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仙的叫喊,打斷了雲華仙姑掐算的動作,同時也讓這身穿青黑道袍,放肆露出兩條粗壯大毛腿的中年道人腳步驀地加速。

他挪移至萬仙麵前,直接道:“諸位師弟同門,想來都已見過我這徒兒了。”

說罷,見得眾妖仙師長都含笑點頭。

這道人又是心急火燎的,扯過陶潛,又對著後方那數十位明顯更強大些的妖仙道人,開口道:

“諸位師弟師妹,此子喚作陶潛,乃是我多寶定下的首徒。”

“本該弄個什麽拜師禮,但諸位都知我多寶最是不耐那些禮數,先混個眼熟便罷。”

“這徒兒修煉魯莽,如今急需築基。”

“師兄便不與你們囉嗦,且先走一步。”

最後一字落下時,眾妖仙道人們根本來不及恭賀,隻見得這碧遊宮前光華一閃,這道人連同那遠道而來的年輕道士一行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同一時刻,雲華仙姑也正好看完了密友傳來的信箋。

那明豔動人的麵上,立時露出意外之色,隨後起手掐算,很快得了結果。

便見得這成熟美豔彩繡輝煌的仙姑,驀地一跺腳,氣急道:

“好個多寶哥哥,此子先後遇上我兩位閨中密友,俱給了推薦信箋,薛家妹妹甚至還贈了貼身信物,足可印證那孩子與我師徒緣之濃厚,那日我們來這碧遊宮,小狗兒合該先向我稟告此子的出現。”

“這老不修,依仗推演之術比我強,那日早早到來,竟脅迫那狗兒遮掩靈寶金榜。”

“後續更是借用此子度三災的機會,先行派遣天刑、太玄、回仙三寶去接引,此消彼長,這才使得師徒緣法越過我去。”

說罷這些,仙姑見得周遭師弟師妹,還有一眾妖仙同門們麵上驚訝。

再想到多寶道人剛剛心急遁走的一幕,頓時更氣。

“既然木已成舟,名分已定,我雲華難道還會小氣到與他搶徒弟?”

“果然一副腹黑心腸肚中藏,倒也難怪當年爭到了老師座前首席,當上了我們的大師兄。”

“不過這般無恥,待我再見了老師,看我不告他多寶一狀。”

聽得雲華仙姑這番言語,眾妖仙瞬息都是明悟為何大師兄走的那般急切。

頓覺好笑的同時,不由也生出好奇來。

適才眾妖仙都見過了那年輕小道士,長得清秀,也有仙靈內蘊,的確是良才美質。

可這裏,乃是靈寶宗山門。

這般年輕弟子,沒有一千,也該有八百了。

哪裏值得這二位相爭?

須知雲華仙姑、多寶道人這二位。

一位乃是現下靈寶山門內的大師兄,雖因其性情懶惰,嗜好清淨,從不管事。

但在如今二代老祖們皆去了域外的情況下,除卻幾位特殊存在,便以他這大師兄為尊了。而另一位,卻又是現下靈寶女仙之首。

即便是身懷仙肌玉骨、真陽法體、清微道體等等頂級天賦的弟子,也不該讓這兩位大動肝火才是。

這般好奇下,數十位妖仙中,一位身穿明黃道袍,容貌俊秀,一手持著玉如意,另一手拈著一把清寧扇的道人。

忽而看向身後角落中,正欲逃之夭夭的豆豆眉少年,那喚作“苟律兒”的犬仙。

眼眸含笑,隨手將其定住攝來,而後道:

“小狗兒你這般心虛作甚,當日既是大師兄脅迫與你,雲華姐姐自也不會怪你。”

“不過你這憊懶狗兒的確也該罰,不想受苦的話,且將大師兄為何要收這首徒的緣由說來。”

“我瞧那孩子資質雖不錯,但也不該讓大師兄和雲華姐姐都這般緊張才是。”

被揭破行藏的小妖仙,即刻就露出一臉苦相,那豆豆眉更顯得滑稽,

原是不想說,但見得真人們都是看過來。

壓力頓時過載,這小小犬仙苟律兒隻得小小聲,交代道:

“非是狗兒玩忽職守,實是真君老爺的話,狗兒不敢不聽啊。”

“那日我當班值守,隻見得靈寶金榜生出異變,卻是映照出了一個資質極高的荒野散修。”

“如今看來,當是那位小老爺了。”

“彼時那小老爺遠在南粵,身具先天道種,更煉得九百九十九道仙靈之氣,再鑄無漏身時,更意外滅了那三屍九蟲,得以煉成太上靈寶無漏身。”

說到此處時,前來朝拜碧遊宮的萬仙,個個都露出驚訝之色。

他們先前隻知曉陶潛“強度三災”,對於此子具體是何天賦資質卻是不知。

如今聽得這些,紛紛都是明悟過來。

這般天賦即便在如今天驕遍地的靈寶宗山門內,也是絕對的前列,甚至可能就是首位。

倒是也怪不得,一向懶惰的多寶真君,會用手段去截胡雲華仙姑的弟子。

“別說是大師兄,若被我知曉,少不得也要暗施手段。”

眾妖仙心底,剛掠過這一道念頭。

忽然,那苟律兒剩餘的一番話又吐了出來,這回卻是徹底驚到了最後才知曉謎底的數十位妖仙、道人。

“那位小老爺想是機緣巧合得了咱們靈寶宗的一門根本法,從而踏足道途。”

“其後在短時間內,修至煉氣大圓滿之境。”

