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柏神色幾變, 漸漸明白了個中緣由。

茶梨又解釋說:“這東西本來隻能放在作品裏,可是後來上癮的人越來越多,發現提純後的晶體可以直接注射、吸食或者口服, 隨時隨地都能來兩口,社會影響太惡劣了, 被禁了以後,癮君子們還要上訪,最後統統被拉去強製戒斷。先輩們用了很長時間, 才把它驅逐出了諾亞城。”

時隔多年,無敵生物科技公司的總裁竟又鋌而走險, 一下子搞了這麽多進來。

鬱柏道:“我怎麽覺得,他是用這輛貨車, 把我們引來這裏的,他想做什麽?”

茶梨攤手道:“很可疑,但是我也不明白。”

“馬上就明白了。”一道男聲響起。

茶梨和鬱柏一起轉頭看向倉庫門外,西裝馬甲內搭白襯衣的總裁剛從商務房車上下來, 身材猶如超級男模, 他身後還帶著幾名麵無表情的黑西裝男。

茶梨和鬱柏對視一眼, 果然是陷阱嗎?

西裝男們都是人高馬大, 人均雙開門身材, 身旁還都有個小箭頭貼,表明了他們的身份是:打手。

總裁其實也有點雙開門,不過開得比打手們要協調, 更好看。

一排雙開門男人, 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 朝著倉庫內的兩人走來。

“你快看,”茶梨對鬱柏發表感想道, “多麽標準的反派登場畫麵。”

鬱柏:“……嗯。”

總裁走進了倉庫,在兩人麵前停下,淡淡地說:“知道嗎,如果你們不是非要追查,就什麽事都沒有,為什麽就不肯放我一馬?”

茶梨又對鬱柏道:“你聽,這就是反派經典發言。”

“……”總裁裝作沒聽到,鎮定地說,“如果要怪,就隻能怪你們自己多管閑事。”

這下鬱柏都聽不下去了,認同茶梨道:“確實,太典了。”

總裁確實也不是一般人,自顧自繼續道:“為了讓這件事盡快結束,接下來不得不對你們采取一些措施,我很抱歉,希望你們明白,我也不想這樣。”

“你聽懂他什麽意思了嗎?”茶梨對鬱柏道,“剛開始像個反派,現在又像個有苦衷的反派。”

鬱柏道:“反正是反派。”

總裁把手伸進懷裏掏東西,說:“不要廢話了,現在,送你們走。”

“等等,”茶梨盯著他伸進懷裏的手,道,“你不會還真的非法持有槍支?不妨告訴你,我們兩個都穿了防彈衣!”

“……”鬱柏內心生草,這是能說的嗎寶貝?

總裁掏出了東西,卻不是槍,而是一個黑色長條小盒子,比打火機要大一倍,上方有個紅色按鈕,好像是個開關裝置。

鬱柏說:“這又是什麽?”

茶梨分析道:“看起來像是個引爆器,莫非在倉庫埋了炸藥,要把我們和這車證物一起炸掉?……你好狠毒啊!”

“……”總裁說,“我看你們兩個很相愛,應該也不想分開……”

茶梨忙道:“沒有很相愛,遠遠沒到能殉情的程度。”

鬱柏:“……”

總裁忍無可忍道:“警官,你能不能不要再打岔了?”

鬱柏也已經沒有了緊張的氛圍,疲憊地希望反派快點走完話多的戲份就可以領盒飯了,領盒飯之前還要被話更多的茶梨精神摧殘,反派生涯都有了那麽一點點可憐。

總裁冷冷道:“總之我是為你們考慮,讓你們一起上路去那邊,能有個陪伴。”

茶梨還想強調他們隻是在戀愛實習,遠遠沒有到達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種境界。

“再見。”總裁不給他說的機會了。

茶梨和鬱柏都沒想到,他按下那個“引爆器”的動作會如此之快,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這一點,根本不像一個反派。

他們兩人都以為會爆炸,本能地想把對方護在自己懷裏,結果就是結結實實地抱了個滿懷。

但是沒有爆炸,根本不存在什麽炸藥。

鬱柏:“?”

茶梨茫然問:“發生了什麽?”

鬱柏耳朵很靈敏,聽到了什麽不同尋常的聲音,像排風扇的呼呼聲,又像猛獸的低低嘶鳴……聲音從車頭的方向傳來,那裏有什麽?

他們兩個剛才看完貨車裏的一堆工業糖以後,到總裁突然進來,一直就站在貨車後方。這時那貨車的車身輕輕顫抖起來,敞開的貨廂門顫動得尤其劇烈,裏麵堆滿的工業糖包,最上方的都被這動靜震得掉了下來,跌落在車下,塑膠袋破裂,晶狀粉末散開一地,而車身的震顫越來越強烈。

兩人均是:“???”

