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伊妮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唐葵曾住過的房間裏。
她“啊”的一聲坐起來,卻發現外麵已天色大亮。
(這是怎麽回事?)
她不知所措地看了一下左腕的手表,上麵顯示的時間竟然是14點25分。
感覺頭有點痛,確切地說還昏沉沉的,可能是感冒了。她忽然低下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從剛才起她就覺得有點怪怪的,彷佛是多了什麽東西。那是——
這一看幾乎讓自己的心髒停止跳動,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馮雲霄之前穿的外套,淡黃色的有點皺巴巴的樣子不會錯。
(他怎麽樣了?!)
強烈的震撼感撞擊心頭,許多畫麵在腦海中如放幻燈片一樣快速交替。
她開始記起些什麽,也隨之焦慮起來。
——是這樣的……
她開始整理思緒。
——昨晚馮雲霄徹底地否定了她的推理。他的理由簡單明了,如果Black Jack事先就躲在島上則根本不會采取那麽複雜的殺人計劃。他說的很對,她心裏明了但是無法接受,因為如果這樣的話,馮雲霄就是真正的Black Jack了!
(對了,馮雲霄是真正的Black Jack!)
——雖然自己已經意識到這是唯一的可能,這是事實,但卻不能接受。她瘋了……她瘋了似的想尋找那個砒霜小瓶子……馮劍飛開始還隻是呆呆地在旁邊看著,到後來拚命地想阻止她,然後她……她掏出了槍……!
——她掏出槍並不是想瞄準誰,隻是不想讓別人阻礙她尋找那個小瓶子。那個小瓶子是她最後的希望。
——再沒人攔阻她了,可是地下室的每個角落她都翻遍了,什麽都沒有,沒有任何小瓶子!
——然後她跑到屋子外麵,她站在荒島的硬地上,地上都是光禿禿的岩石,她一塊一塊翻過來看,一塊塊的……
——她突然感到昏厥,然後喪失了意識。
昨晚的事情應該就是這樣吧,她無力地想著。此時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有點臉紅了,這燙燙的感覺在兩頰上顯得是那麽真切。她覺得自己對他的感情可不是常人所謂的那種喜歡,她已過了純真戀愛的年代,隻是她從心底就不肯接受他就是Black Jack這樣殘酷的事實。她發現這一點是在看到他雙眸的時候。她從小的夢想不是當警察,當時她填的第一誌願是師範學校。馮雲霄就像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墮落者,看得出他從心底厭惡別人對他的幫助和憐憫。可是他為什麽一邊墮落著,雙目中卻偏偏射出嬰兒般單純的光芒。
(這是失去記憶的緣故麽?)
“馮……”
她喊了一個字卻收聲,她想自己下床卻突然感到腰部和大腿肌肉傳來強烈的酸楚感。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她連忙轉頭,隻見馮劍飛立在門口,他發現秦伊妮起來了似乎先吃了一驚,他緩步走進來。她察覺到馮劍飛的表情有點異樣,忙問:
“怎麽樣了?”
“他走了。”馮劍飛一邊說一邊在靠牆角的椅子上坐下來,他的聲音第一次夾雜著一種無奈。
“什麽走了?”
“你暈倒後發生了許多事,你想先聽哪方麵?”
秦伊妮咬了咬嘴唇還是問了出來:“他是不是Black Jack?”
“不是。”馮劍飛立刻回答。
“他不是?”秦伊妮懷疑自己聽錯了,她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不是,”馮劍飛又重複了一遍,“Black Jack另有其人。”
秦伊妮先是心頭一陣狂喜,但是一種難以置信的疑惑立即接踵而至,強烈的好奇占據了她的心房。
“那誰是Black Jack?”