“不過狗兒猜測小老爺被真君注意到,應是他度靈寶三災的方式。”

“大多數靈寶弟子皆用避災、化災之法,唯有這位小老爺,他是主動領受靈寶三災,並以蠻力破之。”

“金榜雖未曾照出更多過程來,但狗兒也看了個大概,小老爺在第一災中,以煉氣境修為,先殺了一頭築基境妖魔,此後更將一處妖魔集市內的妖魔邪修盡數殺光,後續數日殺得更多,直至迫使一頭蛻凡妖魔異化,徹底破去第一災。”

“第二災小老爺又對上邪魔大陣【玄牝天門十絕陣】,巧妙毀去此陣後,又成功逃脫一尊洞玄境修士的追殺。”

“也是因為強行度了這兩災,因果牽連之下,使得小老爺的第三災與那南粵的人道大劫糾纏在了一起。”

“常理而言,小老爺本是麵臨必死之局,絕無幸理。”

“但最終卻還是小老爺勝了,同樣是蠻力破了第三災。”

“不過其間過程狗兒卻是不知,那時天機晦澀,應是被真君老爺施法攪亂了。”

“想來也是那時,真君遣了三位仙寶老爺去接引小老爺。”

當這些話說完,一應細節都補上。

頓時這碧遊宮前,一位位強大道人、妖仙都是露出驚訝豔羨之色。

其中一位身穿紫紅道袍,麵目凶惡,袒胸露乳,又背著一巨大黃葫蘆,腰間懸一把青銅古劍的道人,砸吧了兩下嘴,而後眸中浮現出羨慕之色道:

“先天道種、九極仙靈氣、太上靈寶無漏身、強度三災……這般天賦資質的弟子,即便在我們靈寶宗,也是百年難得一見。”

“若非咱們那些個轉世的老祖每一位都有下落,老道隻怕要懷疑是不是某位老祖流落凡俗世界去了,不成想真是個荒野散修,倒也難怪大師兄會使手段了。”

“若老道提前知悉,少不得也得暗施些神通,好將此子搶來。”

“再有個數十載,那孩子必成大器。”

“雲華妹妹也莫要惱怒了,有過此節,日後若你有所需,自可去尋大師兄借徒弟,想來他也拒絕不得。”

這幾句話吐出,非但沒能安慰到人,反而讓一旁的雲華仙姑更是氣悶。

好在此時,她身側一位身穿霞帔大袖衫,頭戴鳳冠,手執一朵白蓮的細眉女仙忽而微微一歎,隨後聽她勸道:

“金師兄話雖糙了些,卻也有些道理,姐姐莫惱了。”

“何況大師兄如今正處於那個關口,若能度過去還好,若是度不過去,雖說不上身死道消,但又得重頭再來,又不知耗去多少年月去。”

“想來也是因了此,一向隻願躲清靜的大師兄,這才心急火燎找了個弟子,好傳承多寶一脈。”

“隻是大師兄眼光高,正好便截胡了本該屬於姐姐的好徒兒。”

這女仙說完,雲華仙姑麵色稍緩。

隨後一開始定住苟律兒那位持玉如意、清寧扇的道人,也自開口勸道:

“該是這般了,大師兄距那【道化境】已不遠。”

“此境之凶險非比尋常,若破境失敗,能轉世重修已是大幸。”

“尋那孩子,必是為了傳承多寶一脈,總不可能是讓那孩子幫忙護道吧……”

道人說到此處時。

雲華仙姑麵上早無了惱怒之色,隻是無奈道:

“怎都繞到我身上來了,我適才隻是一兩句氣話罷了,老師早叫我勤修【靈寶演天術】,說我醉心於陣法禁術之類,無法窺全天機演化,遲早要吃一個虧。想來老師之語,便是應在此處。”

“大師兄除卻萬寶訣修得好,其次便是這演天術。”

“怪不得那靈寶金榜屢次有動靜,都不見大師兄前來,敢情是他早早算定,過往良才俱都入不得他眼,非等到那孩子出現才下手截胡。”

“也罷也罷,我這便回轉洞府,勤修演天之術去。”

“你等也各散了吧,也別想著去瞧那強度三災的稀罕孩子。”

“那孩子強度三災後本就福運連綿,又得了人道氣運,若無那小小晶妖送去的養神訣,體內仙靈氣早早便爆發,要強迫他入築基境去。大師兄也未誆騙我們,現下時刻應是送那孩子築基去了。”

“待其出關,我等再一同瞧稀罕,送見麵禮去。”

“雖失了師徒緣法,好歹那孩子也與我兩個閨中密友都有過情誼,甚至還救了蕭家姐姐的性命,我與他這般親近,總要聽他喚我一聲‘雲華姑姑’才是。”

說罷這些,隻見得這明豔動人的女仙之首,腳下頓生祥雲煙霞,托著她轉瞬入了天穹,消失無蹤。

而碧遊宮前一眾妖仙、道人,在她離開後咀嚼那數句話,尤其是“過往良才俱都入不得他眼”這句,紛紛都是反應過來。

好個雲華姐姐!

這是一人惱怒,順手也拖著眾師兄弟下水了。

妖仙道人們跟著離去,心底都是忍不住想著:“過往我等爭奪天驕弟子,麵紅耳赤,大動肝火時,大師兄是不是躲在洞府內偷笑看戲?”

“必定是了,以大師兄的性情,絕對做得出這種事。”

想過這些後,眾仙不得不紛紛讚同雲華仙姑對大師兄的評價:肚中一副腹黑心腸,老師座前爭得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