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基礎
老林也是個急脾氣，拿上了介紹信，領了差旅費就帶著一名社員匆匆的出發了，因為就連他自己現在也不能確定，自己想要找的那些關係是不是還在，由他自己的遭遇，已經可以想象，這必然是一個艱難的尋找過程。
不過，臨走之前，還是品嚐了一下老太爺親自燉的一鍋黑魚，就在老太爺那個小院裏，人們吃著肥嫩的黑魚、噴香的大米飯，幸福的一塌糊塗，蕭建強果然說到做到，一大盆王八燉狗肉從生產隊那邊端了過來，給大家加了菜。
“老太爺，您看，這張黑狗皮可是剛剛換上的細『毛』，給您老吊一張狗皮褥子正好”！蕭建強這小子就是會溜虛，拿了那張狗皮，湊到老太爺跟前，嘿嘿笑著說道。
“小王八蛋，你呀，哪裏是給我送狗皮，純粹是給我老頭子送麻煩，當我不知道？這條黑狗是鄰村大保長家的，你呀，是怕人家找上你”！老太爺人老可一點也不糊塗。
“嗬嗬，沒事，我都給他家送了一鍋狗肉去了，那裏邊，可是還有一隻大王八呢！啥人愛啥物，估計，那老小子現在正蹲在院子裏當著王八啃王八呢”！蕭建強哢的一聲，自己先笑噴了。
大保長，這可是一個很有曆史的稱呼，還是在抗戰時期，這位鄰村的富戶，就給鬼子任命為這臨近幾個村的保長，雖然沒有什麽大的劣跡，但是抽丁籌糧的也忙和過不少，所以還是有一定的恩怨在身，剛解放那會兒，差點就被鎮壓，還是大夥兒念在多年鄉親的份上，給他求了情，不過，這些年了，隻要有運動，這位大保長準是台上掛排子的其中之一，好在沒人會真心的去怎麽他，這個批鬥專業戶，便奇跡般的生存了下來，這條大黑狗確實是他養的，不過，他現在養活人都成了問題，更別說狗了，所以這隻狗才會經常來蕭家集打野食，一下就被蕭建強給盯上了。
至於當著王八啃王八，這其中，卻是一掬苦澀的淚……以他的出身，以他的曆史，在這個時期能夠生存，他付出了很多，其中就包括他的妻女！逢迎工作隊，逢迎公社幹部，也逢迎村中的書記，人們不齒，也為其可憐，所以蕭建強說完，扭身就跑到一邊的桌子上，把著一根狗鞭呲牙咧嘴的去啃了，生怕老太爺的拐杖落到他的頭上。
這個年代充滿著無奈，經曆的太多，已經使得人們逐漸的麻木了，更何況，大保長這樣一個人物，盡管同情，卻沒人願意為其說話，慘事終於變成了笑話。
吃著魚，啃著狗肉，人們感歎生活之餘，說的最多的就是村頭馬路上最近埋上的一根一根的電線，托墾豐農場的福，蕭家集這裏，就要通電了。
一根根水泥電線杆已經埋設下來了，而村中的進戶線路已經完成，隻待從縣城引來電線，接到變壓器上，蕭家集將會告別油燈年代。
“老太爺，您說，這電究竟是個啥玩意？怎麽的聽說有了電這玩意，咱家安的那個玻璃泡就能閃亮兒？還說，接到那啥，電動機上，就能嗡嗡的轉起來，比柴油機還好使呢”！村民們有的長這麽大都沒有進過城，對電的稀奇不亞於見鬼。
“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我在首都的時候見識過，那電燈真叫一個亮堂，要是有了電燈，以後哇，你娘就不用在黑油燈下熬瞎了眼嘍”！老太爺也不明白那一根根的電線中將會流淌的是啥玩意，不過，他倒是見識過電燈的。
“嗨，這事兒啊，你得去問寒子叔，要不，問問這幾位那個專……專家也行，是吧？他們都是有大見識的人呢”！一句話，當即便讓幾個專家費盡了心思，怎麽跟這群人解釋電流的問題呢？