馮劍飛說出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名字。
【2】
其實接下去的時間她都在聽馮劍飛的敘述,期間幾乎沒有開口發問,時間在不知不覺流逝,卻沒有人在意。
“我想不到你會這麽瘋狂地袒護他,也許你隻是僅僅想為自己的推理尋找證據,不可否認這是我看到的你最精彩的一次推理,出乎了我的意料。但現實終究是現實,馮雲霄說的沒錯,你的方法隻是理論可行,但實際上卻沒有人會去做。到了這時我想答案已經明了,馮雲霄就是Black Jack,再沒有其它可能,我可以保證當時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然後震撼我的是你的行為,你喪失理智的想找尋那個沒用的小瓶子,當我阻止你的時候,你竟然拔出了手槍,把那天我提醒你校準星的槍頭正指著我的胸口,你的雙眼就像被鮮血洗過一樣通紅。我沒有辦法,隻有默默地退後放任你繼續翻箱倒櫃下去。當你把整個地下室的每寸土地都至少翻過兩遍之後,你就不滿足於這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間了。你衝到了屋外,我連忙跟了出去,馮雲霄也默默地跟在身後。我們還是不敢上前攔阻你,因為這時你甚至丟掉了手電筒,隻是在黑暗裏做著機械式的重複動作罷了。我甚至看不見槍是不是還握在你的手上,而你想必也完全看不見你在尋找什麽。我知道你快倒下去了,果然不出所料,隻聽‘撲通’一聲你就跌倒在地,我連忙衝過去和馮雲霄一起把你抬到這裏。你看起來明顯勞累過度,於是給你喂了一點水之後就讓你這樣一直躺著,一直沒吃東西,你現在是不是感覺很餓?”
聽馮劍飛這麽一說秦伊妮確實感到饑餓難耐,隻是現在完全沒心情吃東西,巴不得他快點講完後續的發展,於是就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馮雲霄本來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可能是你的舉動震撼了他。他來到海邊,抱住頭痛苦地沉思,我第一次看見他竟會做出如此舉動。開始我甚至擔心他會發狂自殺,可是他居然仰天躺在淺灘上。我拿了壓縮餅幹遞過去給他,他還是那副樣子,臉上印著悲哀,嘴角卻不自覺微笑,一點沒變。他沒有理會我,可能因為我是他痛苦的起因吧。說實話我知道他在心裏並不恨我,他憎恨的隻是自己。他起初憎恨Black Jack,想要追殺他,卻沒想到因為我的推理,在經曆了千辛萬苦後卻痛苦地發現要追殺的人竟然是他自己。如果我是他的話早就會崩潰了。你的推理給了他一線生機,而他卻發現了你的推理漏洞,那時候可能是真的是想死在我的槍下。我想他這個念頭在你的瘋狂的舉動之後才悄悄發生了改變吧。他不在乎別人多麽恨他,也從沒有人關心過他。回想自他失憶之後,甚至在失憶之前,除了馮鷹以外幾乎沒人能照顧他。從他的眼神你就能看出他是一貫地獨來獨往,一切事他都能靠自己解決,幾乎沒有無助的時候。所以你的舉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我想哪怕是一點點的關心也能給他以極大的觸動,因為這是他失憶之前也未接觸過的事物……
“他思考的時候我來看你的情況,我就坐在這張椅子上。我知道現在他既不會自殺也不會逃跑。因為太疲憊的緣故我開始昏昏欲睡起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門被猛然推開,這個聲響一下子將我驚醒。隻見他站在我的麵前,雙目的神采已經完全被血絲取代,臉色變得蠟黃,頭發也是亂糟糟的。他先是注視了我兩秒鍾左右,然後抓住我的胳膊把我領到陽台那裏,對我說出了那個名字——陳兆華!”
“真的是他?”
