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比前一段日子稍微胖了一點,原本就有些嬰兒肥的臉上,重新出現了往日的光彩,連嘴角揚起的弧度,都和當年的一模一樣!

多久了?隔了多久才重新看到她明亮的笑容?

冬日裏橘黃色的夕陽,斜斜地穿過城市的森林,那麽輕柔地鋪在她的身上。

這一刻,恍如隔世。

連胸膛裏永遠都散不去的陰霾,也化作了最柔情的潮水,一浪接著一浪,在心房裏悄悄醞釀成一句話,叫她啊,叫她啊!

韓陽就那麽久久地站著,直到心由溫潤變成冰涼,直到冬陽,把大地渲染成鋪天蓋地的悲傷。直到路燈次第亮開,溫柔地撥弄他掩飾好的悲哀。

她的笑容,給了別人。

她的溫柔,給了別人。

她的憂鬱,她的傷懷,她的開懷,她的歎息,統統給了別人。

那麽 ,他呢?被遺忘,被丟棄,被視而不見,被生生地連根拔起,揮別而去了嗎?

不,就連揮別的儀式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

那個男人是誰?他憑什麽去攙扶她,憑什麽為她打開車門,憑什麽送她回家!

這統統不行!她隻能朝自己伸手!她隻能由自己攙扶!她這一生都別想和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男人有任何瓜葛!韓陽的心裏又一次湧出不可理喻的占有欲!

然而,那輛車悠然駛去的軌跡,就那麽了無聲息地給了他一個空白的嘲諷。

就像落潮的海浪,輕輕地帶走了刻在沙灘上的誓言。

辦公樓的人基本上都離開了,隻有韓陽,還孤獨地站在大廳中間,已經恢複了平日裏沉靜的表情。

背後還有一個人,趙小可。

趙小可的悲傷不比韓陽少。

這是她第一次真的動了情,不為嘩眾取寵,不為攀比虛榮,隻是孤單久了,想要有個棲息的港灣。

眼看著和自己一樣大的同學,要麽事業有成,要麽家庭美滿。而自己呢,一年一年又一年,除了年紀在增加,好像也沒有得到過什麽。

每每在朋友圈裏看到別人舉家出遊,或者有人曬出自家的孩子的萌照,趙小可整顆心都融化了。

有了孩子的女人才算完整吧,有一天趙小可忽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

是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個想法的呢?

是那天晚上那個男人為他護住了電梯門的時候?是滂沱大雨中他送來一把傘的時候?是從來都寂寞的平安夜他送來了平安果的是時候?還是每次經過大廳,都能看到他沉靜的影子的時候?

可是到頭來,他的一句,“我找她。”讓自己所有的心花怒放都變成了一場空歡喜。

自作多情了這麽久,趙小可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本想著,就這樣悄悄地消失了算了。

可是腳底像紮了根,移不動。

尤其是當趙小可看到韓陽望向白月的時候,那種急切和渴望的眼神,還有他在燈光下顫抖的背影,都像一道鋒利的光,刺破她的血肉,直接照亮了她的心房。

是疼痛,也是光明。

絕對不可以放手,趙小可,也許這一輩子都遇不到這樣令你心動的人了,趙小可告訴自己。

“她是我的同事。”趙小可走上前說。

“她什麽時候受的傷?”冰冷得語氣裏,充滿關切的味道。

“白月啊?應該是聖誕節那天吧。”趙小可把眼睛望向前方寂寥的燈光,“聽說是和幾個男孩子一

起出去玩,不小心摔了一下。”

“嗯。”韓陽低著頭,看不出喜悲。

“不過呢,白月的人緣好的很呢,每天上班下班,車接車送的,昨天還是一個很斯文模樣的男的來接送的,今天又換了一個高大英俊的小夥子。”趙小可若無其事地說。

她說的沒錯,白月回歸公司之後,薛星就因為擔心她擠公交車不方便,非要開車接送白月下班。隻不過有時候自己會加班,於是就拉上了顧小北,兩人誰有空就由誰來接送。

顧小北自然很高興,一方麵因為田糖的關係,另一方麵,自己和薛星又是那麽好的兄弟,雖然自己對白月還有點不太了解,但是覺得呢,這個姑娘也還不錯。況且,又能開著老薛頭的車兜兜風,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呢,這樣也好,”趙小可覺察出韓陽臉上的陰鬱越來越重,趕緊換了個笑臉,“受了傷,是該有人照顧嗬護一下的。”

“嗯,”韓陽在喉嚨裏發出了一聲響。

“我叫趙小可。”趙小可猜想,雖然她自我介紹過,但是,他未必記住過。

“我知道。”韓陽的這句話大大出乎趙小可的意料,“我知道”這三個字,比世界上所有的話都要動聽一萬倍。

這真是個擁有神奇魔法的男人,一瞬間可以讓她落地,又一瞬間就可以讓她升天。趙小可的心隨著韓陽忽上忽下,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吧。

事實上 ,自送在S市又一次遇見白月,韓陽就像一個 偏執狂一樣收集關於她的一切。

她的公司裏有32個同事,21個男的,11個女的,她的房東大叔是個老色鬼,不過現在已經安分多了,她的窗簾是淡紫色的,上月星期又買了幾盆綠蘿和多肉……

仿佛這個樣子,她就好像還在自己的身邊一樣。

可是,她就像手裏的沙,握的越緊,就流逝得越快。

韓陽明顯的感覺到 ,有一種東西,距離他越來越遠了。

“我叫韓陽。”韓陽從沉思中驚醒,禮貌地回應著趙小可。

韓陽?果然和心裏想象的一樣,又冷又暖。

他向我介紹他自己了!趙小可心裏雀躍了,隻要他不是討厭我,那就很好的!