茶梨也聽到了那種不尋常的聲音,剛想開口,貨車顫動到了極致,下一秒,貨車在他倆麵前,咻咚一聲巨響,消失了!

而原本是車頭方向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個正在高速旋轉的風眼黑洞,那黑洞直徑足有五米,因為被貨車擋住視線,兩人剛才才沒有看到,而貨車正是被它吸了進去!那不尋常的呼呼聲,就是風眼發出的聲音!

風眼的吸力極大,載重量過噸的貨車都能被吸進去,更何況兩個男人,鬱柏和茶梨都再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在被它吸進去之前,能做的隻是將對方抱得更緊。

一聲較輕的咻咚。茶梨警官和他帶的實習警員,一起被吸入了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茶梨感到他們在從高空極速下墜,控製不住地發出大喊。

鬱柏則咬緊了牙關,用盡全力把茶梨的腦袋護在自己臂彎之間。

兩人自由落體途中,呼呼風聲震耳欲聾,視線裏還出現了低空的霧狀雲。

不知究竟是從多高的點墜落,鬱柏視覺判斷比跳傘的高度要更高,如果這是在三維世界裏,兩人肯定是要一起死翹翹了。

距離地麵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砰!兩人落在了一片雪白的實體上。

茶梨:“啊啊啊啊——咦?”

他伏在鬱柏身上,鬱柏摔得眼前發黑,正在冒小金星。

茶梨一骨碌爬起來,擔心地查看鬱柏,問:“沒事吧?有沒有撞到哪裏?”

好在鬱柏答道:“沒事,就是感覺臉好像要被風抽腫了。”

“沒有,還是很帥。”茶梨確認了兩人都安全,馬上樂觀起來,還摸了摸鬱柏的臉。

鬱柏對他笑了笑,臉色有點發白,躺在那裏像是想休息一下。

茶梨起身,查看了周圍,明白是發生了什麽。

他們並沒有直接摔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先行被吸入、先行墜落下來的貨車裏,貨車此時車頭垂直朝下、一個倒栽蔥姿勢紮進了土裏,後方貨廂門朝兩邊開著,恰好是個張開的入口,後墜落的兩人就摔在了車廂裏的工業糖上麵,鬱柏為茶梨充當了人肉緩衝,八百多公斤的糖為他倆充當了氣墊。

周圍的環境看起來像是在野外,荒草,泥土地,視野所及之處沒看到公路,太陽快要落山了,正在緩緩西沉,茶梨一腳踩著違禁品糖包,一腳踩在車框上,正好是個高地,可以看得更遠。

與太陽相反的方向,好像有建築群落。

鬱柏也從眼冒金星的狀態裏恢複了過來,坐著還在大喘氣,問茶梨:“看到什麽了?”

“那邊好像有個城鎮。”茶梨答道,又納悶地說,“這是什麽地方?那城鎮也不是諾亞城的外觀。壞總裁按下的那個裝置,難道是開了任意門嗎?這是把我們送到了哪兒?”

鬱柏也不知道,但他能確定這裏仍然是二次元,肯定不是三維世界,不然從雲端下墜還能安然無恙?牛頓的棺材板真要按不住了。

他也起身,腳下的糖包有點打滑,茶梨伸手拉了他一把,鬱柏卻順勢把他拉近了懷裏,很用力地抱住了他。

茶梨:“?”

鬱柏的呼吸有一點急促,花了點時間才平複了些,鬆開手,退開前,他在茶梨唇上吻了一下,眼神很溫柔。

茶梨這一瞬間覺得鬱柏應該是真的很愛他,和總裁說的那種差不多的程度。

他問道:“你怎麽了?是在害怕嗎?”

鬱柏言簡意賅地答道:“我恐高。”

茶梨愣了下,旋即明白了,可是剛剛下墜的過程中,鬱柏始終在盡可能地想要保護他,他自然能感覺到。

這讓茶梨手足無措起來,說:“我不知道……我能為你做什麽?”