“嗯,這一切全是他一人所為。我們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其實一開始就應該察覺到不對的。罪犯在犯罪後的心理現場是推理的依據,但罪犯也可能會利用這點來反過來誤導警方,比如創造一個偽裝的心理現場。如果說謊話也是藝術的話,最基本的一條就是說一句謊話的同時要附帶九句真話,這就是他當時主動找我們自首時所做的事。在荒島殺人事件中的真正真相,卻被他一筆帶過。這所剩下的最後可能就是他自恃單獨對付李徽財不行,從而要求徐勇誌合夥對付他。在他們兩人合力解決掉李徽財之後,他把藏有砒霜的飲料給了徐勇誌以做獎勵。你曾指出我推理的漏洞,說如果徐勇誌喝下砒霜的話應該首先用自己的礦泉水來洗胃而不是直接去海邊,這麽說是沒錯,但那是在陳兆華昏迷不醒的情況下。而當時的情況是陳兆華還生龍活虎地想要殺他,所以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屋子,然後在去海邊的路上被唐葵給看到了。在陳兆華的陳述裏實際上有幾個薄弱之處,首先如果李徽財真的給陳兆華喂了藥,那麽不用徐勇誌出手李徽財就能輕鬆做掉他,根本不需要讓多一個人知道。那樣做他並沒有任何好處。還有即使他真的聯合了徐勇誌殺陳兆華,那麽也應該在處理好屍體之後再開始慶功,而不會讓他在第二天一早還若無其事地睜開眼睛。”
“有你說的這種可能,但證據似乎還不夠充分,我想馮雲霄他肯定……”秦伊妮皺著眉頭問。
“他的確對K市別墅自殺事件做了雙重推理,得到了另外一個隱藏真相,而這個真相證實了Black Jack所製造出的是偽裝的心理現場。”馮劍飛接過了話茬,“在那起四個嫌疑人分別自首的事件中,陳兆華所扮演的就是這麽一個孝子的角色,演技不能說不好。讓我下意識的把他排除在嫌疑人名單之外,這就是偽裝心理現場的效果了。但是,他還是犯了一個錯誤,當我們在追捕馮雲霄的過程中,碰到了一個又一個案子,所以當這起案子發生的時候我們也沒察覺到異樣,但是這起案子和其他案子有一個明顯不同之處就在於它被人為的設定在我們將要到達的時候發生。你還記得麽,當我們來到他原先提供的住址時曾撲了一個空,然後我們和他的手機取得了聯係,第二天再趕到那裏。也就是說,他是在那邊等著我們過去,等著我們進入他製造好的偽裝的心理現場。
“那個家的支離破碎其實早已是一個定局,馬永才的胃癌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而那份公開的保單也讓他早就明白了馬永才的算計,你還記得馬永才的了斷計劃中的導火索是什麽嗎?”
“是那個相框。”不等秦伊妮回答馮劍飛就接下去說,“是那個被掛起來的相框激怒了馬永才,馬永富曾說過——‘昨天我又把相框偷偷掛上去後,沒想到他晚上再次把它摔在地上。我當時在門外聽到就馬上起了殺心,我絕不允許他再這麽摔相框了!’——從這句話判斷他應該沒有聽到馬永才在相框上踏上幾腳的聲音,否則他肯定會說‘我絕不允許他踩小芸的相框’這種話,也就是說,這個相框在馬永才摔過之後又被別人重新掛到了牆上,從而真正地激怒了馬永才。而這麽做的人當然就是陳兆華,隻有他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會去,他正是利用相框來刺激馬永才提前進行了他的了斷計劃,已經進入了癌症晚期的人是經不起這樣的刺激的。”
“那還有沒有其它證據?”秦伊妮想不到人類居然能如此恐怖,還是將信將疑。
“嗬嗬,我也是被馮雲霄給點醒的。”馮劍飛慘然一笑,“你想他是事先知道我們就要去的,也知道我們的探案本領,如果他真的像他表麵上那樣孝順的話,在知道馬永才就要實行他了斷計劃的情況下,為什麽不直接動手殺了他呢?這樣說也許有點殘酷,但至少比我們來到之後假自首強。”
“……我明白了!那麽說起來他在外國讀書也純粹是恐怖行動的幌子咯?”秦伊妮說完咂了咂嘴。
“這個回去之後會詳細查的……”就在這時“咕”的一聲悶響打斷了馮劍飛的話,秦伊妮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皮作了個鬼臉,馮劍飛立刻出去拿了兩包壓縮餅幹和水杯給她,這時她不禁發覺他有時也挺可愛的。
“你說他會不會早就暗示了我們呢?”秦伊妮突然想到了什麽,一邊撕開壓縮餅幹的包裝一邊說。
“暗示什麽?”
