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鍾紫陽的傳音,陶潛麵上倒是並未露出意外驚駭來。

他掛天燈那九日,除了七十二省內的人道大事外,偶爾也會接收到一些特殊的信息。

比如:這世界的駭人變化。

起因,祖神禁法的崩解。

越來越多的跡象證明,這禁法,並不隻是對內的,更有著對外的作用,尤其是隔絕一些來自域外的侵襲和汙染。

禁法一去,七十二省內無法理解,更無法破解的“神秘現象”數量開始爆發。

偶爾也會出現鍾紫陽所說之事,域外有邪神來,墜入某一省,永久性的改變了某處地形。

當然,隻要墜入長生天朝的域外神,都是死的,暫無一個活的。

要麽是屍骸,要麽是某種器官。

“長留山中之神,想來便是這種情況,隻是不知是否全屍?”

陶潛一邊思量,一邊直接跟上鍾紫陽。

先前他故意觸了鍾紫陽的道身,迸發的誌述中也已驗證。

這位太上道真傳,並未修那個法眼神通,是以也沒能看穿他的萬化術,可放心隨之去那新月省,商陽城。

誌述中也言明:鍾紫陽雖有心機,但誌向宏願也做不得假,其從未有過強行搶奪陶潛所得祖神異寶的心思,隻是想將陶潛拐帶回去,與他一同輔佐那嬴青帝,尤其是近日他們正在謀劃的【商陽起義】。

鍾紫陽以及他們陣營中另一位精擅推演的修士,一同掐算後確認,起義能否成功的關鍵之一,就在於能否將陶潛拐帶回去。

正因了此,他才以最快速度趕來膏人城。

更不惜下狠手,以一敵三。

陶潛心知這裏麵,應當也是有人道氣運的影響。

畢竟四個選項,陶潛其實就從一開始就選了鍾紫陽。

二人定計後,很快來到那長留山之前。

還未觸及那灰白雲霧,陶潛就見鍾紫陽探手入懷,而後麵上稍稍有些得意的,取出一張金燦燦,蘊著無上寶光的靈符,直接遞了過來。

陶潛接過,腦海中還沒來得及迸發誌述,先聽鍾紫陽道:

“林道友,此符名為【大道遁一符】,倒不是貧道吹噓,隱身符一類寶貝中,以此符為首,縱是天符宗的大衍隱命符,參玄宗的太乙無形符,靈寶宗的妙炁歸一符……皆稍遜此符一籌。”

“道友將此符佩戴於身,可掩一身氣機命數,山中邪神也好,屍奴也罷,都不可能發現你的任何蹤跡。”

“至於貧道,自有玄功變化,也可遮掩所有痕跡。”

鍾紫陽說罷,往自己身上一抹,果然一身氣機命數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施法後,轉身就要往山中鑽去。

便也在此時,陶潛腦海中也梳理出與那大道遁一符的誌述。

立刻的,陶潛眼眸瞪圓了些。

好寶貝!

鍾紫陽,並未吹噓。

陶潛手中靈符,並不是一次性用品,而是來自太上道的符寶。

佩戴於身,便是極樂境修士也發現不了他。

唯一的副作用:戴過後的十二個時辰內,存在感會被削弱到路人層次,不可豁免。

聽來,似乎也無大用的樣子。

可在陶潛看來,這靈符簡直是出門曆練的必備寶貝。

一瞬間,陶潛有了將這靈符賴下的衝動。

似乎正是察覺到了這廝的心思,鍾紫陽有些不放心的轉過頭,又叮囑道:

“林道友非是我太上道弟子,用此符,代價頗大。”

“不過也無須擔心,過此山用不了半個時辰,離山後道友將靈符摘下還我,代價便小得多。”

