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笙眼裏閃過一絲驚詫,繼而緩緩轉過頭,直直的望著餐桌,像是在尋思著什麽,目光漸漸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漣漪,過了好一會兒,她嘴角微沉:“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無法撼動的堅定,自兩人在一起來,她對鄭悅顏溫柔有加,嗬護備至,這種語氣可說是第一次,鄭悅顏聽在耳裏,比之以前受她冷淡更難受萬倍,她眉尖一挑,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環境下所養就出來的脾氣眼見在下一秒就要爆發,卻不知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咬緊了一口銀牙,竟硬生生的忍住。
有那麽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也沒誰再動筷子,餐廳裏無比安靜。
鄭悅顏注視沈寒笙良久,唇邊忽然浮上一絲笑意,聲音恢複了平和:“好吧,下一個問題。”
沈寒笙對她的脾氣也了解一二,本已作好了迎接暴風驟雨的準備,聽到這麽一句話,倒覺錯愕,看她時,隻見她眼神柔和,微笑如春風拂麵,一時不禁疑惑起來:“下一個問題?”
鄭悅顏仿佛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拿起筷子,夾了一小片藕放進口裏,咀嚼了幾下,聲音依然輕柔如水:“若是你以前的女朋友現在來找你,你會馬上跟我分手,再跟她在一起嗎?”
“不會。”沈寒笙這次倒答得很快,她好像不滿意鄭悅顏對自己的質疑,微微皺起眉心:“一,沒有這個可能;二,我說話不是兒戲。也許未來有一天,我們有分手的可能,但那絕對不會是因為有她人介入的關係,而是因為我們之間出現了問題
。”
“嗯,這樣就夠了,是嗎?”鄭悅顏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沈寒笙說。
“顏顏。”沈寒笙看著她,語氣溫柔得像是在誘哄。
“嗯?”
“我沒有追究你的過去,是不是?你也不要在意我的以前了,好不好?這樣比較,其實真的沒有什麽意義,無非是跟未來的幸福作對罷了。”
“好。”
沈寒笙見她爽快答應,一顆心落下了地,語氣明顯輕鬆起來:“快十一了,你打算去哪裏玩嗎?”
“你又沒有正常假期。”
“可是你有啊,你可以找荷娜一起出去玩玩。”
“沒興趣,再說荷娜現在跟小方黏糊得很,我也懶得找她。”鄭悅顏撥弄著碗裏的菜肴,心不在焉。
“那。。。”
“寒笙。”鄭悅顏突然抬起頭來,一雙晶亮有神的眸子凝注著她:“你聽著,總有一天,我要得到你全部的身心。”
沈寒笙一怔,呆呆的望著她,鄭悅顏揚了揚眉,一個字一個字接著說下去:“我要讓你心裏存放著回憶的地方空出來,我要你拋下關於過去的一切,讓它們化為灰燼,化成塵土,我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能束縛著你的心的,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一架飛機穩穩的降落北方某城的國際機場。葉從伊懷著一種極為複雜的心情從商務艙緩緩步下舷梯,然後隨著人潮走出了甬道口。
因為黃金假期,比起往日,機場更是人滿為患,在出租車待客崗排了好久隊,葉從伊終於坐上了一輛的士。
“姑娘,去哪?”開出租車的大叔滿麵笑容的問。
“大學城那邊,c大。”葉從伊輕聲答了一句,轉頭望向窗外。
這座省會城市,自己待過好幾年,應該是很熟悉的,可是現在看著,竟是滿目陌生,葉從伊蹙著眉頭,心裏湧起一絲難過
。
“去c大看男朋友的吧?”
葉從伊一怔,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她今天一改往日的職業裝搭配裙子的打扮,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閑服,那張瑩潤光潔的臉龐,看起來更是多了幾分朝氣,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倒像是個十□歲的美麗少女,無怪乎司機把她當成學生。
“沒有,我已經工作了。”葉從伊微微一笑。
“還真看不出來。”跟美女搭話自然是男人的天性之一,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又好奇的說:“那放假的第一天,你去c大是幹什麽?難道是你弟弟或妹妹在那裏讀書?”