“他好像曾說過這句話吧——‘我托親戚的關係弄到了一張女神號豪華遊輪的票,我當時的心情就如同拿到了泰坦尼克號船票的傑克一樣興奮。’要知道《泰坦尼克號》裏的傑克英文名就是JACK,這不正暗示他是Black Jack麽?否則那種豪華遊輪的票他親戚怎麽會輕易搞到?”秦伊妮為自己的這個發現沾沾自喜起來。
“你到現在還沒察覺麽?”馮劍飛語氣突然一變。
“察覺什麽?”秦伊妮隱隱感到有點不妙。
“李徽財、周曉樂和尹月,為何也會有這艘豪華遊輪的票?”
這個問題頓時讓秦伊妮一時語塞。是啊,按理說他們也不大可能拿到票啊,之前她怎麽一直都沒發覺呢?這簡直太奇怪了!她怔怔地看著馮劍飛,整個身子定在哪裏,隻覺得一股寒意湧上心頭,連湊到嘴邊的餅幹也忘記了吃。
“你先把餅幹吃了吧。”馮劍飛煞有介事地注視了她一眼,語氣又變得冰冷起來,“然後我來告訴你那個隱藏在‘女神號’背後真正的秘密。”
“這才是真正可怕的秘密。”他補充道。
【3】
秦伊妮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嚼著餅幹,在吃餅幹的過程中她看到馮劍飛一直閉目養神坐在那裏,從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要講的事一定非同小可。而且的確她到現在才發覺,那些幸存者本該得不到“女神號”的船票才對。“女神號”的這次航行是把各國的金融大鱷商業巨頭帶到L島參觀,船票應該沒有對外發售才對啊?
雖然很餓,但她卻有一種難以下咽的感覺。因為她意識到馮劍飛待會兒要講的事才是她真正恐懼的來源,是那個在X海域要將一切吞噬的黑洞……
“你作好心理準備了麽?”看秦伊妮吃得差不多了,馮劍飛問。
秦伊妮放下水杯,點了點頭。
“其實‘女神號’本身就是一個圈套。”
“‘女神號’本身?”
“嗯,政府受到Black Jack要挾後,態度強硬堅決不予妥協,而且派馮雲霄和馮鷹秘密潛入‘女神號’,但這實際上隻是做給Black Jack看的表象。通俗地講,這是一個請君入甕計劃。所有將要參加這次航行的商業人士都在前行的當天被秘密通知取消了航行。並且政府把部分船票通過各種渠道傳至民間。你還記得唐葵也說過‘遊輪沒有想象的豪華’這種話吧,這可是唯一的解釋。”
“那這件事馮雲霄和馮鷹知道麽?”秦伊妮的語氣突然顫抖起來。
“他們想必是這計劃的始作俑者。”
“真……真的?”
“馮雲霄也是這麽判斷的,這個計劃多數是他和馮鷹一手策劃的。”
“那……那遊輪究竟是誰炸沉的?”秦伊妮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這個讓她戰栗的問題,因為Black Jack不是傻子,如果他到遊輪上一旦察覺到不對,肯定不會貿然行動的。也就是說,原來的“女神號”的商業旅行變成了Black Jack獵殺計劃。但問題是Black Jack有另一個身份和職業,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肯定會盡量隱藏自己不動聲色。而馮雲霄和馮鷹唯一能確定的隻是Black Jack在船上,甚至連這點也不能完全確定,難道他們為了要殺死Black Jack竟然……
“從目前僅有的資料來判斷,應該是馮鷹炸沉了‘女神號’。”馮劍飛心平氣和地說。
“他怎麽能這樣做?!”秦伊妮嘶吼道,她有一種強烈被騙的感覺,她也許隻是一顆渺小無助的棋子,隨時準備被拋棄。馮鷹這樣的舉動肯定是獲得上麵首肯的,她連日以來的追捕行動變得毫無意義。
(怎麽會這樣?!怎麽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不,你想錯了!”馮劍飛突然說道,“並不是馮鷹想炸沉‘女神號’的。你別忘了馮雲霄還被狼狽地灌下了‘妮默辛’試劑。如果馮鷹的目的隻是要消滅Black Jack的話,怎麽會有這種結果?雖然政府為了預防萬一讓平民百姓替代商業巨頭登上‘女神號’,但是馮鷹和馮雲霄的目的還是暗中搜尋Black Jack,隻有這種情況馮雲霄才有可能會著了道。並且即使馮鷹真的要炸沉‘女神號’,為什麽不給自己留備用船隻呢?總之,事情完全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如果單單是為了Black Jack一人做出這麽大犧牲是不可取也是完全不可能的。馮鷹不得不在海中央炸沉‘女神號’有著另外的理由,是因為有一樣東西必須要在那艘船上,必須要在海中央,必須要在當時銷毀才行!”
