太不為所動,仍舊用剪刀指著自己的胸窩。

老人隻穿了一件夾襖,此時已經被鋒利的剪刀刺破了一個洞,一絲殷紅順著剪刀的溝槽滴嗒了下來,很顯然這一剪刀已經刺進身體裏去頗深了。

“媽!媽!我是真的,真的不去了,將來,將來有機會我再去呀媽!你放下剪刀吧,媽“!常來真的慌神了,惶急的大叫著給老人下保證,隨即衝著母親咚咚有聲的磕起了頭,隻兩三下,寬廣的額頭上已經鮮血淋漓了。

“媽……常來真的不會去了,您老趕緊把剪刀……“失去了丈夫魁梧身軀的依靠,站在那裏都有些打晃的秀芳萬分焦急,可挪動幾步怎麽會這樣困難呀,叫了一聲,眼前忽的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秀芳”!好在身邊還有別人,那人驚叫了一聲趕緊把秀芳抱在了懷裏,惶急的衝那對母子喊道:“都行了吧!不是說,活著的人要好好的活麽?這就是你們說的好好活”?

秀芳的昏倒讓那對母子結束了相持,兩母子幾乎是同時跑到了秀芳的跟前,常來接過了妻子,橫抱在胸前一聲一聲的呼喚著,隻是秀芳已經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已經不能被喚醒回答他了。

“常來!快,我們這兒有三輪車,趕緊把你媳『婦』放車上,我們送她去醫院吧”!蕭寒見此情形,哪裏會不伸手相助!

“啊,是啊,趕緊送醫院去吧”!街坊們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有的人拔腳就往胡同裏跑,邊跑邊說:“我去拿床被子,這樣直接躺上去可不成”!

“啊,常來,家裏沒錢吧,我家還有一些,這就給你拿上”!取被子的人的喊聲,也驚醒了別的街坊,常來家的困境,作為幾十年的老街坊自然了解,當下就又有人飛跑著到自己家裏去拿錢了。

“錢不著急,我這裏正好還帶著一些,應該夠應急的,現在關鍵是要把孕『婦』趕緊送到醫院去”!蕭寒看著秀芳那張全無血『色』的臉龐,知道是不容緩,怎會等他拿錢過來,嘩啦一下打開了三輪後邊的那麵車廂,用上邊的鐵鏈拴好,弄好了這個,那個去拿被子的也正好到了,將棉被鋪在車廂上,讓常來將妻子放好,道:“最快的速度”!

“好!交給我吧”!光蛋子有的是力氣,聞言大聲的應道。

“小徐,你站在車幫上開道,我先趕往最近的醫院去辦手續和作準備“!從這些胡同裏來回也很多次了,這幾個人都知道最近的醫院在哪裏,蕭寒和小徐簡單的溝通了一下就選好了醫院,隨即蕭寒帶著舒芳迅速的就往醫院趕去了。

“走,跟著小寒“!誌雙和建設兩人跟在後邊,還想著幫光蛋子一把呢,光蛋子搖搖頭說道:“不用!你們光跟著我就行,咱們醫院見了,小徐,指揮道路”!

有了他們的幫忙,秀芳很快就給送到了醫院,這時候蕭寒早就把一切事宜給張羅好了,刻意為之之下,臉老院長都給驚動了出來,當光蛋子的三輪車抵達門口的時候,老院長正領著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迎了出來,將秀芳從三輪車抱到了擔架,抬起來如飛一般送到急救室去了。

“謝謝,你們是……”常來直到妻子被送到了急救室,這才有機會向這小哥幾個表示感謝。

“嗬嗬,不要客氣,誰都有難處的時候,大家互相扶持是應該的”!小徐笑著說道。

“這住院的錢都是你們幫忙給出的,我……呆一會兒我想辦法先湊兌著給你們吧”!提到了錢,常來卻是有些赧然。

“嗬嗬,沒關係,你什麽時候有了就還我好了,嗯,這裏也不需要這麽多人啦,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要照顧好嫂子啊”!蕭寒一笑,剛才老院長已經說了,雖然看似危險,但是還是有把握搶救過來的,所以蕭寒倒是很輕鬆的道別。

“啊,真是太謝謝你們啦,謝謝”……心情激動中,常來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沒事,不說了不用謝麽?我們走啦”!小徐拉著光蛋子的手走出了醫院的大門,蕭寒和舒芳在後邊跟著,等出了大門的時候,常來才霍然想起,追了過來高聲的問道:“那個……小同誌,你們都叫什麽名字啊,我還錢去找誰”?

“哈,我們的名字叫雷鋒”!剛剛趕到的誌雙和建設自然會了解蕭寒不會在乎這些錢的,建設一邊扭身和蕭寒他們往回走,一邊揮手昂揚的說道,一句這時代最時興的話飄『蕩』在醫院的上空,此時此刻是那樣的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