鬱柏卻笑了起來,道:“等我想到了,再敲詐你吧。”

兩人並肩站在貨車的邊沿,牽著手,朝那遠處的城鎮眺望。

鬱柏大致目測了下,離這裏有五到十公裏的距離。

兩人像攀岩一樣從垂直紮在土裏的車上爬下來,在這物理學管不著的漫畫世界裏,沒花費太大力氣,把貨車放倒,車頭撞得癟進去少許。茶梨警官“什麽鎖都能開”的技能,這時也派上了用場,順利地開了車鎖,檢查了下,這輛貨車還能開。

——簡直比汽車人還要堅不可摧。

“太幸運了!這真是奇跡!”茶梨高興地按了按車喇叭。

“是啊,太幸運了。”鬱柏麻木地附和道。等會兒這車假如“庫庫哢哢”地變身,他也絕不吃驚。

茶梨又從車裏找出工具箱,去把有點損壞的後車門加固了一下,這整整一車物證,還是要盡可能完整地帶回警署去。

然後他回到駕駛位,正要發動車子,忽然想起什麽,鬆開方向盤,問副駕的鬱柏道:“我的駕駛證隻是C本,開它嚴重違反交規。你有B2駕駛證嗎?”

“……”鬱柏吐了口血。

最後還是鬱柏開了車,朝著城鎮進發,由於沒有公路,車子也沒有導航,鬱柏隻能在泥土地上驅車碾過荒草,憑著感覺前進,好在天黑了,有光的方向即是城鎮,倒不至於迷路。

鬱柏的手機在高空墜落中遺失,不知掉去了哪裏。茶梨的手機始終沒有信號,路上他懷疑是手機摔壞了,反複試過幾次重啟,都還是不行,更無法聯網。

兩人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終於看到了公路,那路的盡頭是橫斷,有種荒野直接接軌人類聚居地的荒謬感。

鬱柏把車開到公路上,車燈正好照亮了路旁的一個路牌,路牌上停了兩隻夜行的巨大烏鴉,暗夜裏看不真切長什麽樣,兩雙鳥眼卻閃爍著幽綠的光,它們似乎在看車裏的兩人,茶梨被看的汗毛倒豎,條件發射要摸後腰的槍,那兩隻鳥卻在這時撲騰著飛走了,在空中傳來暗啞難聽的叫聲。

幹枯的爬行植物把路牌覆蓋了小半,茶梨下車,把它們撥開,看到路牌上寫著地名:奈落市。

茶梨疑惑地回頭對鬱柏道:“這是哪?我們地理課上都沒學過這個地方。”

鬱柏總覺得野外很不安全,道:“你快回車上來。”

他通過路牌地名是中文,以及這地名和諾亞城畫風的接近,初步判斷還是在同一個世界觀,可能是新地圖。

茶梨回到車上,鬱柏又朝前開了不遠,城市的整體輪廓近在眼前,兩人卻都看到了籠罩在城鎮正上方的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要下暴雨了,而這座城市在電閃雷鳴烏雲之下,看起來就像一隻巨大的城市怪獸。

終於,貨車開進了城市裏,大雨傾盆落下。

鬱柏在這令人心生警惕的陌生城市裏,還違反交規開著一輛C本不能開的貨車,謹慎地放慢了車速,時刻注意著情況。

茶梨震驚地看著窗外的這座超出他想象的城市。

路上汙水泗流,被垃圾擋住出口的下水道已經不能承擔排水的功能,髒兮兮的老鼠成群結隊地爬來爬去,行人們看到它們卻也神情冷漠,熟視無睹地從鼠群中踩過,匆匆去躲雨。

經過的幾道小巷,有人在泥水裏打群架,有人在昏暗路燈下神情迷醉地吞雲吐霧,有人就睡在大雨中的紙箱殼子上,不知是不是還活著。

茶梨起初每看到一處令他震驚的景象,就緊緊抓住鬱柏的手臂示意他看,到後麵也疲憊了,隻是發出疑問:“怎麽會有這種鬼地方……我們不會是來到了你們三次元吧?”

鬱柏:“……”

怕不是來到了真的哥譚。

“我們找找警署在哪裏。”茶梨道。

又經過一條小巷,裏麵傳出女人的哭泣和求饒聲,鬱柏也聽到了,輕踩刹車,車還沒停穩,茶梨已經開車門,躍了下去。

等鬱柏也跟過去,茶梨已經趕走了持刀搶劫的流浪漢,流浪漢一邊退後一邊惡毒咒罵著茶梨,那個女人卻隻是驚恐地看著,一語不發,貼著牆邊悄悄逃走了,持刀的流浪漢本就被茶梨揍了幾下,心有不甘想報複回去,待看到鬱柏也過來,才轉身跑了。

鬱柏和茶梨站在這髒汙的巷子裏,都被雨水澆濕了頭發和衣服,沉默對視了片刻。

“怎麽會有這樣的地方?”茶梨道。

“奈落是佛教梵語,”鬱柏道,“意思是,無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