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究起來,此時此刻才是陶潛首次與張百歲這位引劫者接觸。

前後兩次得見,陶潛倒是早已洞悉其人性情。

軍閥二代,賣相極好,雖優柔寡斷了些,但絕對不算個壞人。

尤其張百歲如今也修了法,雖然隻是個“定命胎修士”,但也是修行界中人,這裏的道德標準比凡俗世界還要低得多,比照來說,這公子哥的確是個好人。

張百歲自是不知道眼前這個金家供奉,海外龍妖,莫名給自己發了張好人卡。

被激了一激,他暴怒開口,先懟了九皇子朱啟一句。

直嚇得場中幾個修士,差點魂飛魄散,齊齊撲過去便要捂了張百歲的嘴。

陶潛瞧來好笑,卻也理解。

“雖是二代,但卻被送來做質子,的確該謹言慎行。”

“另外便是這群護衛修士,原先猜測應是背後支持著那軍閥張九燈的大派之人,現在看來應該不是了,真是大派,不該如此膽小。”

腦海閃過幾念後,陶潛正欲開口告辭。

忽然,一直趴在張百歲懷中的金秀珠,此刻起身。

抹了抹眼淚,而後將那裝滿了金銀財寶、靈材功法的辟邪玉機又遞還給陶潛,同時極為誠摯道:

“爹爹的遺囑已說清楚,金家財庫是雲容姐姐和金鱗前輩護送秀珠前來這裏的酬謝,金鱗前輩若真當秀珠是晚輩,便不要推辭了。”

“張大哥還願意遵照婚約娶秀珠,是秀珠前世修來的福氣。”

“隻是如今秀珠全家皆亡,已無血脈親長替秀珠操持,唯有雲容姐姐和金鱗前輩了,不知能否也留下來一段時日,送秀珠上了花轎再離去。”

這三句吐出,陶潛眸中不由閃過一抹異色。

卻是沒想到!

不久前還是嬌蠻天真的大小姐,如今也有了成長。

顯然金秀珠也知曉,對於凡人或是一些普通修士而言,無比寶貴的金家財庫,對於陶潛和雲容來說毫無吸引力。

若就這般結束,任由兩人離去。

即便張百歲被激將法所趁,答應履行婚約,她也無甚保障。

相反,她放棄那辟邪玉機並找理由讓兩人也留在張府,哪怕隻是一段時日,她金秀珠也是有倚仗,有靠山的。

如果這數日內,她能把握住機會,與兩人關係再親近些。

那即便作為一個孤女嫁入張家,也未必就會過得淒慘。

“倒也是難怪,驟遇這般大的劫數,全家死絕,隻餘她一人。”

“忽然就有所成長,也屬正常。”

一念及此,陶潛心底歎息了一下。

隨後便在金秀珠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金秀珠眸中難掩喜色。

一旁的張百歲並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對勁,隻是急壞了那一群護衛修士,以及被張九燈派來照顧少主的管家等人之類。

這些人不好當眾違逆少主決定,但都已打定主意,立刻派人去打探相關消息。

若趙王府,執意要殺絕金家人,那他們就強製性將金秀珠送出去。

因這突兀變故,場中除張百歲之外的張家人,對陶潛和雲容都沒什麽好臉色。

直至下一刻,陶潛又將那金家財庫,塞回金秀珠手中,隨後道:

“說是嫁妝,就是嫁妝。”

“卻不是瞧不起你金家,隻是我與雲容,的確都不缺這些。”

“待你出嫁之時,作為你唯二長輩,我和雲容再送你一份大禮。”

聽得這兩句,張家人麵色好看許多。

金秀珠則是被觸及什麽,又哭又笑。

……

雖然張百歲被激將,允諾不會毀約。

但金秀珠陶潛一行人依舊沒留在張府,那群護衛和管家派人出去打聽清楚,確認趙王府對金家沒有任何懲處動作後,將他們安排在了隔壁一座空閑別府內。

過程中,陶潛閑來無事,隨意選了個張府護衛修士,手掌一拍,窺得這群人的來曆。

同時,也知悉了那荒唐軍閥張九燈的些許信息。

“天仙道!”

