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城南。
茶梨指揮實習警員鬱柏停車,兩人已經來到了酒吧一條街旁的露天停車場。
對於要帶身邊這個男同去逛男同酒吧,茶梨心裏始終有點不爽, 尤其想象到鬱柏進去以後很可能會快樂無邊徜徉其中的畫麵,這種不爽簡直要直衝天靈蓋。
鬱柏則對於此行的目的地毫無所知, 聽話地打方向盤找位置停車,但他很敏銳地發現,副駕的茶梨警官已經用一種嫌棄的目光, 看了自己好幾次。
茶梨渾身散發著數條低氣壓曲線。
鬱柏則時不時滿頭問號。
直到下車後走進步行街,穿過兩旁光線昏暗但音樂喧囂, 燈紅酒綠的店鋪。
鬱柏才知道是到夜店裏去執行任務,聯想茶梨劇透過的信息和剛剛的表現, 得出了準確的結論:“難道我們是要去gay吧?”
“你居然還知道gay吧?”茶梨吃驚道,“你們那裏還有gay吧?不是說社會風氣很保守、很壓抑嗎?同性戀都沒有呼吸權了,還可以擁有男同快樂店?”
“……”鬱柏放棄了對三次元的澄清或洗白,隻道, “gay吧也還有一些的, 具體情況我不清楚, 我沒有去過, 普通夜店也很少去。”
茶梨追問道:“為什麽不去?”
鬱柏隱晦地說:“因為沒有交友的需求, 我不喜歡那樣。”
茶梨好奇地問道:“去夜店是為了交友嗎?怎麽交?你為什麽不喜歡?”
“不知道。”鬱柏有點尷尬道,“不要問了,我們在工作!”
茶梨忙道:“對, 工作!”
他拉著鬱柏, 大步來到了昨夜他已獨自踩過點的酒吧門外。
門迎服務生還是昨晚那位小哥, 看到茶梨今天又拉著同伴一起來了,笑著打量兩人。
茶梨想起昨夜在店裏那可怕的見聞, 還有點緊張,從拉著鬱柏手臂的動作,變成了挽著鬱柏的手臂。
小哥笑道:“小帥哥,找到伴了啊?”
茶梨宣布道:“是的!他是正宗的男同性戀。”
鬱柏差點噴出一口血,就算在同性可婚的漫畫裏,這樣公然出櫃也很嚇人啊!
小哥顯然還認為茶梨是二十歲上下的學生,逗他道:“不錯。本來我還想,你如果找不到伴,就等我休息的時候陪你來玩。”
鬱柏立即麵露警惕,不動聲色地隔開兩個人,說:“不好意思,我和他是一對。”
今天酒吧的門沒有關嚴,透著一條縫,茶梨朝裏麵張望,聽到這句話,看了鬱柏一眼。
鬱柏被他看得有點不自信,道:“不是嗎?”
“是。”但茶梨給了肯定的答案。
鬱柏瞬間喜上眉梢。
服務生道:“喲,一天就交到男朋友了,厲害啊。”
茶梨倒很誠實,說:“沒有正式上崗,今天是實習第一天。”
鬱柏正要怒放的朵朵心花,噗、噗、噗都謝了,隻掉出來幾片凋零的枯萎花瓣。
不過茶梨絕不是單方麵要當戀愛霸主,凡事講究一個公平,他挽緊了鬱柏的手,道:“我也在他這裏實習,我們兩個互為戀愛實習生……能不能轉正,就各憑本事吧!”
鬱柏:“……”
門迎小哥快笑趴了,揮揮手請這兩位小學雞快點進去。
茶梨以為鬱柏這個正宗男同進來以後,一定會樂開花,像回到了快樂老家。
結果鬱柏進了門以後,渾身僵硬,滿頭冷汗,也被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今天台上的舞男在跳椅子舞,正在劈開穿著皮短褲的肌肉大腿。
比起昨天的鋼管舞,妖豔度有過之無不及。
鬱柏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十足被震撼到了。這並不是他想象中的gay吧。
茶梨:“……”
怎麽看鬱柏好像也不開心?
他已經來過一次,雖然隻有短短十幾秒,和鬱柏比起來,他自以為已算是位老司機。
“不要緊張,不要害怕,”他用顫抖的聲音安慰鬱柏道,“都是小場麵。”
鬱柏震驚道:“你們這裏怎麽會有這種地方?……這不會被掃黃嗎?”
