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為時已晚的夜
烈火焚燒。
火光照亮星邪殿裏刑柱與鐵鏈的殘骸, 燒化的碎屑落在穆離淵身上,他看著自己的皮肉從通紅變得焦黑,從傷口綻開處流出濃稠的血......
心口太痛了, 皮膚上這些痛反倒覺不出痛了。
毀掉吧。
全部毀掉,徹底毀掉, 就不會再痛了。
穆離淵指|尖燃起一簇魔焰, 扔在廢墟裏。
火蛇瞬間竄起數丈高,吞沒了周圍殘破的桌椅, 順著木頭柱子向著本就快要坍塌的房梁延伸,殿頂的琉璃成塊成塊墜落, 殿中的床榻、屏風、擺件全都開始凶猛地燃燒。
冰雪覆蓋的廢墟, 刹那間成了一片火海!
穆離淵向後仰躺進這片烈火燃燒的廢墟裏,閉上了眼。
就讓一切荒唐的痛都結束在今夜。
閉眼後昏昏沉沉的夢裏沒有火, 隻有滄瀾山清涼的雪與溫柔的花——
年少的他坐在紫藤樹下的秋千上。
背影模糊的江月白站在晚霞漸落的春風裏。
他看著江月白。
一刻也不願意移開視線。
這次沒有下雨, 沒有雨水衝散這個夢。
因為他忍住了淚。
他想要多看幾眼麵前的人。
春風拂過江月白的長發, 江月白轉過身, 在滿天紫藤花的碎瓣中朝他走過來。
穆離淵感到周圍的樹木花草隨波搖晃了一下。
他的淚又要流了。
江月白步履輕緩, 停在秋千前。
太近了。
穆離淵狼狽地低頭躲避, 不敢再看,可最後又忍不住仰起頭, 仔細看著江月白近在咫尺的眉眼。
太熟悉了。
也太殘忍。
江月白在晚風裏歎了口氣, 伸出手, 微涼的指腹緩緩撫過他眼角:
“別哭了。”
穆離淵猛地抓住江月白的手,緊緊攥在手心。
周圍的景色已經開始在水中晃**, 他知道自己的淚即將再次淹沒這個夢境。
在腥風血雨的仇恨裏、在白雪紛飛的天機門前, 他隻留下了江月白臨別時在他眼角的一撫。
在每一個清醒和不清醒的夢裏反複折磨他的心。
江月白要他別哭。
可是麵前的一切都已經開始在水中漸漸融化。
穆離淵在故人身影消散之前鼓起勇氣攬住了麵前的人。
夢裏的江月白沒有離開, 隻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師尊, 我錯了......”穆離淵絕望地發覺懷裏的人已經開始顏色暗淡,拚命地重複著,“我錯了,是我做錯了......”
“我錯了,我不想報仇了......”
他其實早就想說這句話了。
每一個濕汗淋漓喘息交錯的長夜,他抱著江月白的時候,都很想說“師尊,我不報仇了”。
他根本不想做江月白的仇人,他無比厭惡體內魔妖的血脈,他好希望一切真相都是一場大夢——醒來的時候什麽都沒發生,他不是魔族,還是江月白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