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四章 三麵不討好

88年夏天,平京的空氣好像被炙熱的驕陽給點燃了一邊,吸一口到肺裏,都覺得火辣辣的,猶如喝了一口烈酒一樣,讓人灼痛。

常言說得好,躲冷容易躲熱難,當然,這指的是在空調還沒有研究出來以前,如今呢,卻是要好過多了,但有的時候,通過現代設備製造出來的清涼,也難以『蕩』滌來自心底的燥熱。

“他這是什麽意思”?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將一張報紙扔到了茶幾上,不解之『色』溢於言表,見沒人回答自己,當然,他也不指望這些人能夠給自己拿出什麽像樣的主意來,不禁歎息一聲,仰靠在沙發靠背上,看著天花板呆呆的發愣,靠背上雪白的沙發巾,愈發顯得他的頭發如染白霜。

“我仔細的看了無數遍這篇文章了,實在是搞不懂,他不是一向以超前思想而著稱麽?這次怎麽變得保守起來了”?旁邊一人,拿起了那張報紙,卻沒有看,那片短短幾千字的文章已經刻印在他的腦海裏了,即便是不看,亦如在眼前。

“我覺得他是在搞平衡”,一個禿頂的矮胖家夥,若有所思的看著沙發上的人,遲疑的說道。

“哦”?這一刻,手下終於有人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眼鏡中年猛地做起,對禿頂人說道:“老齊,你說,你是怎麽看的”?

“其實吧,你們都說他怎麽年輕又怎麽厲害,可我始終不覺得,我覺得他就是在投機,因為過去的時候他照顧過老爺子,因而呢,老爺子跟他就成了患難之交,對他的觀感總是異於旁人,所以呢,和他也就說得多一些,這人很有一些察言觀『色』的本領,對老爺子的想法,知之甚深,所以便順著老爺子的思路延續考量,不得不說他對西方的那些東西很有研究,畢竟經常出國嘛,所以呢,會添加一些他從西方抄襲的東西,拿到咱國內,就成了新東西了,其實,他不過是順風轉向罷了”!

見自己的老板很賞識自己的樣子,禿頂男受寵若驚,忍不住要鞏固一下今天老板最自己的好感,將自己的觀點一股腦的傾倒出來,卻沒想到聽到半截的時候,他那位老板已經頗為掃興的靠回去了。

“你呀,還是看不清喲,哪裏是他順著老爺子喲,分明是他一直在影響老爺子,前前後後多少事情了,你怎麽就老也看不明白”?

“我奇怪的正在這裏,這篇文章的論調,不像他平時言行中表現出的那麽激進啊,甚至某種程度上,和雲老他們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難道這是他們雙方要妥協了”?拿著報紙的那人,一邊沉思,一邊有些猜測的說道。

“對,妥協”!眼睛中年喟歎一聲,“還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就在這邊被這篇文章弄得如墜雲中欲仙欲死的時候,鄭老的書房中,鄭老正一臉笑意的看著蕭寒。

“說說吧,你唱得這是哪一出”?說完,端起茶杯咄了一口茶水哼了一聲,“你是不是位子高了,顧慮也就生出來了?你這是在妥協你知道麽?什麽時候,你也變得要考慮得失了”?

“不,我沒有妥協,更不會顧慮,這篇文章是我的真實想法”,蕭寒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出言否定老人的判斷,不過,老人並不因此生氣,而是看了看他,“繼續”。

“不管改革派也好,還是保守派也罷,畢竟大家最根本的目的,是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富強,改革是必須的,但我們的改革,隻是改革的機製,絕對不是改變所有製,因為我們姓社,不姓資,而資與社的根本區別,就是所有製,因此,改革要深化,但在企業所有製方麵,我們必須要堅持這個底線,這和深化改革應該是相輔相成的關係,不應該變成矛盾的集中點”!