“究竟是什麽東西?”秦伊妮詫異地問。
“你知道現在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是什麽嗎?”馮劍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原子彈?”秦伊妮脫口而出,“不,確切的說應該是核武器。”
“第一次世界大戰始於1914年,雙方共死亡將近1000萬人,經濟損失超過2700億美元……”
秦伊妮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但又不好打斷。
“第二次世界大戰始於1931年,直到1945年才結束。動用了原子彈,加上平民傷亡總數超過9000萬,損失超過40000億美元。”
“那你認為最可怕的是戰爭嗎?這麽說也沒錯。”秦伊妮有點恍然大悟。
“我的意思是說,在動用了核武器之後,戰爭的損失變得難以估量。”說到這裏馮劍飛特地頓了頓,“這即使是戰勝國也不想麵對的災難。所以當今世界即使小規模衝突不斷,但幾乎不可能再發生如此大規模的戰爭了。比起核武器而言,有一樣東西要更可怕的多。或者說即使現在它對全人類而言也是滅頂之災。”
“究竟是什麽?”秦伊妮咂了咂嘴,心想如果破壞力真這麽大的話,那麽恐怖分子也應該投鼠忌器啊!
“是病毒。”
這是個讓秦伊妮無法反駁的答案,的確艾滋病、非典、禽流感等病毒是近年來最困擾人類的問題之一,況且病毒自身還處在不斷變異的過程中,這已經對人類的生存構成了相當大的威脅。有一點無法改變的現狀就是疫苗必須經過相當長時間的臨床試驗才能廣泛地投入使用,可是將來的病毒會這麽有耐心麽?這的確是一件可怕的事!
“難道說Black Jack把病毒帶到了‘女神號’上?”
“是的,但不是一般的病毒。”
“難道Black Jack竟然製造出了新的病毒?不過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秦伊妮暗暗納悶,忽然她尖叫出聲,“啊!對了!是不是馮雲霄恢複記憶了?”
馮劍飛靜靜地注視著秦伊妮的眼睛,過了半晌才開口說道:“沒有,你別再指望他的記憶恢複了。因為他正是這個病毒的活標本。”
【4】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問,但有一個問題你可能已經忽略了很久,而它卻從一開始就困擾著我們,我猜你曾經問過自己無數次,它就是——‘馮雲霄既然已經失憶了,又為什麽要逃走呢?’”
“對啊,我竟然把這茬給忘了!”秦伊妮驚訝地用食指戳戳額頭,奇怪自己怎麽會忘了這個。
“想知道答案麽?”
