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五章 困頓

小姑娘的問話,讓蕭寒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還行吧”。

“那……你以前和我姥爺的關係好不好”?小姑娘繼續追問。

“巧珍”……聽著女兒急切而又幼稚的問話,女人趕忙攔了一聲,道:“同誌,您這是從哪兒來的”?

“哦,我是從省城來的,大姐,您是嚴書記的女兒吧”?蕭寒以前即便是和嚴重接觸,也多是公對公的時候居多,雖然也曾經登門拜訪,但卻沒有見過他的女兒。

“嗯,走吧,到家裏去談”,女人說話輕聲細語,絲毫沒有遼省女兒那種豪爽大方,竟然有著幾分江南女子的婉約溫雅,不過蕭寒可不會注意這個,女人說完之後,轉身帶著他們朝那個小院走去。

嚴重在參加革命之前,家裏是遼城有名的糧商,對於嚴重來說,參加革命可謂是拋家舍業,待到新中國成立,他曾經曆任金嶺地區副專員、專員,遼東省委第三書記,第一書記等等職務,在文革中,也曾經被造反派以出身為因,對他多方打擊,不過幸運的是,他在文革中雖然飽受衝擊,最終卻等到了黎明的來臨,文革之後,落實政策他被任命為遼省省委書記,也就是蕭寒來遼省的那一段時間。

其後,其子嚴文景因貪汙和參與倒賣進口小汽車被司法機關抓獲,而嚴重書記,也由著這個由頭,被政治上的對立麵大力攻擊,最終黯然離局,當然,這其中還有不為人知的隱秘,而蕭寒,恰恰是知道這些的,當他來到遼省,手中無可用之人的時候,便想起了這位在遼省經營多年的老書記,此來的目的,就是要從老書記這裏得到一些助力。

跟著嚴書記的女兒來到了院子的門前,那女人掏出了鑰匙打開了院門,輕聲說道:“父親已經休息了,您二位稍等一下,我去招呼我爸起來”。

“好的”,蕭寒點頭說道。

女人快步走到了正屋的門前,推開門走了進去,片刻之後,房間內亮起了燈光,緊跟著就傳來了老書記的聲音:“是誰來了”?

“老書記,是我!蕭寒啊,我來探望您啦”!蕭寒一邊應聲回答,一邊朝屋裏走去。

“誰?蕭寒?哎呀天啊,怎麽是你呀,什麽時候到的遼省”?屋中,嚴重驚喜的聲音傳了出來,緊跟著,堂屋裏嘩啦一聲,像是撞倒了什麽東西,蕭寒抬頭看去,見老嚴書記在女兒的攙扶下,腳步踉蹌的迎了出來。

“老書記,您慢些”!蕭寒趕緊搶前幾步,伸手攙扶住了老書記,觸手之處,卻發覺,老書記瘦削的厲害,胳膊上簡直就剩下了一層皮。

“老書記,您……怎麽瘦成了這樣”!蕭寒攙扶這嚴重的臂膀,歎聲說道。

“身子骨兒不成啦,病痛纏身又怎能不瘦,不說這些,走,去屋裏坐”!老書記長歎一聲,對女兒說道:“去,趕緊燒水泡壺茶來,再洗幾個水果兒”。

“老書記,甭忙了,我不渴,您也知道,我向來就不喜歡喝茶,不需要忙和這些,我呀,和您坐一會兒就好”!蕭寒連忙說道。

“你呀,還是和過去一樣,常年的機關生活,卻沒讓你染上半點的官僚習氣,行,不喝茶,那吃幾個水果總成吧”?嚴書記嗬嗬一笑,拍了拍蕭寒的手背說道。

跟著老嚴書記進了堂屋,昏暗的燈光下,屋中空落落的,家具不光是少,而且十分老舊,房間中,飄『蕩』著一股子黴爛的氣息,西屋門邊,一個木質的方凳正倒在地上,一個紙箱歪在一邊,裏邊的大棗撒了一地。

“譚振”,蕭寒一個示意,譚振立馬就明白過去,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利落的收拾起來。

挺拔的腰板兒已經變得佝僂,嚴重挑起了竹簾兒,對蕭寒讓道:“屋裏坐吧”。

“嗯,您先請”,蕭寒攙扶著嚴重來到了裏屋,卻發現較之前些年自己來的時候,這個屋裏的布局變了許多。

靠著西牆,原來是一對沙發,如今已經沒了,變成了一條長凳,靠近北牆的地方,應該是一個打齊罩麵兒,紅木為罩的朱紅大櫃,如今呢,卻換成了兩個大小不一,土黃『色』的木箱。那幾把老藤編成,已經摩挲的紅潤光澤的羅圈椅子也當然無蹤,替代的,則是幾個木質圓凳,這一切都顯『露』出老書記如今的窘迫。

“怎麽會這樣”?蕭寒心中暗自想到,要知道,這可是一位共和國退休的省級高幹!整個人都應該是給國家致力奉養的功勳!可現在這情景,就好像是一位失去了親人奉養的垂垂老人!