“我以前在那裏讀書。”
“原來這樣,放假回來母校看看嗎?你應該是去年才畢業的吧,你什麽係的?”
葉從伊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眉間露出些倦怠的神色,閉上眼睛靠在後座上,不再回答他接下來的問題,司機大叔問了幾句,沒聽到回答,又從中央後視鏡裏看她,終於知趣的閉上了嘴巴。
學校很大,很漂亮,從氣魄的校門一路走進去,到處可見三三兩兩的學生,一張張青春飛揚的臉龐,一串串灑落的歡聲笑語。葉從伊感覺自己是個冒失闖入別人領地的陌生人,茫然,而又有點緊張。
這裏,曾經真的屬於我嗎?我像黃金一樣寶貴的大學時代,真的在這裏度過嗎?為什麽我完全想不起來,為什麽我沒有任何感覺?
葉從伊站在外國語學院的門口,心情無比痛苦,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可是沒有一個人認識她,而她,也不記得她以前的老師是誰,甚至沒勇氣去找個人問一問,這麽多年過去了,一切都有可能發生了變化,而且,現在還是假期。
站在這裏,親眼看到這美麗的校園,看到這些青春逼人,活力十足的學生,葉從伊才更加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忘記的那一段,是多麽寶貴的一段,失憶,是件多悲哀的事情。
她抱著腦袋,突然後退了兩步,一個路過的男生看到,臉上閃過驚訝之色,連忙一個箭步上來扶住了她:“同學,你沒事吧?”
葉從伊慢慢放下手,抬起頭來,感激的看著他:“謝謝,我沒有事,隻是剛剛突然有點不舒服
。”
“要不我送你去看下醫生?”那男生關心的看著她。
“不用了,我去那兒坐會就好。”葉從伊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不遠處路邊的一排長凳。
“你。。。真的沒事?”那男生仍是有些不放心。
“沒事。”葉從伊微微一笑:“真的謝謝你,你去忙你的吧。”那男生聽她這樣說,才揮揮手走遠了。
坐在長凳上,望著對麵的高樓,周圍花草樹木,陌生人的行人,葉從伊久久的發著呆,直到太陽漸漸西沉,她還沒有想明白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做,抬腕看時間的時候,她才憶起下了飛機之後,手機還沒來得及開機,又連忙拿出來。
果不其然,裏麵無數條信息,無數個未接來電,有荷娜的,曹雲俊的,最多的是自己的父母的,葉從伊甚至還沒有把那些質問的短信看完,王遠珍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從伊,你在哪兒?電話一直關機,我跟你爸爸在機場守了你好久!你到底去哪了?想急死我們是嗎?!”
“我在c大。”
“什麽?”王遠珍的聲音立即尖銳起來:“你一個人跑去那兒幹什麽!”
“我想看看我以前讀書的學校。”
王遠珍不等她說完,斬釘截鐵的道:“你具體在哪個地方?我跟你爸爸馬上開車來接你!”
“為什麽不提前打電話告訴我們你坐的是哪班飛機,啊?!為什麽連雲俊都不告訴?你一整天關機,一個人跑到那去是幹嗎?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為你擔心嗎?你有沒有把我這個做媽的放在心裏?!你知不知道我們在機場等了你多久!”
一路上,王遠珍喋喋不休,以至於葉開祥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相勸:“好了好了,女兒難得回家一次,你就不要說她了。”
“你還維護她,你也不看看她這做的是什麽事?
!”
葉從伊靠著車窗,卻是異常沉默,不發一聲,對他們的對話似是充耳不聞。回到家裏,葉開祥忙著給女兒倒茶,端水果,王遠珍在葉從伊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還是餘怒未息:“你也這麽大了,能不能讓我省省心?”
“我忘記開機了,媽,我讓你們擔心了,關於這點我很抱歉。”葉從伊閉了閉眼睛,轉頭看她:“可是我隻是去自己以前的學校看看,我想自己能記起某些東西,或者幸運遇到某個認識的人,好嗎?失憶的不是你,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但你能不能至少對我多些諒解?!”