“自稱為道門,實則屬左道的勢力,本是古秦大省內的一個隱秘小宗,趁著禁法破碎,全宗大大小小修士集體入世。”

“因所修大冊《玉皇天仙本源經》之特殊,此宗借由神道香火之力瘋狂壯大,不多時便成為古秦大省內首屈一指的左道強宗。”

“為將勢力觸角探出古秦,又與大軍閥張九燈勾連上,成為支持此軍閥的諸多修行勢力之一。”

“此宗精擅養神、請神等神通手段,一旦做好準備,可越級廝殺,隻是並不持久,且每次殺伐戰鬥都要付出巨大代價。”

“時日一長,次數一多,必暴死。”

“為得張九燈信任,此宗使了個偏門計策。”

“先造了個假神喚作【金蓮天女】,再以香火神道之力喂養數月,此天女由死轉生,美豔無雙,仙氣飄飄,隨後被天仙道獻給張九燈。”

“此軍閥實乃色中餓鬼,得了天女後果然極其歡喜,徹底與天仙道勾連,由此也使得古秦大省愈加的烏煙瘴氣。”

別府一間靜室內,陶潛懷抱著雲容,瞧著腦海中迸發的誌述。

初始還好,隻覺這喚作“天仙道”的勢力,算是個稍正常的旁門左道,趁勢而起倒也無可厚非。

可後來再瞧那造假神、香火喂養天女等行徑,陶潛眉頭立時皺起,漸覺不對勁。

“旁門左道,群魔亂舞。”

“兩原身記憶中都有記述,那古秦省的疆域、人口絲毫不輸南粵,底蘊更是遠超南粵大省。”

“蓋因古秦省在全國疆域中位置極重要,數千年來非但是兵家必爭之地,其省會【夏京】更是多朝古都。”

“這樣一個人傑地靈的大省,如今落入一個荒唐軍閥之手,其間百姓恐是要遭大難了。”

由小窺大,陶潛從一個天仙道小修士身上,已可猜到如今古秦大省內上億平民的生活處境。

隻可惜,他暫時也是無能為力。

這世道看來就是如此,遠不止一個古秦大省。

便是經由他陶潛折騰一番,去了妖魔、亂軍隱患的南粵,如今在嬰宗庇護下,也不過比其餘省份好過一些罷了。

這亂世根源太多太多,可說是真正的一團亂麻,誰也不敢說自己能解開。

更何況陶潛自己如今也正小心翼翼,要度這入世第一劫。

從之前,在梅娘子身上窺見的誌述可知。

十日內!

必有災劫。

如今,方才過了兩三日。

陶潛還打算拖延一二,再與梅娘子,或者張百歲這兩位引劫者接觸。

可金府巨變後,陶潛立時知曉。

不能再拖延,需入劫了,否則下一回的災劫契機會更可怕。

現下與張百歲初次接觸,陶潛除了知悉天仙道的存在,以及張九燈是個荒唐軍閥,色中餓鬼外,其餘如張九燈與朱啟的勾結之類,卻是一無所知。也沒有引出什麽變故麻煩來。

陶潛如今思索的,仍舊是那金府內的大變故,以及從中窺見的震撼隱秘。

“從練玉樓身上誌述可知,朱啟如今目標是那西京軍蕭沉舟,但應該隻是第一個目標。”

“這般大動幹戈,必有大謀。”

“不過那些變故還無法波及我,我先要麵臨的麻煩,同時也是機會和破劫關鍵的,是那孽宗真傳練玉樓。”

“此人也是個小心眼記仇的,遁走時還用一道孽氣標記了我,顯然是打算日後找我尋仇。”

“也是正好,我體內度劫秘法也指向此人,這才沒將那孽氣清除。”

“練玉樓既是那蕭沉舟男寵,又與九皇子朱啟勾連,他必定知曉魔都如今在醞釀的大災劫究竟是什麽?”

“若在其找我尋仇時,我能提前設下陷阱……”

陶潛眉頭緊鎖,暗自思量。

雖說他是重寶在身,靠山多多的靈寶宗本代真傳。

可人練玉樓來頭更是不小,孽宗真傳不說,前世還是一位魔道巨擘。

雖說有一個小小優勢是陶潛知道練玉樓底細,後者卻不知陶潛根底,隻以為他是一頭特殊些的龍妖。

但這優勢,卻不足以讓陶潛有把握坑殺了練玉樓,說不得還要陰溝裏翻船。

“嗯?我不是有隨身老爺爺麽,何必自己瞎想?”

