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尉強的絕筆

夏日的天說變就變,晚飯時還是繁星滿天,可還沒到掌燈十分,烏雲就像是萬馬齊喑一般滾滾而來,講夕陽的餘暉盡都遮擋,天地間隻剩下絲絲絡絡的閃電扯著地,連著天,刷的一陣涼風掃過,如傾倒一般的大雨就潑了下來,街道上被雨趕著的人們,嘻嘻哈哈的往家跑,有一兩個興奮了的,還怪聲怪氣的尖叫,片刻的功夫,地上就積了幾寸深的雨水,匯集成一個個奔騰的溪流,順著蕭家集的坡勢,往村外狂飆。

“好大的雨,這下兒建強他們可要遭罪了”!爺爺看了看門口不扯斷的房簷滴水喃喃的說道。

“沒事的,都是大人,天又這麽熱,就當是給他們淋了澡了,再說,他們都帶著遮雨的物事呢,不是說,在沙河邊上搭了窩棚麽,也不見得就淋著”『奶』『奶』知道老頭子關懷本家這個曾孫,小強從小就沒了父親,全憑近親的族人東一把西一把的幫著拉巴起來的,這孩子知道感恩,所以當了隊長之後,想著法子想讓村人的生活變好,就打漁來說,蕭連防、蕭連成他們玩『性』居多,可蕭建強就不這樣,緣著河流,從來都是埋頭苦幹,這一季下來,往往會拿回上千元,這錢貼補到隊裏,一些家裏勞力少的,就不用從家裏往外拿錢了。

這年月的生產隊分東西有兩種方法,一是按人口,二就是按工分,按人口的,都是些諸如瓜果等小量的東西,而最重要的糧食卻是要按工分分的,這樣一來,家裏孩子多勞力少的,要想家裏糧食足夠吃,就得從家往隊裏拿錢,往往這時候,別人歡喜的如同過年,而這些戶,卻是在過難。

不過,自從蕭建強當了這個隊長,想著法子弄錢,貼補了隊裏之後,便讓這些戶先欠著該找的錢,隻等孩子長大還工就是,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個托詞,因為隊長總會想辦法讓那戶人家諸如包工等等的,在來年彌補了事,雖然如此,蕭建強的公允,還沒有人敢於跳出來挑刺,年頭多了,也就形成了習慣,大成和連防人也不錯,不過,就不如蕭建強這樣顧周全了,所以,不光爺爺,怕是很多人都在關心遠行打漁的人們。

“不用擔心啊,爺爺,建強的鬼道你還不了解,哪裏會淋著他喲,說不定啊,這人已經不知在誰家的炕頭上咬幹豆腐呢”!蕭寒也給爺爺解心寬。

“嗬嗬,那小崽兒幹的出來”!爺爺撫著胡子笑道。

小的時候,蕭建強就是個小皮猴兒,越來越大這鬼點子就越來越多,村裏他叫嫂子的,不管多潑辣,見了蕭建強都會躲著走,曾經有一個嫂子不知厲害,被蕭建強幾個人給逮著,扒了褲子,按在隊部的辦公桌上,滿屁股蓋的都是蕭家集第三革委會的圖章。

蕭建強愛胡鬧,混蛋事兒很多,村人呢,也隻當是笑話,知道他心腸好,誰也不會跟他計較,真格的時候,蕭建強可以為了自己的社員拚命,這是別人學不來的,所以,三個隊長裏歲數叔他小,輩分也低,但是,在隊裏的威信卻比那兩個還要高。

這個吃幹豆腐是這家夥的一莊糗事,也是這家夥跟人打賭輸的唯一的一次,這一次,卻是輸給了村裏有名的憨子——蕭學海。

蕭學海能吃,但是家裏糧食存量不容的他放開量,他雖然很憨,但也知道節省,所以平常都是吃個半飽,即便是這樣,也比常人多了不少,這樣一來,蕭建強就錯誤的估計了蕭學海的飯量。

正是午後,蕭建強甚至還偷偷打聽到,蕭學海在家裏就吃了五個窩頭,這下心裏有底了,就跟蕭學海打賭吃東西。

“憨海,要是您能吃兩斤果子(點心),這錢我出”!兩斤果子是一般人空腹都吃不下的,那可是幹的掉渣的呀,所以蕭建強很篤定。

“好”蕭學海憨憨的一笑,就這麽幹著咬,連水都不用,二斤點心頃刻下肚,讓蕭建強目瞪口呆。

形勢估計有誤,蕭建強當然想挽回麵子,正趕上賣豆腐的在廊簷避雨,於是又說,你要是再吃兩斤幹豆腐,這錢我還出。

嗯,兩斤幹豆腐吃下去之後,蕭學海打了個嗝說道:“渴了,強子叔,要不,給我在開兩瓶山裏紅”?蕭建強傻了,到最後,兩瓶罐頭下肚,這小子還喝了一瓶桔子汁,讓蕭建強花了十大元,一時成為笑談。

不過,損失終究讓蕭建強這家夥給找回來了,你不是能吃麽,好,去外麵的時候就帶著你,用你跟人打賭就是,反正,憑著蕭學海,蕭建強贏回來不少的東西,因此被長輩們笑罵過很多回。

這麽大的雨,天黑的跟潑了墨的一般,油燈那點兒亮小如豆粒兒,蕭寒幹脆,趁著涼爽倒頭就睡,外邊的風聲雨聲霹靂聲,絲毫不會讓他害怕,反而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外邊風雨潑灑,我自屋中逍遙,很有勁的感覺!