“老書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事到如今,蕭寒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將嚴重攙扶到火炕上之後,歎聲問道。

“唉,養不教父之過,有子不肖,我這當老子的跟著吃些掛落兒也分屬應當,沒什麽的,左右也活不了幾年嘍,等我伸腿閉眼而去的時候,啥也不在乎啦”!嚴重喟歎一聲,頹喪的說道。

“大哥的事情我倒是知道的,但那隻能是代表他一人,和您有什麽相幹?即便是追究教養之過,您也已經受到了追究了吧?如今看您的情形,我覺得是過分了”,蕭寒也不遮掩,直白的說道。

“不過分的,該給我的,國家一分都沒少給我,那不肖子造成的損失,我自然要賠給國家,這很公平”……沉『吟』著,嚴重沉聲說道。

蕭寒愣了一下,此時的法律雖然較之文革時期已經做過修改,但還是遵循著打了不罰,罰了不打的原則,嚴重的兒子已經服刑,一般這種情況下,經濟上的損失,也就追索多少算多少了,而且嚴文景犯案之時業已經成家,怎麽追究,都不應該追究到老書記的頭上,隻是想到老書記之所以離開位子,還有他的政敵借勢攻擊的緣故,所以有如今的情況,倒是可以理解了。

“您這樣說是您的覺悟,但是國家不能這樣置一位於國於民有著巨大貢獻的幹部的晚年而不顧,嚴書記,您放心,不管以前是什麽原因致使您這幾年遭受了委屈,但是我來了,這種情況就絕不能夠再繼續下去”,蕭寒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些天精神愈發不濟,收音機還壞掉了,一些動向我可是不了解的,蕭寒同誌,您這次來遼省是……”蕭寒話中的含義讓嚴重精神一振,繼而探詢的問道。

“為了深化改革的需要,因為以前我在遼省推行過企業製度改革,所以呢這次中央將我調整到遼省擔任代省長,以期我能夠因熟悉遼省的情況,為企業改革的深化再次探出一條路來”,蕭寒也不避諱,徑直對嚴重說道。

“哦……這就太好了,說實話,你那次對遼鋼的改革,很是為我國的企業改革尋了一條合適的道路,但這道路是有階段『性』的,隨著改革的逐步深化,國有大型企業比照那些已經成功改製的小型企業,已經有了很大差距,雖然還沒有大麵積虧損的情況發生,但和那些勃勃向上的小型企業相比,頹勢已經初步呈現,要深化的,這很必要,那可是關乎到國計民生的大事情喲”!嚴重感歎的說道。

“是啊,那些小型企業在靈活機變的機製調整下,大部分的企業都煥發了新的青春,但哪怕是全國所有邪惡小型企業都獲得了蓬勃發展,但畢竟是九牛一『毛』,重頭,還是中型以上的企業才是我們立國之根本啊”!蕭寒點點頭,“在當前,對已國有大中型企業的改革,從上到下已經分成了三個方麵的意見,其中,保守的一方自然必須擯棄,而激進的一方的意見,也不是一條應有的道路,但是,不管保守也好,激進也罷,都有其優劣,所以中央高層便有意結合這雙方的意見,尋找一條能夠不保守,也不激進的中庸之路出來”。

“嗯,雖然前些年對於中庸之道大批特批,但是根本上,人們卻是將中庸兩字理會錯了,中正平和,四平八穩,在現在,已經成為了貶義詞咯”!嚴重感歎一聲,“其實呢,所謂中庸,在國之變革時期,卻是一條最穩妥的道路,雖然有時候會因此錯過了飛速發展的契機,但也應該看到,中正平和,也恰恰的躲避開了那些能夠置國家與萬劫不複境地的錯誤”。

沒想到嚴重對於中庸之道還有著他的一番看法,蕭寒聽罷,心中卻是暗自發笑,心說自從我到了您家裏,您的話語那一句不是本著中庸之道來和我說的?都到了目前這個狀況了,您還在這裏跟我講平和,絲毫抱怨也不透『露』,也難怪那時候不被中央所喜,結果因為一件小事情,給政敵借勢打擊得離局而去。

所謂交淺言深,此時的逆境,讓這位老人說話之間格外小心,但蕭寒卻沒有半點怨怪的心思,他很是理解,這些年,嚴重這位老人,經曆的泥坑真是夠多的,也難怪他如今做什麽都小翼成這個樣子,明明遭受著不應有的困境,卻不敢去和人理論,更遑論去和人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