其實，這幾個村民哪裏關心裏邊流淌的是啥東西，他們最關心的就是，那電燈究竟有多亮！能不能頂兩盞油燈？當弄明白，能頂好幾盞油燈之後，麵上癡癡的，感歎著電的神奇，至於您說的什麽發電站、能源轉換等等的，如讀天書，誰也不感興趣了，倒是把這幾位想普及教育的專家弄的隻有苦笑。
蕭寒人小，吃的也少，在家傻瓜爺爺就在老太爺身邊坐著，蕭寒隻好秉承老人家食不言寢不語的家教，悶頭扒飯。
小徐吃飯很利落，這時候，拿了一個粗瓷碗，盛了兩塊黑魚肉，又叉了幾根狗排和半條後腿蹲到了蕭寒的跟前。
“咱們這就走”！蕭寒緊扒了兩下，站起來，跟淘汰也和爺爺說了一聲，兩個人用粗布裹了粗瓷碗往外走去。
“寒子叔這是幹嘛去了”？蕭建強小聲的問道。
“唉……去看那對可憐的兄妹了”！老太爺歎聲說道。
“媽的，那畜生倒是逍遙的很，怎麽當時不掐死他！娘的，要是咱們村有這樣兒的我一準擱鎬刨死他”！蕭連防恨聲說道，他是看到過小妹的，那小丫頭，看上去比自己的女兒還要小哇，怎麽下的去手？
“要不怎麽說是畜生呢，就沒法子他麽？媽的，真想帶幾個人去掏了來”！蕭建強唯一的妹妹，卻在那三年中死去的，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在妹妹死前的那個晚上，妹妹捧了一小塊花生殼澱粉窩頭送到他的麵前，笑嘻嘻的說：“哥啊，就剩這麽點兒了，我一時沒忍住”！
“小丫，你全吃了吧，哥不餓”！蕭建強往下蹲了蹲，用大腿使勁的擠壓著肚子，對妹妹說道。
“我都吃飽了的，就是給你剩的少了點兒”……小丫羞羞的看著哥哥，蕭建強知道妹妹的『性』子，隻好拿過來，嚼都沒嚼的吞了下去，他以為妹妹真的是先吃了，可誰想到，第二天的黎明，起床看到的卻是妹妹安詳的遺容！小身子骨直到死前都沒有舒展，蜷縮著，抱著肚子！她餓……
“小丫！”蕭建強抱著妹妹幹瘦的身子向天嚎啕，他想發泄，可是，卻沒有發泄的對象，從那時起，不管是近一點的還是遠一些的，隻要是親緣中的女孩，蕭建強就格外的憐惜，這也是他後來為什麽極力維護那些女孩多，男人少的缺勞力家庭的緣故，而見了那天慘兮兮的小妹，看到了那把可憐的身子骨，蕭建強對那個禍害小妹的畜生就恨的要死。
“別胡鬧，這事情終究會有方法求個結果的”！老太爺趕緊告誡的說道。
“我曉得”！蕭建強悶聲應道，可是，小院的氣氛卻變得凝滯了。
蕭寒和小徐兩個匆匆的出門，很快就來到了村頭的一個院落跟前，這個院落，原本是蕭寒的爺爺起的，他是想給自己的三地起一棟宅院，等弟弟回來好娶媳『婦』，可沒想到的卻是一紙英烈家屬通知書，就此，這棟宅院始終空到現在，不過，因為經常維護，所以狀況很好，自從小妹來到，蕭寒就從爺爺那裏要了房鑰匙，讓尉強跟妹妹住了進來，小妹的精神狀態，不允許她接觸人太多。
推開了院門，就看到過堂屋中一閃一閃的火光，那是尉強在做飯連帶燒炕，大概是心理的原因，小妹現在非常的怕冷，屋中的火炕必須燒的火熱，要不然，她睡覺都會凍醒。
“怎麽沒有電燈”？蕭寒來到了門口，問道。
“這不是有灶口的火麽”原本就熟悉，加上上次的事情，兩個人現在已經非常親近，所以免掉了客氣。
尉強坐著一個小馬紮，在灶口前添柴，小妹呢，則坐在一邊的一個蒲草墊子上，身子靠著哥哥的大腿，頭枕在哥哥的膝頭，一聲不吭的看著灶口的火光發呆，隻要是哥哥在，他就會貼在哥哥的身邊，一步都不會離開。
“給，黑魚肉，還有狗肉”！蕭寒講提在手裏的粗布包裹遞給了尉強。
“唔，好香”尉強聞了聞，高興的說道。
“哥，燒熟了沒？我餓”！小妹像是沒有看到蕭寒和小徐，隻管跟哥哥說話，這還是蕭寒常來，要不是這樣，小妹會嚇得哭。