茶梨更震驚,道:“跳個舞就要被掃黃?你們三次元保守得太離譜了吧。”
兩個人都不知道該看哪裏,隻能互相看著對方。
鬱柏說:“你不保守,你臉紅什麽?”
茶梨道:“我臉紅是我保守,這是我個人的問題,又不是人家舞蹈的問題。”
那位演員隻在舞台上跳舞,沒有露點,和台下互動也隻是偶爾飛吻一下,舞者陶醉地跳了一曲椅子舞而已。
有服務生過來接待新客兩位,帶他倆到卡座裏去,服務生又遞上酒水單。
茶梨拿著正看反看,一臉“不會點”。
鬱柏接過去,劃了兩筆。
服務生躬身要去開單。
茶梨想起正事,忙問:“等下,你們老板今天在嗎?”
服務生回答說:“在的,他今天會表演節目,大概九點左右上台。”
茶梨看了看表,他昨天十點才來,今天和鬱柏來得比較早,現在剛剛八點半。
也許是因為時間尚早,周圍客人的互動,比起昨天來說有所收斂,至少沒有那種他看不懂的畫麵。
他把那畫麵描述給了鬱柏,剛說到一半,被鬱柏打斷了。
“漫畫世界裏為什麽還會有這種消費場所?”鬱柏的表情寫滿了匪夷所思。
“你在質問我嗎?”茶梨攤手道,“這店又不是我開的。”
隔壁卡座裏一對男士挨得很近,還在不停地互相觸摸,聲音難免會傳過來。
茶梨和鬱柏麵紅耳赤地幹坐在那裏,他倆中間的空位還能再坐兩個人。
兩名服務生過來上了酒水飲料,全程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倆。
這兩位客人的畫風和別人太不一樣了。
再這樣下去會引起懷疑的!
茶梨遲疑地觀察了周圍數個卡座裏其他客人的互動,想找一對簡單易學的,淺淺抄襲一下。
鬱柏正在一點點、一點點地把自己朝著茶梨挪近,大約每次挪動2mm。
“你聽我說,這都是為了工作。”茶梨回過頭來,看著鬱柏,鄭重地說道。
鬱柏:“?”
茶梨起身過來,鬱柏以為他要坐在自己旁邊,忙做出“歡迎歡迎”的放鬆姿態,笑死,根本放鬆不下來。
誰知茶梨挪過來,直接側身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鬱柏呆若木雞,這還能放鬆個鬼,全身都硬了呢。
茶梨又觀察了那一對,抓起鬱柏的手,環住自己的腰。
鬱柏像個開水壺一樣在冒煙,整張臉憋得通紅。
茶梨沒有與人如此親近過,也有點難為情,說:“我是不是有點重?你忍一忍。等會兒換你來坐我。”
鬱柏道:“不、不用,我覺得這樣、就、就很好。”
茶梨感受到了他的緊張,自己也被傳染得緊張起來,道:“真的嗎?其實你個子這麽高,肩也寬……一看就很重,我也不是很想被你坐。”
“那就太好了。”鬱柏的幸福戰勝了緊張,說話也順暢許多,還是紅著臉,輕聲道,“我可以……調整下姿勢嗎?”
茶梨以為他不太舒服,道:“當然,要我先站起來嗎?”
“不用。”鬱柏維持著這個姿勢,隻是稍稍側過身,道,“好了,就這樣。”
茶梨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察覺這是什麽意思,震驚地看了那裏一眼,又抬頭看鬱柏。
鬱柏又開始冒煙,煙量已經從開水壺升級成了蒸汽機。
茶梨看他一害羞,自己反而沒什麽好害羞的了,非常惡作劇地摸了摸鬱柏的臉,道:“哇好燙。”
鬱柏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強作鎮定道:“不要鬧,不是來工作的嗎?”
茶梨道:“目標人物還沒出現,可以玩一會兒。”
他又要摸鬱柏的臉,鬱柏躲了兩下,這麽近的距離還被人坐著大腿,根本不可能躲過去,最後被茶梨在左右兩邊臉頰上摸了好幾下。
“你皮膚真好。”茶梨發表感想道,“不愧是二十歲的年輕人。”
“……”鬱柏安靜了片刻,說,“二十五歲的我,在三次元的皮膚也很好。”
茶梨道:“你在那邊是長什麽樣?”