“難道他告訴你了?”秦伊妮奇怪馮劍飛怎麽還有力氣講這種廢話。
“他是這麽說的——‘我不但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出生於哪個國家。’‘我之所以失憶後會立即逃走,是因為我要確保自己能殺死Black Jack。但我不知道這個國家是不是要逮捕他。也許從你的角度看起來這很可笑,Black Jack是恐怖分子,國家當然恨不能馬上逮捕他。但從我的角度考慮我甚至不知道Black Jack是好人還是壞人,我也不知道Black Jack和這個國家的關係,我隻是要殺他,僅此而已。’”
這是讓秦伊妮瞠目結舌的回答,足足讓她思考了半晌才得以理解。她沒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簡單而又無法辯駁。的確一般人都會習慣性地以自己為參照物思考問題,認為國家追捕Black Jack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從馮雲霄的角度講,他獲救之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中國、美國甚至伊拉克的醫院,不,確切地說是他可能已經不知道中國、美國、伊拉克是什麽含義了。他當然既不知道Black Jack是不是壞人,也不了解自己是不是黑手黨成員。他想做的事隻是:
——無論如何都要殺了Black Jack!
在這種強烈且單純的殺意的驅使下,馮雲霄才走上了亡命之路,甚至“女神號”沉沒這種事,他可能一點都不在意。
秦伊妮感到背脊有點發涼,原來他們從海裏救起的人已經不是馮雲霄了,而是一部被設定好的殺人機器。
“不過你說他是病毒活標本,是什麽意思?”秦伊妮問。
“馮雲霄被迫服下的‘妮默辛’就是Black Jack所攜帶的病毒武器,會讓人忘記‘姓名’,‘國家’以及‘以前所經曆的事’等諸如此類的,但是對於服用者的職業技能卻沒有任何影響,但問題是這種病毒如果具有傳染性會怎樣?”
秦伊妮瞬間啞口無言,隻是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那個後果實在是匪夷所思的。
“他能不出動一兵一卒地發動戰爭,瞬間讓敵對軍隊失去抵抗,甚至讓對方所有國民忘記自己的國家再取而代之。在這麽做的同時不但兵不血刃,而且保持了原有的生產力,戰爭損失不但為0,而且會給發動戰爭的國家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當你在第二天暖洋洋的早晨暇逸地醒來,伸個懶腰後爬出被窩趕去上班,卻不會知道曆史已經被篡改。這就是‘妮默辛’的威力了。”馮劍飛說完之後輕歎一口氣。
“那馮雲霄的失憶怎麽沒有傳染給我們呢?”
“從這點可以看出他所服用的‘妮默辛’暫時還不具有傳染性,所以我推測馮雲霄服用的隻是樣品,要知道病毒樣品如果直接具有傳染性將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即使是Black Jack這種恐怖分子也不會冒這麽大的風險。‘妮默辛’的傳染性應該被設定了某種基因密碼予以鎖定,如果隻拿到了‘妮默辛’的基因方程式而得不到密碼的話就將無法開啟它的傳染功能。而當Black Jack在女神號上察覺到不對時就使出了殺手鐧,他可能企圖在被逮捕前通過網絡把基因密碼傳送出去。可能是之前的買家,也可能是自己的手下。因為隻要動用這種病毒就能輕易地救他出獄。這也是Black Jack頻繁自首的原因,他並不怕被抓進監獄,也許他還想去裏麵發展幾名恐怖分子呢。馮鷹當時依靠電腦專家截獲的數據包才得知了Black Jack竟然攜帶著如此危險的禍根,但卻不知道他人在哪裏!現在的科技讓任何人都可以用筆記本電腦加手機無線上網,而船上並沒有信號屏蔽裝置,搜查已經來不及了,當時的情況可謂刻不容緩!接下去的事我隻想到一種可能……”
秦伊妮聽得入神,雙目直愣愣地盯著他:“是什麽?”
“馮鷹讓電腦專家通過Black Jack的IP地址發去信使取得聯係,要求進行談判。因為‘妮默辛’基因密碼價值連城,想必Black Jack也不肯輕易交到別人手裏所以就答應了馮鷹的請求,不過他向馮鷹提了一個條件,就是把他的侄子並且號稱為M市第一神探的馮雲霄作為人質交給他處理!
