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幾號?”韓陽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問了一句。

“二十五號了。”陸小青向來對一切數據都明了於心。這是她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

“二十五號了。”韓陽重複了一句,轉身回到座位上拿起外套,就往外麵走,“我出去一下。”他說。

一起去吃早餐吧,這句話在陸小青心裏醞釀了好久,終究沒有說出來,現在看來也沒有必要說了,他匆忙的背影告訴她,他離開的原因一定和白月有關。

目送韓陽走後,陸小青一人窩在座椅上,這才覺得一陣困頓開始爬滿全身,從腳底,一直延伸至腦袋,整個人都暈沉沉的。外麵的天空一點一點亮了起來,而她的心卻一點一點暗淡了。

陸小青把兩隻胳膊疊放在桌麵上,打算小憩一下,在閉上眼睛之前,她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發送了一個位置,附帶一句,加班一夜,準備休息。

消息是發給李天羽的。

李天羽要求陸小青出差的這一段時間,每天都要匯報一下。真不知道這樣無聊的事情對他有什麽意義,可是陸小青必須照做,由不得她選擇。

人人都覺的她是個自在優雅,能力超群的花孔雀,可是心靈深處的另一個自己告訴她,她不過是個醜陋的不會織網的蜘蛛,必須在別人編織的網絡上孤獨爬行才不至於無家可歸。

不過,陸小青倒更傾向於另一種想法,是她自己給自己的定義。

傳說有一種荊棘鳥,一生隻唱一首歌,從離開巢穴開始,便不停地尋覓荊棘樹,當它如願以償時,就從高空直衝而下,把自己的身體紮進最長最尖的荊棘上,用血淚留下一首絕唱。

陸小青覺自己就是那樣的一直荊棘鳥,她的一生注定要奔波,因為一停下來的時候,就說明,她要死掉了。

清晨的街道上,連行人都罕見。

韓陽一個人走著,冷風讓他的心情暫時沉靜了片刻,可是一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他就心跳加速,直冒虛汗。

超市還沒開門,不會有哪家超市這麽早就開門的。

韓陽兜兜轉轉了好幾圈,最後拐進一個小街道,早餐攤上已經開始有人活動,這也就是說,上班的時間快要到了。

韓陽抬腕看了一下表,實際上這個動作毫無意義,因為在短短的十幾分鍾內,他已經看了不下八次時間了。

他一直矛盾著,一邊盼望著時間趕快走,一邊又希望時間再慢一點慢一點,好給他充足的心裏準備。

可無論他怎麽想,時間都不緊不慢地逼近了,再等就來不及了。韓陽心一緊,一頭紮進路邊的小賣部裏。

店主是個女人,正在哄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吃飯。

“要什麽?”女人把一勺粥送進孩子嘴裏,轉過頭問了一下韓陽。

“我,那個,我隨便看看。”韓陽心突突直跳,像是在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哦,看吧。”女人轉過臉,“哎呀,小崽子,給我張嘴!”

隻有十來平方的小店,被韓陽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轉了好幾圈了。

“還沒找到嗎?”女人又問,大概是平時教訓孩子慣了,她的嗓門大的很。

“哦,沒,還沒有。”韓陽把眼神從貨架上移

下來,臉倏然就紅了。

事實上,他已經鎖定好目標了。

“你到底是要什麽呢?”女人已經把孩子喂飽了,她實在是不理解,她的小店了除了平常的日用品和零食飲料外也沒什麽特殊的了,這個奇怪的顧客到底在找什麽?

女人歪著頭打量了一下韓陽,衣著考究,眉目冷峻,這就是年輕人嘴中的男神模樣啊!這種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光顧她這種小店的人啊!

找什麽呢?有什麽難言之隱?男人?帥哥?女人?一種偵探精神在女人腦海裏複蘇。

“哦!我知道了!”女人一拍腦門,衝著韓陽招手,“來來來。”

韓陽走到女人的跟前。

“你找這個吧?”女人從收銀台旁邊拿出一個紅色包裝的小袋子。

杜蕾斯!

三個字火辣辣地刺進了韓陽的眼裏。瞬間像吃了一萬個朝天椒,臉火辣辣地冒汗。

“最新型的,超薄,效果超好,最適合你們年輕人用,這個呀……”

“不不不!”韓陽打斷女人的話,“我不是要這個的。”

“不是啊?”女人猶豫著把東西放回原處,疑惑地問,“那你找什麽?”

“那個,”韓陽微微把頭偏到一邊,盡量不去看老板娘貌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用手指著第二排貨架上的衛生巾,“我要那個。”

“衛生巾?”老板娘不解地問了一句,“你要衛生巾?”

