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冥淵!不要過來!”

我再也忍不住,情緒的失控讓我拚命想要甩開哈鐸的手。

“你瘋了?”

哈鐸難得的橫眉冷對,可我的目光,所有的焦點都在那一人一馬之上。

我不知他究竟下了什麽命令,為何他身後的大軍沒有一人出來把他拉回去。

我也不知他為何要孤身一人闖這峽關,更不知道他是否聽得見我的歇斯底裏。

但他一定是看得見我的。

這一刻,我所有的不信都信了,我信慕辰說,我在慕冥淵心上,我也信慕珩說,他皇兄不是那麽冷血的人,我更信了,那年他喂我毒酒之時是多麽身不由己…

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雙眼,慕冥淵已快走到那屍骸如聚的陣眼,可哈鐸仍舊死死拽著我。

我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反身用另一隻手直接從近旁的兵卒腰間抽出彎刀,抬手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放開!”

哈鐸隻是眼眸微顫,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

我冷笑,是啊,本來我死了就是一了百了,算什麽威脅。

深吸一口氣,我直接將那刀朝著哈鐸拽著我的手砍去。

果然,他躲開了!

我的小臂被劃開深深的一道。

血肉分離,白骨可見。

“你!”

他驚得說不出來了,我卻隻是仰頭,滿目輕蔑嘲諷,嘴角淡然一勾,轉身就朝著慕冥淵跑了過去。

哈鐸他說他再想要我,可我這一身的蠱血,他還是怕了…

就在我解開厚重的裘絨披風,邁開步子朝著慕冥淵跑去之時,慕冥淵抬手揚鞭,縱馬朝我奔來。

而身後同時響起的,還有哈鐸那一句:

撤兵,放箭!

“走!快走啊!”

我聲嘶力竭地衝著慕冥淵喊,可他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讓我覺得他前行的目的隻是為了救我。

他眸光堅毅,馬蹄疾疾,可他上空之上,是幾乎蓋過穹頂的萬千利箭。

冷芒陣陣,我分不清是他的劍光,還是北域射出箭矢的冷芒…

“趴下,快趴下!”

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何時停的腳步,隻是在聽到慕冥淵的喊聲時,才意識到我的處境絲毫不亞於他。

當箭頭劃破我的臉,絕望,是讓我支離破碎的絕望,無聲無息,瘋狂蔓延…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死局,是慕辰說的,一場圍繞我和慕冥淵的死局…

當眼前突然暗下來,我隻聽得到我的心跳和他急促的呼吸聲…

手臂流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他胸前的戰甲,我拚了命地去推他,可他如同一尊石像一般,將我緊緊護在了身下,巋然不動。

“不…不…不…”

當溫熱的**滴落在我的額上,當四周變得寂靜無聲,隻剩峽穀之中倉皇而寂寥的風…

“無憂,朕,帶你回去。”

為慕冥淵,我的心碎過兩次,一次是他為我灌下毒酒,一次便是現在…

我抬頭,可他那嘴角直逼眼底的血紅幾乎要把我撕扯開…

他笑著,拉起我的手,眉眼溫柔,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慕冥淵如此沒有攻擊性的樣子,就像慕珩以往看向我的那樣…

可當剛邁出去一步,便如地震之下轟然倒塌的高山,我想伸手去拉他,可是我卻發現根本沒有地方下手。

他的背上、腿上、甚至肩上,但凡隻要不是剛剛向著我的一方,幾乎全都插滿了箭…

甚至再多插一隻都沒有地方…

我愣在原地,隻覺得那滿身的箭也如同插在我的眼中一樣,甚至此刻的每一次呼吸,都讓它們插得更深,更徹底,直到狠狠插進心髒裏,亂箭攢心!

踉蹌倒地,我抬手,又顯得多餘。

不知所措,五內俱崩,我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竟連哭都不會了。

“慕,慕,冥淵…”

我氣若遊絲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沒有回應。

我徹底崩潰了,痛不欲生地開始一次一次呼喊他的名字,空**寂寥的山穀中也一次一次回響著我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叫喊聲。

萬馬奔騰,山崩地裂…

當披著戰甲的軍隊將我團團圍住,又皆萬馬齊喑。

我呆坐在地上,發絲紛飛,麵色慘白…

“他死了,哈爾,他,他死了…”

我機械地發出聲音,語氣和我的眸光一樣空洞。

“來人,快,快把你們皇帝抬上馬背!”

我的眼前突然變得熱鬧和慌亂起來…

不知是誰的劍砍斷了慕冥淵背上箭矢的尾羽,隻知眼前閃過一道寒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

我也不知是誰招呼人抬走了慕冥淵,隻知道有人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

“公主!我們回去。”

是宋序。

我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宋序拉上馬背。

浩**大軍凱旋而歸,可沿途皆是屍山血海,斷劍折戟。

沒有人是歡呼雀躍的,即便有,此刻也皆為啞然,或許是憤怒,或許是惋惜,亦或許是悲愴茫然…

天佑的軍營駐紮在了幽蛇穀穀口不遠處,宋序帶著我是走在最前麵的,他的馬跑得很快,似乎有些著急…

“快,快,叫軍醫,快叫備援軍燒水!”

他的話讓我的腦袋有些清醒,我看到了站在營前翹首以盼的慕珩。

我的目光聚焦起來,所有流失的情緒在這一刻驟然回歸,驚懼,害怕,擔心,和悲痛魚貫而入,猝不及防,淚如泉湧…

我不知怎麽下的馬,我隻知道直到我衝進慕珩懷裏的時候,我才真的感覺自己還活著。

“阿珩,阿珩,你救救他,你救救慕冥淵!”

每一個字都讓我痛得不能自已。

慕珩抱著我,我能感到他的顫抖,他沒有說話,隻是當我抬頭望向他時,才發現他滿目慌亂看著眼前。

哈爾和林一航抬著慕冥淵,慕珩撇下了我,衝了過去。

我看著這一切的一切,突然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日落西山又直到圓月高懸,我都縮在慕冥淵營帳的一隅。

看人來人往,所有人的神情都緊張慌亂,慕珩一直守在慕冥淵的床邊。

我看到每一隻箭的拔出都是鮮血四濺,慕珩的臉上,身上,甚至就連他的眼底都是一片猩紅。

“不能再拔了,再拔下去,會失血而死的!”

隨軍的太醫雙手染血,話音震顫。

“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保住皇兄的命!”

慕珩沒有看向太醫,隻是緊緊按著止血的繃帶。

“寧,寧王,陛下傷得太重了,臣,臣醫術有限,恐,恐無,無力…”

“閉嘴!救人!”

就像一頭嗜血的猛獸,慕珩的這一聲不僅僅是那太醫,連我也忍不住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