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皇後的一席話, 太後大怒,當即差人去禦書房傳話,說太後鳳體微恙, 想見衛持。
衛持匆匆走出禦書房,誰知那宮女卻把他引到了一處暗巷。等那宮女抬起頭來, 擦掉臉上妝容,衛持才認出, 派來傳話的宮女原來是賈元春喬裝改扮的。
“怎麽是你?慈寧宮出了什麽事?”衛持見四下無人,低聲問道。
賈元春就把淑妃怎樣給太後送花, 太後怎樣不安, 午膳後召了皇後問話,以及皇後對太後所說的話, 原原本本都告訴了衛持。
最後道:“監國對臣有知遇之恩,臣沒齒難忘, 故而冒死給監國大人傳話。隻求監國大人能保住臣表妹的性命,臣今後願追隨大人,肝腦塗地!”
賈元春想得很明白,當初她因薛寶兒上位, 現在就能因為薛寶兒被貶,還可能因為太後的遷怒,皇後的不喜,小命難保。
與其坐以待斃, 倒不如放手一搏。
若衛持成事, 她還有希望跟著薛寶兒雞犬升天。
至於衛持是不是明君, 能不能治理好天下, 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必須讓衛持明白,她是薛寶兒的表姐,與薛寶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因為薛寶兒的關係,她會永遠站在他這一邊,並且有能力幫到他。
實際上,賈元春是在豪賭,賭衛持對薛寶兒心有多真,願不願意為了薛寶兒的安危挑戰皇權,或者……幹脆把自己變成皇權。
畢竟衛持距離那張龍椅,隻有一步之遙。
其實說出最後那句表忠心的話時,賈元春的心裏還在打鼓。她怕衛持笑出聲來,笑話她自以為是,居然認為他會為了一個小姑娘得罪皇後和太後。
要知道,無論是皇後還是太後,都是衛持上位的支持者。
薛寶兒拿什麽跟她們比?
那樣的話,她將會淪為一枚棄子,即便僥幸保住性命,也注定要忍辱偷生一輩子了。
賈元春小心翼翼地抬頭朝衛持看去,果見他唇邊現出一抹笑意,心中頓時一涼,卻意外地聽他問:“若我讓你去服侍聖上,誕育皇嗣,你可願意?可敢去?”
賈元春:“……”這不正是當初祖母送她入宮的用意嗎?
反正最壞的結局就是一個死,她有什麽不敢的!
可聖上的身體……能行嗎?
從她進宮開始,秀女一年一選,後宮新人舊人一大堆,都瘋了似的想生兒子,也沒見誰的肚子鼓起來過。
後來偷聽到慈寧宮裏的幾個老嬤嬤在私底下議論,不是地不好,是沒播上種啊!
想也知道,恐怕是皇帝的問題。
不管了,先保住性命要緊,賈元春紅著臉,應了一聲:“全憑監國大人吩咐。”
“頭前帶路。”又聽衛持淡淡道,似乎成竹在胸的樣子。
那一刻,賈元春就知道自己賭對了,驚喜之餘,都有點嫉妒薛寶兒了。
怎麽她處心積慮在宮裏熬了這麽多年,就沒遇到一個願意為她出頭的好男人?好不容易自己熬到了出頭之日,還要去服侍那個好男人他爹,還可能因為自己已經及笄,被那個生不出孩子的年過四旬的老男人嫌棄年紀大!
天理何在!!!!
皇後沒想到衛持會來得這樣快,本來準備坐一會兒就走的,他這一來想走都走不了了。
太後顯然也沒想到,便問:“怎麽來得這樣快?前朝的政務都處理完了?”
衛持滿臉憔悴,搖頭苦笑:“西北開戰,南澇北旱,福建兵亂,政務哪裏處理得完?隻聽說太後鳳體微恙,趕著過來瞧瞧,正好偷得半日閑。”
見衛持如此看重自己,太後隻覺這些年對他的疼愛沒有白費,心中怒意消散了不少,可想到他的所作所為,還是氣的。
礙於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訓,太後不問前朝之事,隻問賜婚:“哀家聽皇後說起,聖上在閉關之前曾有意給你和安寧賜婚,聖旨都擬好了,隻差用印,可有此事?”
還要親自求證一番,這是不相信她說的話嗎?