鬱柏道:“和在這邊長得幾乎一樣。”
茶梨完全不信,笑道:“不可能,你少騙我。”
“真的。”鬱柏想了想,補充道,“1.0比我要白,睫毛更長,我沒有打過耳洞,他有。”
茶梨還是不信,但也沒辦法追究真相,道:“你就糊弄我吧。”
“你點了什麽飲料?”茶梨看到桌上的杯子,半打啤酒,還有一杯顏色很漂亮的飲料,問道,“那杯是給我點的嗎?”
鬱柏道:“對,看名字覺得應該很漂亮。”
茶梨端過來,用吸管品嚐,幾乎沒有酒精味,是甜的,一杯低度果酒。
他又幫鬱柏開了一罐啤酒,鬱柏接過去,隻喝了一口,但看喝酒的動作好像是酒量很好的樣子。
茶梨問他:“你平時喝酒嗎?”
鬱柏道:“不,應酬的場合才會喝一點,沒有喝醉過,不酗酒,放心。”
“那你平時下班了都去哪裏玩?”茶梨又問,“你自己一個人住嗎?你會不會做飯?你喜歡洗碗嗎?”
鬱柏剛一一回答了,茶梨立刻又冒出來一些問題。
兩個人就這麽“抱”著,聊些鬱柏在三次元的生活。
也許是因為確立了“實習戀愛”的關係,茶梨對鬱柏本人的好奇心變得更旺盛,鬱柏在另外一個世界裏是什麽樣的人,過著什麽樣的生活,有過什麽樣的過去,茶梨有了想要充分了解他的欲望。
和之前隻是為了確認穿漫者會不會給本世界帶來風險,而去對他進行相關背景的了解,完全不一樣的心理。
意識到這一點後,茶梨告訴鬱柏道:“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上一句還是鬱柏在說自己很喜歡貓但貓毛過敏的事,茶梨突然來這麽一句,把鬱柏整不會了。
鬱柏害羞而不解地問道:“所以……貓毛過敏是加分項嗎?”
茶梨哈哈大笑,笑倒在了鬱柏肩上。
鬱柏原本就一手圈著他的腰,這時被靠上來,端啤酒罐的那隻手一抖,差點把酒灑了,很快穩住,另隻手也收緊了茶梨的腰。
兩人如此依偎在一起,茶梨忽然從內心深處認同了鬱柏的某個觀點。
那是鬱柏表白翻車時說過的話,“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來不及接著細想下去,音樂聲驀然停了下來。
服務生拿了麥,宣布下一位登台的,是老板本人。
茶梨坐直了身體,鬱柏也稍微認真起來。
一位男士走上了台,正是那位被判了三個月,刑滿出獄的酒吧老板。
老板今天穿了一身得體的墨綠色演出西裝,胸口別了朵醒目的紅色山茶,肩寬腿長,身材挺拔。
登台途中,有熟客朝他吹口哨,他轉過臉朝台下露出一個微笑。
“發生了什麽?他怎麽變成帥大叔了?”茶梨吃驚道,“我記得他不是這樣……怎麽長得一樣,又完全不一樣了?”
鬱柏深以為然,說:“看起來也很有素質。”
他看那份離譜卷宗的時候,裏麵有這老板的照片,是入獄時照的大頭照,麵相頹靡,眉眼間還有點戾氣。
老板本人看起來既溫和,還儒雅。
起初兩人聽服務生說,老板有節目,都以為也會是妖豔掛的表演。
茶梨悄聲在鬱柏耳邊道:“別看他穿得很整齊,說不定等下是限製級**,他演出西服的下麵,也許是皮革捆綁束縛衣!”
“……”鬱柏心想,為什麽你會懂這些?為什麽你好像還有點期待?