王遠珍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葉開祥也說:“是啊,從伊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少講幾句吧,本來她回家,是多開心的一件事啊。”
王遠珍沉默了一下,語氣終於緩和下來:“從伊,你要去看以前的學校,你要記起一些事情,媽可以陪你去啊,你何必一個人跑到那裏。你是出過一次事的人啊,爸媽已經被你嚇過一次,所以才會這麽緊張害怕,你說我不理解你的感受,你又理解我們做父母的感受嗎?”
說著說著,她便開始流眼淚,葉開祥唉聲歎氣:“哎哎,你這又是怎麽了,好好的哭什麽,從伊回來,我們一家團聚,要高高興興才是。”說著連忙拿紙巾遞給她。
葉從伊看她十分傷心的樣子,不由得心軟下來:“好了媽,是我錯了,你別哭了。”
“你想記起以前的事情,難道我就不想你那樣嗎?我以前也試圖找過你的老師啊,你的同學啊,可是你的老師又知道你什麽事情呢?對你的印象無非就是你是個好學生,你那些同學,現在天各一方,能找著什麽人呢,就算能找到,又能知道你多少事情呢?關於你那些年的事情,媽都告訴你了啊,醫生也說了,這事隻能慢慢來,不可以去逼你想起什麽。你要我們怎麽樣呢?你難道以為我們在阻礙你嗎?”
“媽,對不起,我沒有這意思,你別傷心了。”葉從伊滿心愧疚,隻是認錯。
“你想去看以前的學校是吧,我明天帶你去九中走走,不過現在是假期,那裏沒什麽人在的,你當年那些老師,也都換了好些了。總之,你想去哪裏,媽就陪你去哪,隻是必須讓我陪著。”王遠珍抹了抹眼淚,又說:“不過你難得回來,在這之前,你得先去看看你公公婆婆,再買些東西去拜訪下那邊親戚,這些,可都是你為人媳婦所應到的禮節
。”
“嗯,我知道。”葉從伊點頭妥協。
接下來的幾天,王遠珍果然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寸步不離的陪伴葉從伊左右,幾乎讓葉從伊有種窒息感,而她們走了好幾個地方,也仍然一無所獲。越到後來,葉從伊便越後悔,覺得自己這趟回家的決定糟透了,後來兩天便不願意出去,寧願在家裏睡覺,王遠珍自然樂意看到她這樣,每天隻專心在家裏給她弄吃的喝的。
好不容易熬到五號,葉從伊便迫不及待收拾起東西準備回家,王遠珍執意要叫單位的車送她,她死活不肯,說這幾天外麵人多,而他們兩又年紀大了,怕到時候被擠著或碰著,最終王遠珍還是向女兒妥協了,跟葉開祥一直送她下樓,看著她坐上從l市去省城的出租車才罷。
坐在候機大廳裏等飛機時,葉從伊想著這次回家無功而返,仍是覺得懊惱,坐在她斜對麵的一個女人,卻跟她心情截然相反,手中拿著手機投入的玩著遊戲,臉上不時露出興奮的神色,間或還從口裏發出一聲輕笑。期間,葉從伊和周圍的人被她愉快的笑聲引起注意,都不由得看了她好幾眼,但見她頭發盤起,白色襯衫,黑色西褲,旁邊還放著黑色的電腦包,一副職業女性的裝扮,隻是她一直低頭玩手機遊戲,臉上又架了一黑框眼鏡,模樣卻看不怎麽清楚。
葉從伊心裏不由得有些感歎,為什麽她就從來發不出這種發自內心,簡直能感染別人的心情的笑聲?仔細想了想,記憶中,好像也有過,跟沈寒笙在一起時,這種念頭一起,葉從伊的心情立即變得苦澀起來。
半個小時後,第一遍催促等機的廣播響起,葉從伊在與沈寒笙的回憶中醒過身來,口裏不由自主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然後站起身。
不遠處那個女人好像聽到她這聲歎息,緩緩抬起頭來,一看到她的臉,不由得一怔,伸手將鏡框往上推了推,隨即睜大了眼鏡。
葉從伊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已是轉過身去,才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叫聲:“葉從伊!”
她身形一滯,腳步自然而然的頓住,然後驚訝的的轉過身來。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要我給固定時間,我不能夠給。
但一般情況下,不會超過兩天不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