“當初回仙鏡說,秘魔宗、孽宗、魔佛寺三家,經常欺淩太上魔宗。”

“都是同道,作為秘魔宗老前輩的袁公,知道如何坑殺孽宗之人,這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吧?”

這幾道念頭一出,陶潛也不耽擱,立刻便傳音過去。

未多時,袁公那難得蘊著一絲驚奇的聲音傳來。

“欲孽天書?練玉樓?”

“我知道是誰了,小子你麻煩大了。”

“想來你也知曉我們秘魔修士,個個都是無法無天之輩,修行界不論是道魔佛妖,還是那些所謂的千年世家,就沒有我們不敢打的。”

“但偶爾,也有些勢力和人物我們也懶得去招惹,孽宗就是其中之一。”

“孽宗修士,幾乎都是瘋瘋癲癲,離經叛道,極度詭異的瘋子。”

“當年我秘魔宗還在時,曾與孽宗有過一次交流,彼時有一個孽宗小輩,不男不女,不陰不陽的,神通手段雖稚嫩,卻詭異非常,兼之性情扭曲,被他連敗了我秘魔好幾位弟子,最後挨了我那寶貝弟子一記**魔……如今想來,那小輩正是姓練,不過那時他名字應是練紅裳。”

“此人在我麵前是小輩,可在你麵前,自然是一老前輩了。”

“他轉世重修,估計九次孽劫之後就得圓滿,若讓他順勢破開道化境,道途就算走我前麵去了。”

袁公一番話,徹底揭了那練玉樓的根腳。

同時,也讓陶潛麵色微變。

不難聽出,練玉樓來曆比他想象中還要大些。

這般人物能被他陶大真人用陷阱坑死?

下意識的,陶潛有些慫了。

一邊考慮要不要清除那一道孽氣,一邊又真誠且不要臉的向袁公討教道:

“袁公,我如今學了舍身劍訣,也算是您老人家的外傳弟子了,弟子喊您老一聲師尊都不過分。”

“您老作為秘魔宗前輩,要對付區區一個孽宗小輩,必是手到擒來,不知袁公可有秘法教我?”

陶潛傳音這兩句。

良久,得了很直接的回應。

“呸!”

“你這小子不止滑頭,還麵皮極厚。”

“怪道多寶這廝憊懶這麽多年,臨了臨了竟然願意收徒弟了,敢情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被怒噴一通,陶潛毫不動氣。

相反,還笑嗬嗬的又傳音過去。

“您老教訓得是,弟子有時也覺師尊實在是憊懶了些。”

“說起來當初弟子入門時,被送去妙樹大天尊上築道基,師尊明明知曉上麵有三個妖仙圖謀不軌卻不與我說,弟子天真爛漫,差點便遭了那三妖仙的道。”

“您老評評理,我那師尊是不是太懶了些。”

陶潛一番八卦分享,順帶著黑了自家便宜師尊一把。

果然,袁公那充斥著爽快又頗為無奈的笑聲傳來。

“哈哈哈……多寶撿到寶了,日後時機成熟,他那演天術必會傳你。”

“靈寶宗得了你們師徒二人,也不知是福是禍?”

“也罷,不就是區區一個孽宗小輩麽,你若想坑殺了他,倒也不難。”

“他若度了第九次孽劫,你必死無疑。”

“不過你既然已經與其交手,還占了點小便宜,說明他離圓滿還差一些。”

“此時這小輩非但還沒取回前世累積的道行法力,便是這一世本身,也遭欲孽之氣惑亂,不過就是正常一位孽宗真傳弟子罷了。”

“你隻要能尋來一些克製孽宗之法的寶物,以你如今神通手段,偷襲之下,足可坑殺他了。”

“至於有哪些寶物能克孽宗?”

“雖然稀少,卻也有一些。”

“而能讓你最快得到的一件,你之前沒有,現在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嗯?”

陶潛聞言,眉頭立時一挑。

先是細細思索自己擁有的所有寶物,繼而似有所悟,但仍舊滿臉遲疑的將懷中酣睡的雲容舉了起來。

“是雲容有那種寶物?”

“還是雲容背後的玉環山一脈有?”

陶潛剛問出這兩句,懷中雕像內,一道很是滿意的傳音鑽入他耳中。

“孺子可教也!”

“自是後者,小子快使美男計吧,我瞧這狸奴正是情欲萌動時,拒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