“在農村改革實行初期,我為什麽和您說輪換製承包有利有弊,輪換,有利的一麵,就是以此證明,土地還是國家的,交給農民各人,隻是賦予其經營權,種植權,但,輪換也有其弊端的一麵,因為輪換,農民舍不得往土地裏邊投入,會殺雞取卵,用大量的化肥壓榨土地的肥力,最後采取的方法,則是承包期延長”。蕭寒對著鄭老,將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

從農業,說到工業的時候,老人已經將一杯茶水飲盡,但工作人員要來倒茶的時候,老人卻擺手拒絕了,因為蕭寒現在所說的,正是他最注重的一層了。

在企業推行改革之初,蕭寒就已經提出,采用承包、租賃等方式將企業經營權下放到各人手裏是要有前提的,這個前提就是,資源企業、重工業企業等有關國計民生的企業的經營權不會下放,也就是說,施行租賃承包等私人化經營的,不會有大型企業。

而一直以來,在蕭寒的影響下,改革的路也是這樣走下來的,但如今,隨著改革的深化,一些人,已經盯上了這塊大蛋糕。

他們之所以支持繼續將企業改革深化下去,無非是盼望著這些他們瞧得上的蛋糕,能夠讓他們咬一口甚至整塊的拿來,汲取那個時空的教訓,蕭寒怎會允許?

其實在過去,國有大企業之所以年年效益下滑,人們往往會歸咎於體製,但在蕭寒看來,所謂的體製,根本就不是國有企業普遍效益下滑的原因,就拿國外那些大型的家族式集團吧,什麽洛克菲勒,什麽羅斯柴爾德,初始階段是個人傳奇不假,但時至今日,與其說是家族企業,但某種程度上,他們何嚐不是一個比較另類的大集體?

之所以說另類,是因為表麵上,維係這個集團的是姓氏,是家族,其實呢,骨子裏,血脈、感情已經不再是左右這個集團的因素了,而是集團的利益,而一個國家,何嚐不是一個集團呢?更何況,對於諸如羅斯柴爾德等等這樣的集團,其龐大早就超過了一些國家了!

這些個集團的管理層,有幾個是出自於家族姓氏的?絕大多數都不是!那些中高層的雇員,不也是賺取工資的麽,那麽,為什麽這些人卻那麽用心的去經營老板的企業呢?歸根結底,一是製約,二是獎懲,這些人隻有努力做到最好,才會得到老板的信任、重用,才會獲得與自己能力相稱的職位和收入。

那麽推到國內的國有企業上,為什麽就不能施行這樣的管理機製呢?根本的原因,也無非是政企不分罷了,與所有製無關。

那麽,為什麽一些企業在實行承包或者租賃之後,便能夠起死回生?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在租賃或者承包之後,政企已經分開了,企業擁有了更靈活的自主『性』,決策起來,再也不受那些婆婆的管製了。

對於這些,蕭寒早就有設想,徹底的把各級『政府』與企業剝離開來,試想西方國家,不管你是州長還是市長,有誰有權利衝人家企業的經營指手畫腳了?

當然,西方國家的『政府』對企業沒有指手畫腳是因為那些企業歸屬的是各自老板,隸屬上,和你『政府』沒有半分的關係,那麽就中國來說,政企分開之後,也要形成形式類似,『性』質不同的形製——國有企業,將全部按照其『性』質,施行條條管理。

這樣,各級『政府』不在有權衝人家企業伸手,企業呢,也不在再會麵對那麽多的婆婆,至於條與條之間怎樣劃分,這也簡單,按照其產品的類別劃分開來就是了,當然這樣也不全麵,但在執行之中的時候,按照實際情況進行一些小調整也是可行的。

條條形成之後,國家,將會成為最大的老板,各個條條上的中高低層,隻向各自的上級負責,而最終,條條的最高機構,則向國家這個老板負責,優獎劣罰,將管理者的政治生命和經濟來源,與企業嚴密掛鉤。

社會動『蕩』的原因其實還有一個,而且十分重要,那就是在那個時空中一再強調的『政府』官員親屬經商辦實體的弊病,但這個弊病想要杜絕,卻根本就不可能,這個,也隻有靠監察部門來製約了。

在那個時空,蕭寒雖然不是底層,但他終究是靠自己努力取得成績,因而,他對所謂的國有企業改製深惡痛絕,因為那些在改製中獲得巨利的人,靠的不是能力,而是臭烘烘的關係!

雖然距離那個大肆改製的年頭還有段時間呢,但蕭寒卻不能不預作努力,因而他才寫了那篇改革是改革機製不是改變所有製的文章,也因為那篇文章,鄭老在找來他談話,不過蕭寒早就有了準備了,他知道那篇文章一出,自己將三麵不討好,不管是改革派還是保守派,尤其是中間派。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苦心會有人支持的,而支持他的人,既在三派中,也不是三派中人,他們是那些真正的為了國家富強的人。

蕭寒的話,讓鄭老感到愕然,從認識蕭寒,還從沒有見他這樣言辭激烈過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