“嗯,是。”

“你要哪一種衛生巾?”老板娘又問了一句。

韓陽朝門口看了一眼,還好沒有人進來,衛生巾三個字像獵獵的風一樣,不斷地朝韓陽吹來。

幹嘛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衛生巾三個字!明明用“它”“那個”之類的詞就可以代替的!

“我問你要那一種衛生巾?”

“隨便吧,隨便。”

“沒有隨便,日用?夜用?經前?經後?”

“啊?”韓陽還真不知道衛生巾還分這麽多種類。

“一樣拿一包吧。”

“嗯,好。”

老板娘動作麻利地從貨架上挑選出幾包衛生巾,裝進袋子裏,遞給韓陽。

“給女朋友的吧?”女人天生有一種八卦精神。

“不是。”韓陽把錢遞了過去。

“不是?”老板娘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哦~”她長長地哦了一聲,“我明白了,我懂,癖好!絲襪,口紅什麽的都喜歡吧?難怪現在人都說,好看的男人都找不見了,這個世道呀,咦,人呢?哎,你的找零!找零不要了啊!……”

韓陽逃也似地出了小賣部的門,一看時間,竟然用掉了二十分鍾。再晚一會兒就錯過她的上班時間了。

韓陽迅速地鑽進車裏,直奔白月公司。

還好,距離九點還有半個小時,正常情況下,白月還沒有進公司。

韓陽照例買了杯咖啡,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下來,咖啡依舊難喝得要命。不過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杯**上,韓陽的眼神緊緊地盯著門口,下一秒,他立馬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白月。”韓陽擋在白月的麵前,這下她跑不掉了。

“這位先生,麻煩讓一下,我要

上班。”白月一臉平靜,就好像擋在自己麵前的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我今天來就是送一樣東西給你,我馬上就走。”韓陽說著,把手中的袋子遞在白月麵前。

“不好意思,我從不接受陌生人的東西。”白月把頭偏向一邊,準備邁步。

“二十五號了。”韓陽上前了一步,“這個給你。”

二十五號了,聽完這句話,白月就猜出了韓陽袋子裏是什麽。

大概是那次露營的時候吧, 韓陽就猜出了,那天白月正在生理期。以後在一起的時候,每到二十五號前後,韓陽就開始提醒她,要注意生理期到訪,並且每天都會從外麵買煮好的紅糖薑水給白月。

女生的生理期怎麽可能一直不變?幾年之間,白月的生理期已經從月末轉到月初,月初轉到月中,月中再轉到月末反反複複了無數次。

這個人,竟然還以為是二十五號,還竟然買了衛生巾!

記得以前,女孩子們總愛用奇特的方式來考驗自己的男朋友對自己的心意。

買姨媽巾,就是最經典的一道測試題。

據袁文文說,連說一句話就臉紅的鹵蛋哥都在高中的時候通過了這道測試,可是無論白月怎麽撒嬌賭氣,韓陽就是不肯。

“衛生巾?”白月緊繃的臉,突然緩和下來,仔細看,還能發現有一絲笑意蕩在嘴角。

韓陽的心驀地沉了一下,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她笑了,久得足以讓他惶恐和不安。

這一絲將笑未笑的意思,讓韓陽的心裏的荒原,國畫似的慢慢重新暈染成綠色。

他本來就沒有期待她會對他表現出好意,隻是突然想起來遙遠的昨天,他欠她的太多了。

他要彌補,凡是她說過的,他統統都給她!

韓陽保持著一隻手遞上去的姿勢一動不動,白月盯著他的眼睛,慢慢伸出了手。

她朝他伸出了手,像是從最初開始地方,穿過河流和森林,穿過迷茫和怨氣,裹著溫暖清香的山風,最純淨地向他伸了過來。

韓陽喉頭翻動,他很想像從前一樣叫她一聲阿月,可是有太多的情緒在胸口激蕩,讓他說不出話來。他甚至發現自己的眼睛開始微微模糊,因為麵前的那張臉,已經慢慢開始幻化。

裝滿衛生巾的手提袋掉在地上,有幾包衛生巾已經從袋子裏滾了出來。

“你搶我東西幹嘛?”白月那張含笑的臉突然被一種驚恐和疑惑的表情代替,她的聲音並不大,可還是引起了不少路過人的側目觀望。

也許那些粉紅包裝的衛生巾太過耀眼,韓陽的臉都被映紅了。

“你喜歡,就送你吧!”白月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幾包衛生巾,塞進韓陽的懷裏,頭也不回地走了。

韓陽就那樣,抱著滿懷的衛生巾,在人來人往的辦公樓大廳裏愣愣地站著。

羞憤,失落,無能為力。

“他是變態吧!”一個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