“差不多了吧”！尉強用樹枝從灶口裏掏了幾下，掏出來黑乎乎的一團，原來是一隻“地裏紮”，這是一種大如土雞的水鳥，最能打洞，不過，看上去不小，其實扒光了『毛』的話，比鴿子也差不多。
尉強對蕭寒兩個說：“你們隨便坐”，之後，拿起了燒得黑乎乎的水鳥，剝開外邊焦糊的羽『毛』等物，一股特別的濃香立刻就飄了出來。
“嗬嗬，是大成叔傍晚送來的，說是從地頭挖出來的？讓我給小妹燒了吃”！尉強一邊說，一邊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從水鳥的胸脯上撕下了一條肉，送到了小妹的嘴邊。
“我要吃大腿”！小妹抿掉了那條鳥肉，怯怯的撒嬌。
“嗯，給”尉強又撕下了那隻一丁點的鳥腿，吹了吹，遞給了小妹。
看著兄妹溫馨的情景，小徐不禁將手搭在蕭寒的肩頭，緊了緊，蕭寒明白，他這是隱晦的表達著誠懇的謝意。
“我看小妹姐的精神好了許多，身上的傷也都好了吧”？
“好了，今天還跟我在院子裏收拾院子來著”！這個院落可不小，但是尉強卻收拾的連根草刺兒都不剩，他已經將這裏當成了自己最溫馨的家。
“伯父伯母那邊有了確切的消息了沒有”？
“還沒呢，不過，倒是知道了同他們一起去新疆的另一人的地址了，也去了信，那人肯定知道情況”！雖然還是沒找到，但是畢竟有了更多的希望，尉強有些高興的說道。
“那就好，嗯……信都已經發出去了”？蕭寒問道。
“嗯”尉強用力的點點頭，這正是蕭寒後來告訴他們讓他們私下進行的一個計劃，那就是，通過蕭家集和墾豐農場的知青，將小妹的事情散播開來，引起知青們的同仇敵愾，最後在商定的時間內，給號稱大革命的領導者上書請願。
那位所謂的領導者……就『性』別上來說，當會傾向於小妹吧！而且這年月的請願正是最好用的時候，再給那頭畜生冠以破壞、迫害等罪名，他不想死都辦不到！
這個方法在小妹的事情明了之後，蕭寒就已經想到了，不過，卻擔心這樣一來，小妹的名聲怕是要毀掉，所以一直遲疑著沒有動用，直到小徐得知了蕭寒的想法，找到尉強的時候，尉強沉『吟』了良久，這才對小徐說道：“名聲？名聲早就被他們給糟蹋的不成其為名聲了“！
是啊，在某縣，誰不知道有一個下放的女知青是個專門勾引人的狐狸精？現在，即便是擴大範圍又能怎樣？小妹都瘋了，難道還不給她報仇麽？這樣，蕭寒他們才下定了決心，通過以一種好似無意中在書信中透『露』的形式，講這件事情散播到了一個不小的範圍內，又相約，將在某日至某日之間，按照遠到近的順序，向某領導上書！
“寒子，相信會有一個結果的！中央不會置之不理“！這是小徐所堅信的。
“嗯“蕭寒點頭。
“尉強哥，過兩天會收到很多的慰問信，雖然心中並沒有說道確切的地址，但是，相信會有很多人能夠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到，不過，對於這些慰問信，你千萬不要回信“！蕭寒叮囑道。
“我曉得，不回信，”尉強點頭答應著。
“先前肯定有送來的，往後怕就不一定了，肯定會被扣留，你要有精神準備，上邊肯定會派人來調查，而且，一開始的苗頭不見得就是傾向於咱們這邊，不過，你放心，有大家夥在，有陶書記等領導在，終究會讓他們明白，咱們確實是受害者，而且，這件事情上，咱們打態度是順從革命需要和聽從上級指揮的”！這是最重要的一點，蕭寒給尉強服下了定心丸。
“對，態度問題非常重要，這一點，咱們要端正端正再端正”！小徐跟著說道，倒是讓蕭寒對其更增添了好感。
說完這些，兩個人從院子裏出來，小徐看著蕭寒，知道蕭寒『露』出疑問的神『色』，這才展顏說道：“寒子，我們幾個在這裏，可真是多虧了你啦”！