老板優雅地站在台上,全場關燈。
鬱柏不由得又想,看優雅帥大叔那什麽,確實有點期待。
茶梨和鬱柏屏住呼吸。
一束追光亮起,打在老板身上,他還穿著那身衣服,吹起了薩克斯。
茶梨和鬱柏:“……”
周遭不少熟客,明顯都知道老板是要演什麽。
就顯得一心想看限製級演出的某兩個人,格外的沒素質。
老板的薩克斯吹得極好,悠揚的曲調中,客人們給出的回應也既顯示出熱情又不張揚,酒吧裏的氛圍十分融洽,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輕鬆和愉悅。
茶梨也有點被這表演和氛圍迷住了,老板一邊吹奏一邊配合著肢體搖擺,眉眼帶著笑意,緩緩環顧客人,他應當並沒有特意去看誰,在場客人卻都有被特別注目到的感覺。
老板接連吹奏了三四首曲目,到最後大概也是累了,結束曲是一段簡單歡快的曲子。
燈光調回了正常,客人們知道臨近尾聲,還在意猶未盡。
鬱柏和茶梨也都沉浸在氛圍中,有點忘了此行的目的。兩人正前方矮一級的卡座裏,那對情侶正在歡快的結束曲調裏熱吻,酒吧的光線不足以看清兩人的長相,卻完全能看清楚兩人從輕吻到激吻的全過程。
茶梨還坐在鬱柏懷裏,兩個人當即都滿臉通紅,挨著的身體似乎也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都在升高。
昏暗的光線使鬱柏十分勇敢,他慢慢傾身,湊近了些,視線盯著茶梨的唇。
茶梨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心髒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在鬱柏慢慢靠近他的這個瞬間裏,他滿腦子胡思亂想:
實習第一天就要接吻?那豈不是明天就要互換一血了?
啊等等!萬一阻止世界末日需要童男子,那他到時失去了童子身,那誰來拯救世界啊?
天啊,這個吻還能不能接了?為了世界和平,應該果斷推開鬱柏吧!
可是鬱柏好像很想親下來,要不還是先讓他親了?
真是太為難啦!
台上表演結束,老板把薩克斯交給服務生,自己則紳士地鞠躬,朝熟客們致意,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謝謝,玩得開心。”
茶梨和鬱柏在那裏即將親吻,即將到了一半,聽到這聲,茶梨突然想起來正事,一巴掌按在鬱柏的臉上把他推開。
鬱柏:“……”
老板正下台,茶梨悄悄抬手,隔空拉出了他的個人信息麵板,快速而認真地閱讀麵板內容。
忽然間,茶梨愣在了那裏。
從舞台到後台沒有多遠,老板很快就進去了。隨之而來的是信息麵板的消失。
隻有當事人在視線可及範圍內,茶梨才能查看對方的信息。
茶梨忙起身,又示意鬱柏跟上,道:“快。”
被推開的鬱柏仍然頂著一個心碎氣泡框,但還是很聽話地跟著茶梨離開卡座,從舞台側後方的小門,兩人進了後台。
那是一間化妝間,有幾個肌肉舞男,剛下台的老板,靠著一側桌子站在那裏,正在喝水。
一個舞男道:“有什麽事?後台不對客人開放的。”
老板也看過來,茶梨一心驚,被認出來就不好了,但也許是時間久遠,老板沒有認出他,也很好奇地看著闖入的兩名客人。
另個舞男道:“沒見過這兩個人。”
其他舞男也圍了過來,很可能是酒吧以前有過陌生客人闖進後台鬧事。
幾個肌肉男都是防備的姿態。
茶梨:“……”
他倒不怕打起來,但是肌肉男塊頭都很大,完全遮擋住了老板,讓他無從下手。
“是這樣的。”鬱柏適時開口道,“剛才的薩克斯演奏,我很喜歡,想來找那位演奏者聊一聊。”
舞男們轉頭看老板。
老板還端著水杯,饒有趣味道:“是嗎?你也會吹薩克斯?”
鬱柏道:“我學過四年單簧管。”
老板的表情頓時就不一樣了,示意舞男演員們忙去,自己走了過來,說:“我也很喜歡單簧管,也嚐試學習過,但始終吹得不太好。”
鬱柏道:“和薩克斯的指法體係是一樣的,我還覺得薩克斯更難一些。”
茶梨:“……”
好吧,他們懂樂器聊樂器,而自己隻有區區超能力。
他再度翻看老板的信息麵板,為了確認自己剛才不是眼花看錯了什麽。
剛剛他之所以愣住,是因為老板的信息麵板內容,讓他懷疑自己的眼睛。
老板的信息麵板中,再度出現了熟悉而驚人的……亂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