皇後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生怕衛持犯渾硬說沒有,畢竟聖旨在他手裏,他連禦史台成堆的奏折都敢燒,那聖旨……
不怕,不怕,聖旨是司禮監起草的,她有證人,不怕他不認。
“確有此事。”衛持恭敬回答。
皇後心中冷笑,認了就好,看他怎樣狡辯。
太後臉色一沉,明知故問:“那這賜婚的聖旨為何留中不發?”
衛持深深吸氣:“是臣覺得不妥。”
太後“啪”一拍炕幾,震得皇後和屋裏服侍的齊齊一抖:“你敢再次忤逆聖上不成!”
皇後覺得“再次”兩個字用得很妙,皇帝賜婚兩次,衛持忤逆兩次,如此藐視皇權,太後怎麽能忍!
從前太後並不管衛持的事,冷眼旁觀下來也覺得挺好的一個孩子硬是被皇帝、皇後和長公主一家給寵壞了,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俗話說得好,玉不琢不成器,孩子就好比那小樹,不及時剪掉雜枝,如何能長得高?
太後決定替皇帝好好管管衛持,給他點教訓,讓他有所敬畏,別總拿皇權不當回事,處理起朝政來也跟過家家似的,因為某人的一句話就胡來。
誰知衛持連稱不敢,慢條斯理道:“此一時彼一時,彼時西北和福建尚且安穩,國庫也足夠賑濟南北災情。可如今西北戰事焦灼,西北軍已經一年多沒有領到餉銀了,便是有忠順王壓著不敢嘩變,打起仗來也力不從心,就在半個月前……甘州失守了。”
在太後的印象中,西北軍是整個朝廷最精銳的軍隊,在與韃子的交戰中從無敗績,怎會致甘州失守?
甘州之後便是山西,越過山西可直抵京城,西北守軍都敗了,山西還能受得住嗎,京城危矣!
太後不由怔了怔,先帝在時國庫尚且充盈,九王之亂後才漸漸空虛。當今好戰,南征北討,國庫的窟窿隻怕沒有填上。
沒想到已然空虛至此,連軍餉都發不出了。
再看衛持滿臉倦容,太後不禁又心疼起來。
臨危受命,苦了這孩子了。
眼瞧著話題走向越來越偏,皇後咬咬牙,忙往回拽:“如今正是朝廷用得上忠順王的時候,不是更應該與忠順王府聯姻,讓忠順王為朝廷出力嗎?”
對呀,正是這個道理,太後也很同意,衛持卻為難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西北軍之所以沒有嘩變,正是忠順王自掏腰包貼補的結果。可西北軍到底是朝廷的西北軍,戰事一起,那就是個無底洞,忠順王也貼補不起了。”
“內閣呢?內閣就沒有辦法了嗎?”太後問。
見太後再次被衛持給帶偏了,皇後氣得胸口疼,也顧不得禮儀,插話道:“軍國大事自有內閣出謀劃策,不是太後與本宮該操心的,說來說去,這些與賜婚有什麽關係?”
衛持等的就是她這句話,重重歎了口氣道:“朝廷進項都有定數,貿然增加稅負或者攤派隻會激起民變,內閣有人提出聯姻之策,或親王或公主與江南豪富聯姻,用爵位換銀子。”
“胡鬧!”太後又拍了炕幾一下,“天潢貴胄怎可與商賈為伍,向商賈低頭?□□立國之初就曾說過,不和親,不稱臣,不納貢!”
太後越說越氣:“如今甘州丟了,內閣想不出辦法,就跑來算計親王和公主,是什麽道理!他們把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更何況當今子女本就稀少,便是親王也隻剩下兩位。
衛持殷勤地服侍太後喝茶,勸太後息怒,苦巴巴道:“臣也是這樣想的,隻是晾著他們,並沒表態。”
“你做的對!”太後這才喘勻了一口氣。
誰知衛持話鋒一轉:“臣把忠順王和安國公叫來問話,想向他們討個辦法,他們也隻是搖頭,說國庫空虛非一日之寒,而要平定西北南安福建,光軍餉就需要……”
衛持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太後一驚:“一千萬兩?”
朝廷一年的賦稅也不過三、四千萬兩,去年又是災年,恐怕還不到這個數。
國庫早已是寅吃卯糧,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弄這麽多錢去?
“商量來商量去,也隻有與江南商賈聯姻這一條路可走了。”見太後又立起眼,衛持忙安慰道,“臣想著親王或公主都乃天潢貴胄,怎能屈尊降貴。臣不才,願以監國之身代替親王公主與江南豪富之家聯姻。”
太後聞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誰都可以,就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