顯然,鍾紫陽也知曉這兩句話裏有邏輯漏洞。

不待陶潛回複,當先鑽入山中。

好在他陶大真人也隻是稍稍眼饞,並沒有真的想奪人所好。

其實以陶潛本事,也無需這靈符之助。

他以第三法蛻凡所得靈寶妙體,本就是被無量劫氣錘煉而出,更有太上無漏身加持,萬法不侵,玄妙無雙。

便是尋常的“隱身術”,在陶潛用來也有著極好效果,再加上秘魔宗的無相顛倒法,無此符,也可掩去所有氣機命數。

不過這般做,身份就要暴露了。

陶潛無法,隻得將靈符啪的一下貼身上。

瞬息,眼前世界發生巨變。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變慢,變得疏離。

他自己,似成了世界之外的人。

不在三界,不入五行。

“真個是好東西。”

陶潛再次感歎,同時跟上鍾紫陽,入山前他還有餘裕回頭看一眼追殺過來的玉魔真君高湛。

清晰瞧見,他佩戴靈符後,這位極樂境強者那上萬顆**邪眼球中,齊齊浮現出迷茫、疑惑之色。

顯然,靈符起效了。

……

二人穿過灰白雲霧,入得山中。

立刻的,他們見到了出乎意料之景:山環水抱,岩穀清幽,奇峰林立,溪水潺潺,水瀑傾瀉,漫山遍野可見得兩人,甚至是數人才能合抱的參天古木,在一些源氣靈氣匯聚的節點,可見得諸多廟宇樓閣,宮殿城寨。

“好一處靈山勝地,不愧長留之名。”

鍾紫陽與陶潛,皆生出此念。

同時,也立刻生出疑惑來:算定的域外邪神屍骸汙染此山,弄出無數屍奴、妖仆呢?

問題剛出,來不及動作。

二人幾乎是同時生出感知,齊齊昂頭,看向長留山深處。

隻聽得一聲這世間生靈根本無法發出的,充斥死氣的嘶吼響徹。

那山中坑穀內,一頭巨物身影猛地翻騰而出。

先前,陶潛與鍾紫陽已見過玉魔真君高湛的本體,那蛆蟲爛肉之大,如山嶽般。

可此刻與眼前巨物相比,竟是相差甚遠。

這屍,比山嶽更高更大。

灰白為主色,夾雜著紫黑、猩紅等雜色。

其腐爛之軀上,長滿了一根根好似長戟般,達數丈的骨刺,每一根骨刺都有著天生的,好似某種文字,或是符號的花紋。

其軀體末端,有三個類泄殖腔的器官。

一孔往外噴湧著灰白色的**,觸及空氣立時蒸發為雲霧飄**上去。

二孔往外噴湧慘綠色的鮮血,須臾滲透入山中,非但沒有對長留山造成損害,更反過來增添此山底蘊,使得其源氣愈加充足。

三孔卻是精彩了,其往外排泄諸多雜物,有屍塊、膿血、未知皮囊、詭異死胎……甚至於有各種被腐蝕的靈氣大失的法寶。

而在最前端,赫然是一張充滿痛苦的,鬆垮的,扭曲的,脹大的臉。

額上,是一顆顆已失去色澤,但仍能看出怨恨、不甘的慘綠眼珠。

這屍骸!

這邪神!

像極一條過於肥胖,或是死後被徹底泡發的,長滿骨刺的巨大怪蛇。

哪怕隔著這般遙遠的距離,陶潛與鍾紫陽,都隱隱感受到了某種邪惡源氣的汙染。

陶潛腦海,直接迸發誌述:【正在遭受邪虺源氣的侵蝕……由於邪虺已死,可豁免。】

【誌述:邪虺。】

【誌類:域外神靈。】

【誌述:此屍為域外神也,嗜好吞噬萬物,一旦被其體內源氣所汙,將化作不死奴仆,聽從其意誌。】

【注一:數月前邪虺參與域外戰爭,遭圍殺,殞命,恰巧沿天壁縫隙墜入此地……???】

……

“嗯?域外戰爭?”