“切，你都說了一萬遍了，怎麽的，小徐子，是不是想為奴為婢的報答蕭大爺呀？”
“滾！”小徐好笑的打了蕭寒一下，這家夥！
一前一後，兩個人嘻嘻哈哈的打鬧著，雖然計劃還沒有看到結果，但是，那畜生卻絕不會逍遙了，在這合格年代，給他扣上了那幾頂帽子，想翻身都難於上青天！這就使得他們兩個放下的大多的沉重心思。
蕭家集所有的“知識分子”現在都聚集在了義勇軍小隊的指揮部裏，一共是十六個初中生，還有三個高中生，十一男七女，現在正安靜的坐在那兒，聽著喬老給他們說著一些應該注意的事項。
這十九個人，將在春節之後，到趙東升所在的那個大廠去學習，當然，找的名頭卻是費了一番腦筋，最後還是以製造廠的名義派出的。
想做大製造廠或者衍生別的打算，自然就少不了技術工人，而蕭家集也好，還是臨南也罷，現在最缺乏的恰恰就是這個，所以聽了蕭國華的匯報，陶自強當場就要決定，派人去學習，不光是蕭家集的這十幾人，陶自強也已經通知了下去，要選拔超過六十名青年，分赴全國各地，去工廠等地去學習。
“好了，應該注意的很多，暫時我也就想到了這些，剩下的，相信你們都是非常聰明的孩子，將來在實踐中慢慢的積累吧，從今天起，我將針對一些基礎，給大家先培訓一段時間，在此期間內，你們的隊長已經說了，還給你們記工分”！
別看喬老那麽大的學者，可是說話，授課卻是通俗易懂，講一些機械製造知識都柔和在一個個的實例當中進行講述，盡管這些年輕人並沒有參加過一絲一毫的實際『操』作，但是卻因為對實例的講解和描述，讓他們對將來的學習充滿了興趣。
喬老說完之後，照例，三個隊的書記也要說上一套，不過，蕭家集這仨書記，都是講實幹的，於是，一番鼓動『性』的講話，簡直就成了利益的誘『惑』，諸如將來取得什麽成績就獎勵你們什麽什麽的，從榮譽到物質，許下了不少的願，倒是讓聽慣了冠冕的喬老感到新奇了，這都是一幫什麽人啊，怎麽跟過去見到過的那些人都不一樣？
“不過，別光聽著我們許願的獎勵偷著樂，我醜話可是說道前邊，到了人家那裏就得守規矩認真學，弄明白了，『揉』碎了的給我學，要是誰學的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回來給我誤事，到時候，可別怪我們幾個翻臉！”蕭建強唱的是黑臉，誰叫他平時最屁卻也最嚴厲？
“喬老，這是太感謝您啦，看到了吧，這些人，將來就是我們蕭家集的希望，都是千裏馬”！蕭連成一臉興奮的對喬老表達著自己的謝意。
“嗬嗬，將來的希望？你們的希望可不僅僅是這麽點吧，我可是知道，這一群，才是你們真正的希望寄托所在”！喬老笑了，隨手指點著掛在牆上的義勇軍小隊隊員名單說道。
“嗬嗬，都是希望，有的近點，有的遠點而已”！仨隊長能說什麽？他們怎會不知，如果這十九個裏麵能出現千裏馬的話，那麽這些小隊員中，將來就會出現跨在千裏馬上馳騁的騎士和將軍！
“他們是千裏馬，俺我們幾個是什麽”？窗戶外有人不情願的嘟囔，原來是跟著方醫生學醫的那幾個，他們聽說別人在年後將要去大城市，大廠子裏去學習，早就羨慕壞了，可在村裏的安排下，卻隻能委屈無限的在窗外聽著，這時候終於忍不住抱怨了。
“嗬嗬，不管是千裏馬也好，還是大將軍也罷，征戰之中哪裏會不受傷？到時候，可就是隨你們擺弄了！想想看，別管多能，但是到了奴婢們麵前，還不是乖乖的撅起屁股讓你們用針釘”？喬老風趣的話語，讓這些人恍然而悟，隨即不好意思的跟著笑了。
靠在自己那個小間門口的蕭寒，看著這邊熱鬧的景象，心緒飄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