“額,時間不早了,要不,我們……”

“我先回去了,”韓陽打斷趙小可的話,“你也早點回去。”已經邁出幾步的韓陽回過頭說了句。

“哎!好 !”趙小可把韓陽的結束語,自動翻譯成了關切。心情激動,慌不迭地的一抖,把包給掉了。

雜七雜八的東西劈裏啪啦散落一地,化妝品,傘,筆,手機,還有一本打發時間的書,一時心血**買的,到現在一頁都沒看。

聽到響聲的韓陽,回過頭看了一眼,慌亂無措地蹲在地上撿東西的趙小可竟然和心裏的那個人有幾分神似。

韓陽上前蹲了下來,一個一個地幫趙小可撿東西,目光停留在了那本書上。

“你也喜歡看這本書?”韓陽問。

“額,啊,對呀,對呀,我挺喜歡讀書的。”趙小可說,心裏虛的。

那是白月總念叨的《穆斯林的葬禮》,她說那是她高中時候就看的書,因為高考,收了起來,後來,心心念著,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接著看下去。

韓新月的病好了嗎?她和楚雁潮在一起了嗎?白月有時候會托著下巴,仰望天空,喃喃自語。

“所以,韓新月和楚雁潮最後還是天人兩隔,對嗎?”韓陽自言

自語,語氣裏是說不出的悲傷。在與白月分開的日子裏,他一個人重新走了一遍白月走過的路 ,幸福夾雜著哀傷,隨著朦朧的鳥鳴,一去不複返了。

“ 啊?”趙小可當然不明所以,張著嘴巴,滿臉尷尬。

韓陽掏出紙巾,把撿起來的書,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交到了趙小可的手裏。

然後,落寞地走了出去。

韓陽還是時時去白月公司的一樓大廳坐坐。

起初保安和保潔阿姨都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懷疑,時間久了呢,也就習慣了,有時候,還會和他打個招呼。

對於韓陽來說,日子就像手裏的外賣咖啡,是一成不變的老樣子,是一種單薄的苦澀。

趙小可就不同了,她就像插上了翅膀,飄飄然,悠悠然,隻要看上一眼韓陽,連頭上烏雲也變成了棉花糖的模樣。

自從韓陽替自己撿了東西以後,他對自己的態度好像有那麽一點的改變。

有時候,兩個還可以坐在一起聊上幾句,那個時候,趙小可就會問自己,什麽是幸福呢?

這就是吧,說不清,道不明,看不見,摸不著。

這時候,趙小可覺得,其他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就像滂沱大雨之後的鮮花,慘淡得沒有一點顏色。

她隱約能感覺到,韓陽和白月一定有著糾纏不清的過去。

可是女人天生愛做夢,或者有一天,韓陽一轉身就能發現自己呢?趙小可想,這個時候不做夢,要到八十歲才去做嗎?

這天下午下班,趙小可在廁所補了個妝,匆匆下樓了。

果不其然,她的男神就在那裏,趙小可含 著笑盈盈地飄了過去,韓陽挪了下位置,讓趙小可坐下。

他的話比以前多了一些,但是眼神卻一點一點地暗了下來。趙小可想盡一切辦法想要韓陽開心,甚至百度了一大堆笑話,韓陽的反應往往是一個難看至極的敷衍的笑。

趙小可看著韓陽的側臉,為什麽他的眼裏全是哀傷,這麽好看的臉如果笑起來,該是多麽迷人。

這樣想著,韓陽的眼神果然亮了起來,就像小時候,在自家院子裏,無數次仰望過的星空。

趙小可的心也隨著韓陽亮了,這種光亮持續不到幾秒鍾就徹底熄滅了,因為她發現,韓陽的眼睛裏,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是白月!她第一次沒有假裝無視他離開,深深地望了過來。

一股洶湧的危機感迅速占據了趙小可的心,她下意思的挨近了韓陽,迎著白月的眼光,挑釁地看了回去。

不管怎樣,他在我身邊,那就是我贏了!

至少,在空間距離上,我趙小可距離韓陽比較近!

白月沒有像往日那樣走來,而是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她想要幹什麽?韓陽和趙小可同時產生了疑問。

“韓陽。”白月彎腰,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而韓陽就真的像一個木偶一樣,伸出了自己的手,隨白月一起走了。

留給趙小可的是一個悲傷的冬天。

快要走出門口的白月,回頭看了一眼趙小可,微笑著。

好像在說,看見了嗎?

不是你的,你永遠都得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