陶潛眉頭微微皺起,顯然也沒想到,隨意迸發的誌述中會蘊著這秘辛。

不過這秘辛也是相對的,在陶潛這裏,也算不得大秘。

自從知曉“絕爭”一事後,陶潛便隱隱猜測:

此界道化境以上的強者,恐怕或是主動,或是被動,都要去域外與那些邪神廝殺。

如烏巢、三星、金蠶等已被稱為絕仙的長輩們,所謂的一線生機,恐怕就要從邪神處奪來。

當然,猜測歸猜測。

一具貨真價實的邪神屍骸,卻是首見。

也就是這已死去不知多久的邪神屍骸,此刻翻滾著,搖晃著,發出的嘶吼,讓整座長留山都震顫起來。

隨後,鼓聲轟鳴。

“嘭”

“嘭嘭嘭”

戰鼓響徹中,隻見得山中那些宮閣城寨,幽穀森林中,大量修士、妖魔的身影激射而出。

本該混戰的不同種族,不同門派的妖魔修士,此刻竟是通力合作。

好似冥冥中有一道意誌在指引著他們,諸多神通、或是法寶,齊齊轟在那邪虺屍骸身上。

可二人仔細瞧去,立刻便發覺。

這些妖魔修士並不是在攻擊域外神邪虺的屍體,而是正試圖,將邪虺屍骸內的一些“異物”清除毀滅。

陶潛與鍾紫陽二人都是小心謹慎的,盡管都有所依仗,卻仍舊選擇繞遠一些過山,同時也是為了避開可能闖入山中,繼續追殺過來的玉魔真君高湛。

繞歸繞,也不妨礙他們看個清楚明白。

這一瞧!

兩人麵色都是凝重了些。

他們都是瞧出,邪神屍骸傷痕累累,明顯是被圍殺至死,而那些傷痕、瘡口、坑洞來源極複雜,除了其他域外神的氣機,更明顯有著此界修士的氣息。

鍾紫陽,驀地傳音過來道:

“林道友,此間或有禍事了。”

“這尊域外邪神雖死,但其屍骸中仍有真靈意誌,以屍氣將這長留山變成禁域死地,打算替自己療傷,轉修成神屍一類的存在。”

“那些死物遺留傷勢好處理,但有些傷勢卻是‘活’的,它隻好再汙染異化這山中所有妖魔修士,盡數變成奴仆,借用他們的力量,清除那些持續給它造成損傷的域外活物。”

其實都不必鍾紫陽提醒,陶潛目光,早早鎖定那些活物。

邪虺屍體上,巨大如同山洞、地窟般的瘡口,達數百處之多。

其中有數十處,內裏有著活物存在。

或是一條條長著人頭,生著利爪的長蟲,或是一隻隻生著螺旋臉的詭異小人,又或者是一條條不斷分泌著腐蝕膿液的蛞蝓……陶潛一一看著,最後忽而心有所感,猛地看向那屍骸一處瘡口。

那裏已是徹底化膿,灰白色的膿水堆積著,已形成湖泊。

那湖泊內,一隻隻大如牛犢,腐爛不堪,外在如蟾蜍般的怪物,正應付那些已成奴仆的妖魔修士攻擊,同時發出讓陶潛感覺很是熟悉的“呱呱呱”叫聲。

“嗯?”

立刻的,陶潛身上一物猛地顫動起來。

九蟾珠!

這件極珍貴的,來自九蟾宗的異寶,在魔都事變中,被陶潛拿來衝撞太上元魔真君淩媧隔空丟來的神斧,由此造成損傷,在一段時日都將是不可用的狀態。

不過細究起來,那一撞,也的確無比關鍵,絲毫不虧。

此寶一動,再結合那些蟾蜍散發出的氣機。

一道不可思議的猜測,不由在陶潛腦海生出:

“圍殺這邪虺的域外神中,有那蟾神的一份?”