『迷』『迷』糊糊的剛要入睡,卻聽到一陣急促的砸門的聲音,還隱約傳來了呼喚。

“誰呀”!爺爺在後邊問道。

“蕭爺爺,是我!楊宏偉”!原來是一個下放到蕭家集的知青。

“爺爺,我去看”!蕭寒骨碌爬起來,穿著小褲衩就竄到了外邊,雨水打在身上隻是清涼,一路小跑,來到了院門前打開了大門:“楊子哥,怎麽了?出事了”?

“寒子,我就是來找你的,你快想想辦法吧,尉強出事兒了”!楊宏偉急聲說道。

“楊子哥,別急,慢慢說,你說不清倒會耽擱”!蕭寒將楊宏偉讓到了門洞。

“去屋裏,我這裏有尉強留下的遺書”!楊宏偉拔腳就往屋裏跑,一邊跑一遍說道。

“遺書”?蕭寒意識到,這下麻煩了。

來到了屋裏,點著油燈,楊宏偉從身上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因為被他用塑料袋護著,並沒有被雨水打濕。

蕭寒拿過來,湊到燈下,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封讓夥伴轉交父母的遺書。

尉強還有一個妹妹,可下放的時候,卻是在距離臨南百公裏以為的山區某縣,剛開始的時候,尉強還想把妹妹給轉到蕭家集來,在他與同學等人的交流和通信中得知,對比別的地方,他們在蕭家集就好像是在天堂。

可是,這事情哪裏有那麽容易,都已經落了戶口,雖然尉強『操』持了幾次,總也沒有達成,後來妹妹來信,說在那裏待的還算湊合,那裏的人對她也不錯,這才勉強放下,而這次,尉強雨夜離開,就是因為他的妹妹。

在之前的來信中,妹妹就說過,說遇到了好人了,而這個好人就是她落戶的哪個生產隊的隊長,隊長憐憫她是個小姑娘,身體還比較弱,就讓她當了一個記賬員,還說,平時的生活中,這位隊長也很關心她,甚至,讓她住在了生產隊的會計室,不像別人,多少人擠在一間屋子中。

尉強看到這些,先是高興,後來卻是擔心,無緣無故的,又不光妹妹一個,怎麽會對妹妹如此特殊?於是急忙去信說,要她加倍小心,別吃了那隊長的虧。

真是怕啥來啥,就在今天下午,妹妹的夥伴從兩百裏外趕到了蕭家集,告訴尉強,他妹妹失蹤了,隊長組織人找了,卻沒有找到,那夥伴悄悄的告訴尉強,這裏麵,肯定有勾當。

這事情隻有尉強自己和送信人知道,所以楊宏偉他們並沒有留心,尉強出去,他們也隻當是去送那人,可都到了現在了,大雨瓢潑中,尉強卻不回來,就讓楊宏偉他們起了疑心,楊宏偉最後從尉強的日記本中發現了這封遺書,聯係前後也大致的猜到了情況,幾個人商量了半天,誰都沒有主張,最後還是楊宏偉想到了蕭寒,這才冒雨趕了過來。

尉強的遺書字並不多,隻是說妹妹在某縣出了事,他要去某縣找妹妹,要是不能回來,那就是自己也出事了,要夥伴們把自己的信想辦法交給自己的家人,附著的,還有一封家書,不過因為是家書,所以楊宏偉他們並沒有打開,可就情況分析,那不過是字數多的一封遺書罷了。

蕭寒看完留言的字條,又聽楊宏偉分析了一遍,心說,這事情大致也就差不多了,沒想到小說中、電影中曾經出現過的片段,自己這回真實的經受了,這人,怎麽會有這樣兒的?

“寒子,想個辦法吧,尉強最是寶貝他妹妹了,要是他妹妹真的出事,我不敢想象,尉強會做出啥事兒來”!楊宏偉看著蕭寒。

“呼……這事你也別急,你知道尉強妹妹下放的那個村的情況麽”?蕭寒問道。

“不是很了解,隻是知道那地縫很偏僻,人口不多,都是山地”!楊宏偉不知道詳情也很正常。

“叫啥地方”?

“叫草窩子”!這個,楊宏偉倒是知道。

“走,咱們去找大成哥和連防大哥,光憑咱們不行”!蕭寒披起了褂子,拉著楊宏偉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跟站在後進門口的爺爺簡單說明了情況。

“寒子,讓大成給縣裏邊打個電話吧,找你陶爺爺商量一下”!爺爺高聲囑咐道。

“嗯”!蕭寒答應了一聲,就拉著楊宏偉衝到了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