“為了防止馮雲霄給他帶來威脅就強迫他服下了‘妮默辛’,但是他沒想到談判計劃隻是馮鷹的緩兵之計,就在‘女神號’遊輪航行至X海域時馮鷹引爆了炸彈,希望將帶給人類莫大災難的‘妮默辛’及基因密碼與他,不,是與全體船員一起葬身海底。
“他生怕Black Jack會從海難逃脫,所以在臨死前找到馮雲霄並叮囑他一定要殺死Black Jack,馮雲霄當時已經服下了‘妮默辛’失去了以往的記憶,這可能是他失憶後所聽到的第一句話,再加上海難帶給他的強烈刺激讓他刻骨銘心地記住它。這就是當時的全部真相了。”
馮劍飛說完之後閉上了嘴,隻見秦伊妮彎下腰把頭埋在膝蓋裏久久沒有動一下,馮劍飛走過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卻吃驚地發現秦伊妮抬起的臉上並沒有淚痕,她隻是開口問:
“現在馮雲霄去幹什麽了?”
馮劍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認為憑我們手頭的線索能把Black Jack定罪麽?”
秦伊妮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麽回答,不作任何表情隻是把臉緩緩地轉向窗外。
“現在隻有一個謎我還沒有解開。”馮劍飛忽然說。
“是什麽?”
“馮雲霄走的時候留了一句話——‘馮鷹曾囑托我完成兩件事,看來另一件已經不需要我去做了。’”
尾聲
阿牛心神不寧地搔了一下頭皮,看著紫色煙霧緩緩升起,消散。
這些日子以來,葛新鎮又變得愈來愈孤僻和沉寂,像一口巨大的棺材把他罩在裏麵,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無聊的生活,決定一輩子就這麽單調乏味地生活,終老一生。他隻是改變了一個習慣——他戒煙了。
這可能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重大決定,他甚至為這件事思想鬥爭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直到最後蓋棺定論他才長出了一口氣。
(爺爺,我終於對我的命運做出了巨大的改變,可能會讓我多活20年!)
——就在這個小鎮麽?
阿牛雖然覺得在這個小鎮活多活少都差不多,但人總是希望活得越長越好,誰不希望這樣呢?
——不對,人有可能還會自殺,但動物肯定沒這習慣。
“終於吸完了!”阿牛瞅著煙屁股又歎了一口氣,這是他這輩子的最後一根煙,他並沒有好好珍惜,盡胡思亂想了。
他找來一把鏟子在自家的門口旁掘了一個坑,把那截煙嘴鄭重其事地擱了進去。這個大工程讓他的額頭和鼻尖滲出不少汗珠。他用一種戀戀不舍的目光注視了煙屁股良久,才用鏟子把土填上。其間他的動作一直小心翼翼,避免碰到胸口的舊傷。完工之後他忽然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忽然剝離身體,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席卷而來。可是當他抬起頭時,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正站在鎮的入口微笑地瞅著他,嚇得他鏟子也脫手摔在地上。
“你怎麽來了?”
“故地重遊。”
“你現在還是通緝犯麽?”
“不是了。”
“你記起以前的事了麽?”
“不記得,那些永遠都不會記得了。”
“……”阿牛急忙想找什麽話來安慰他。
“阿牛……”
“嗯?”
“你想和我去外麵闖闖麽?”
“你說要我和你去外麵……?”阿牛思考了兩秒鍾就做出決定,“那真是太好不過了!……對了,前麵我還想起你呢,因為我看到報紙上有一則新聞,一名陳姓男子被謀殺在家,據說現場是一個絕對密室,這可是推理小說中常見的情節啊,我馬上就想到了你,我想你應該會有興趣的!”
“真的是密室麽?”
“是啊,而且還是一個絕對密室呢!唯一的線索就是地板上被人用血跡寫了‘Black Jack’這幾個英文字母。”
“那是什麽意思?”
“嗬嗬,你不是推理高手麽,怎麽連死亡留言都不知道呢?”阿牛得意地說,“這暗示了凶手的姓名就是Black Jack呀!”
“可能吧。”馮雲霄說完之後默默地垂下頭,當他注意到地上的鏟子時,忽然發覺它的前端部分開始融解,慢慢地化為了一個“(黑桃)”和一個“J”。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