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們!你們設想一下吧,我該多麽驚訝呀。我隻知道我自己有這麽一種特殊的幸福,要什麽有什麽,可我從來沒研究過這些東西究竟是怎麽來的。

反正這是寶葫蘆的事,它有的是魔力,難道還變不出玩意兒來?

可是,原來事情並不那麽簡單!

“這這!——嗯,可怎麽說得通呢!”

我忽然感覺到這個世界上的事簡直太奇怪,太不合理了。

寶葫蘆說:“怎麽,你是不是嫌這些東西還不夠好?我還可以挑更好的來。”

“滾你的!”我大叫一聲,把寶葫蘆一踢,它就滾了個七八尺遠。

我越想越來火,又追上去指著它的鼻子——不是鼻子,是它的蒂頭:“你你——”

氣得實在說不出話來了。我的本意是想要說,它既然沒這個本領變出東西來,那麽它自己早就該承認,早就該老老實實告訴我呀。它幹嗎要去——要要……

“唉,我的確沒想到要跟你說,”寶葫蘆似乎也知道它自己不對了,“世界上這些東西是怎麽來的,我以為你準知道呢。”

“我怎麽會知道你那些個把戲!”

“怎麽,你真的不知道?”它仿佛有點詫異似的。

我沒理它。它又說:“其實很簡單。是這樣的——”

於是它頭頭是道他講了起來。

哼,真虧它!——你知道它講些什麽?——原來盡是些三歲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它竟像托兒所裏的阿姨跟娃娃們講話似的,跟我說明世界上這些吃的用的東西,沒有一件是打天上掉下來的,都得有人去做出來。它還舉了一個例,例如蘋果——那就是人栽種出來的,懂不懂?而收音機呀自行車什麽的,那全是人製造出來的,明白了沒有?一本書也不是天生就有的,總得有人去寫出來,還得有人去印出來,知道吧?至於數學題目呢,可就得有別的同學花腦筋去把它算好,這一點咱們已經看出來了,不是嗎?如此等等,如此等等。

“唔,總得有人做出來,”它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生怕我不了解似的,“你不去做,就得有別人去做,要不然世界上就不會有這些個東西……”

我可再也不能不理了:“你耍什麽貧嘴!你到底是開玩笑還是怎麽著?”

“唉,怎麽是開玩笑呢!我隻是想讓你別誤解我,”它身子不知為什麽哆嗦了一下,“你說吧。你自己什麽事也不用幹,可又要什麽有什麽,那當然就去白拿別人做好了的玩意兒,去打別人手裏把它給你拿來,這又有什麽奇怪呢?”

我咬著牙嚷起來:“這是偷!這是偷!”

這時候我陡地想起了楊拴兒——他昨天口口聲聲佩服我,說我又是什麽什麽“手”,又是什麽什麽“臂”的……

“劉先生準也得奇怪,為什麽王葆會偷起同學的卷子來,”我忽然又想到了這件事,鼻尖兒那裏就一陣發酸,“同學們又該怎麽說呢?他們把我當作一個什麽人了呢,這會兒?”我眼淚冒了出來,忍也忍不住了。

“我可怎麽辦呢,拿了別人那麽多東西?”

最糟心的是,這裏麵還有公家的東西!我屋裏有好些玩意兒,那明明是百貨公司或是合作社的貨品,沒花代價就到了我手裏來了。那十來盆名貴花草呢,是哪家鮮花合作社的財產吧?還有一些是打食品公司弄來的東西——可早就已經無影無蹤了,全被我消化掉了。

“錢呢,是不是人民銀行的?”

我想要一件一件都問明來路,可是問不出個頭緒。寶葫蘆全給忘了。它還問:“你幹嗎要關心這個呢?”

這可實在叫人忍不住了。我跳起來又把寶葫蘆一踢,它咕嚕咕嚕滾著還沒停下來呢,我跑上去又是一腳。它滾到了河岸邊,急忙打了個盤旋,才沒掉下河去。

“呃……”它剛這麽叫了一聲,我可已經趕到了它跟前,又是踢一腳。

它一跳——不往河裏,倒是往高坎上蹦。

“好!你跑?”

我像搶籃球似的,一撲上去就把它逮住——“去你的!”使勁兒一摔,就把這個寶葫蘆摔到了河裏。

水裏咚的一聲響。仿佛落下了一個什麽重東西似的,濺起好些亮閃閃的水星兒。接著就**起了一道道的波紋,一個圓套著一個圓—— 一個圓一道光圈。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水麵上也沒有反光了,隻瞧見有一絲一絲的蒸氣冒出來,越冒越多,越冒越多,漸漸地就凝成了一抹雪青色的霧。

那個寶葫蘆——那個神奇的寶貝——就連個影子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